屋内的丫鬟们听见这响亮的巴掌声，不约而同的低垂下头，但或多或少有点幸灾乐祸。

甘灵清在下人圈子里，被视作娇蛮的小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整天趾高气昂的在府里不安分守己。

今日一见她被大夫人这么羞辱，一个个面无表情，心里都乐开了花，看她的笑话。

被打懵了的甘灵清愣了几秒，直到火辣辣的疼痛涌来，她下意识捂住脸，脱口而出：“你凭什么打我？”

上一辈子虽说过得也不尽如意，可也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先前那个巴掌她人了，现在却是连续两个巴掌！

她为这对母子绞尽脑汁的想出各种生财的进项，他们不记念她的恩惠，反倒端起碗就翻脸。

不过是踢死个小贱人，就对她动辄打骂。

真当她是沈清那种一杆子打不出屁的窝囊废不成？

宫氏抽过帕子细细擦手，“我是你姨母，你母亲不在，我可代替小妹好生教训你一番，别在这里给我摆脸色看。你身上穿的吃喝一应用具，都是我为你寻来，这几年你渐渐长成，却忘记自己到底是怎么拥有位同府内小姐的用度。”

那是原主享受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管甘灵清心底如何的怨恨，宫氏冷飕飕的撂下一句，罚她静壁思过。不待后者反应，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着胳膊给押了出去。

她才看向默声的儿子：“你心中有气，为娘已经替你出气了。”

“便是有气，也一应化为乌有。”俞化风哼了声，“我心知母亲的好意，只是孩儿动她不能，皆因腹中骨肉。”

那句有气，素来了解儿子的宫氏，自然明白他对老夫人院子里的那名婢女，有几分喜爱。

男人都一个样，在最新鲜的时候闹腾，难免会遭厌烦。

她那外甥女被一声令下得了处置，儿子也没来劝慰，她就知道今日的事，多少是惹了儿子的不喜。

索性，这样的事也是个好事。不敲打一下甘灵清，她就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以为能想几个奇淫巧计，就得意忘形，不知自重。

正想着，帘后走来位嬷嬷，欠身问，“大夫人，灵清姑娘闹腾得很，又有身孕，奴婢拿她不住，这该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还没把力气？该怎么拿就怎么拿，只要人不出事，其他全看你们自个。”宫氏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

那淡定的神情，给嬷嬷释放了信号。得了准信，她便也无所顾忌，正好那日被甘灵清无故掌掴之仇，她还铭记在心，好在天不负人，在今朝得以雪恨。

院里一主一仆的商议，甘灵清并不知晓。

她自出院门便使劲全身力气挣扎，有恃无恐全赖她肚子里的孩子，料定这些下人不敢对她动粗，拖到廊道上便僵持不下。

“怎么，还不快放了我。”甘灵清怒瞪架着自己胳膊的丫鬟，“姨母只是让本小姐回房安置，你们对我动手动脚的，要是我肚里的孩子有丝毫损失，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丫鬟们面面相觑，遂放开了手。

冷哼了声，甘灵清没好气的伸出手，扬扬下巴：“你，过来给本小姐揉一揉手臂，方才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死命掐我，待我查出是谁，没她好果子吃。”

话音才落，紧接着一道冷嘲的音语：

“休要忙碌。”嬷嬷阔步走来，一改先前的颓态，浑身气势愈发冷厉，“甘姑娘，老奴刚奉大夫人的口令，务必要及时将甘姑娘送归月华楼，若误了时辰，恐老夫人也不喜。”

在俞府后院里，宫氏并不算最大，真正能主宰女眷们的，便是几年前退隐的俞老夫人。别看她老人家卸下掌家权，可底下的仆人，依旧敬重不减分毫。

甘灵清虽自视甚高，观察数日，也暗觉俞老夫人在府内的影响力。顿时，她弱了气势，色厉内荏的睨了那嬷嬷一眼。

“那便先行……”

嬷嬷走在前头，一板一眼道，“姑娘举止不妥，老夫人另有差令，命我等教习姑娘，重修女德女戒。”

其他丫鬟闻声，脸色闪过怜悯。她们也曾或多或少瞧见过，被家中长辈勒令修习，这期间掌教嬷嬷可代行罚，就算甘姑娘是本府大小姐，只要稍稍犯错，即可惩戒，事后也不论过失。

了解嬷嬷的人，心底无比清楚，甘灵清这次可是难逃魔爪……但她这几日将会如何，旁人端的却是看戏的心态。

“真是大快人心，虽说阮云平日专精侍候他人的活计，可到底是老夫人院里的人，她一脚踢死，把老夫人的颜面放于何地？”

“不修女德，举止无礼，这是自取其祸。”

“只怜惜我等命微如草，等过些时日，为阮云烧些纸钱，素闻她当初是被卖入府中，今惨遭横祸，必是无人为她立牌。”

“同是入府的娘子，怎么就独沈氏贤淑德惠，听竹清院那边的下人耳语，说沈氏是个宽厚大度之人，身边有两个不安分的陪嫁丫鬟，也做过勾引主上的事，事情败露仅仅是外放在院内做杂活粗使。却不像甘姑娘，如此狠心绝情，若久侍她身侧，哪日被谋害去性命也不足为奇。”

被锁在厢房的甘灵清自然听到看门的丫鬟，在窃窃私语，对她评头论足。

甘灵清很恼火，古代封建社会死个丫鬟算得了什么，哪里有你们古代卖儿卖女来得狠，更别说高门大院里还豢养死士，都不把人当人，凭什么指责她？

可让她最不能接受的，这帮蠢钝的下人，竟然赞美起沈清那贱人。脑海回溯那夜撞见沈清，对方恐怕早就知晓俞化风与贱婢苟且，却不提前告知于她。

果然是心怀叵测的阴暗小人，见不得她好，甘灵清恨得牙痒痒。

“既然不想留在我身边，我还不愿意你们这些下贱的婢子来伺候我，也不看你们配不配。”

一声怒喝，惊扰门外议论的丫鬟们，个个对视一眼，难掩对其的厌恶之色。

但也无人应答她的泄愤之语，各自去忙活，倒让后者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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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竹清院时，沈清正在喂养小鹿。

她过耳不谈，只道，“此事我已知晓，让那边盯着甘灵清会想什么奇思妙计，其余便不用再回禀。”

面上不显，她心中早有预料，甘灵清行事乖张，早有这一遭，算不得冤屈。只是相比于甘灵清吃瘪，她更愿意得到甘灵清脑子里想的妙招。

通过前面几次的点子，她暗自布施在自家商铺，再经调整，营收利润丰盈可观。肉眼可见，小厨房的采买能比之前施展的空间多了，每日饭食滋味攀升，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俞府对各院的分例有限，加之存在奴仆克扣的现象，分到竹清院的米肉蔬果，能够主仆上下分用的食材不足。

往前很长时日里，竹清院的饮食寡淡，全靠洛裘钰名下的商铺收益，来运转日常起居。

而现今，在沈清妥善打理家业，让竹清院上下饮食周全，每日劳作的盼头也有了。府内的下人也不过寻常百姓，平生所好就是饭饱衣足，住有定所，生活品质能得更上一层楼，自然是心愿多多益善。

因此，下人们开始对沈清敬重，也不失这层缘由。

沈清召来院内的丫鬟们。

由韩氏派来的翠莲和红蔷，被佩云分到屋外做粗使丫鬟，不得近身侍候。听候吩咐时，她们已通过各自的渠道，得知了甘灵清做的行径，物伤其类的悲悯起死去的阮云。

命运何其相似，她们暗惧沈清也会如甘灵清那般泼辣狠厉，寻找机会将她们处置了。于是，韩氏所谓的指令，她们也只当耳边风，哪里比得上保全自己的小命，谨小慎微，不敢冒头示众。

也得幸，沈清把卖身契拿来，免得她们两面受制。

佩云本就专门盯防她们，见她们穿着朴素，不似之前花枝招展。暗自嘀咕：“总算安分点，不过还不能放松警惕，谁知是不是韩氏那边的阴招，想来暗害我家夫人……”

沈清见人到底，开门见山道，“尔等应该都或多或少对昨夜之事，有所听闻，不过此事干系阖府上下，此事不可往外张扬。近几日非采买下人，都不得擅自出入大门，违令者将逐出竹清院，交与老夫人处置，汝可有异议？”

众人齐声答应，无人反驳。

恩威并施，才能让下人忠心办事。沈清深谙此道，单独再留下翠莲和红蔷。

二者瑟瑟发抖，如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能吓坏她们。

“你们的卖身契在我手中，本是我房中人，若无重大过错，我皆可饶过你们二人性命，你们可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纳头便拜，一表忠心。

说得倒是天花乱坠，至于忠心程度有几何，沈清并不深思。调走她们去庄子，远离身侧才是没有后顾之忧。

一挥手，便让佩云安排她们去庄子的事宜，后者不敢多言，乖乖顺从，生怕在府里耽搁片刻。

佩云回来复命，替沈清高兴：“送走这俩人，感觉院子里都清新了不少，夫人也少了心头之患，真是喜事也。”

话到一半，屋外传来下人的禀告：

“夫人，今日该例行诊脉了，此次林姑娘来访，说是来帮夫人看诊。”

之前是另位老郎中为自己调理，不过老夫人得知她体寒难孕，为显公正，便定期安排郎中问诊。

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林姑娘，沈清心中好奇，不仅会打猎还会医术？便让人迎她进院。

佩云低估，“她医术难道还更好么……”

“不可造次，让人抓住话柄。”沈清轻喝。

便见丫鬟半掀珠帘，叮当脆响间，一抹淡翠百迭裙微漾，连带酢浆草结的赤红并入眼帘，空气当中多添了阵阵幽远的药香。

轻若银铃的女音荡起，“晓晓见过沈夫人，不知可喜欢送来的那只花斑小鹿？”

此一时众人悄悄探看，却见一张分外明艳的十四骄女。

那份鲜活兼具野性美的面容和身形，让人倍增好感。

有熟悉林晓晓的下人，便与身边人交头接耳：“竟是林姑娘亲自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