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昭看着她的神色,笑了:“阿容,你有什么话想对朕说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说话间,吐息都相互纠缠。
岑容沉默片刻,道:“陛下既然知晓了这件事,那也当知道,我将伏连藏在寝阁之中,是为了避过太后的算计。”
“好考量!”宋继昭长笑一声,双眼却在车厢晦暗的光影中越显明亮,似腾着一丛燃烧的火焰。他声音冰冷:“那我到行宫来见你时,你为何什么都不说?特意把伏连留在你那里,是觉得多了一个人,泡汤池也更惬意了?”
此言一出,岑容脸色也沉下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冷声道,“你怀疑我秽乱宫闱?”
这四个字说出口,岑容自己也不由冷笑一声。
“你不满我长居宫外,一定要逼我回来,这些都无所谓。”她含着怒意瞪视他的眼睛,“但扣上这个罪名,宋继昭,你在侮辱谁?”
“我说错了?你若不在意伏连,为何还要回护他?他是不是会死在外面,和你有什么关系!”宋继昭讽笑道。
岑容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伏连是能臣,你自己都清楚他的能力,现在就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猜忌就要置他于死地,我不阻止你,难道还要赞同吗?”
“阻止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你自己清楚。”宋继昭阴郁地说,“至于伏连——这天下都是朕的,死了一个能臣,还有千千万万个入我彀中。让他死在战场上,已经是朕的仁慈了。”
他说完便伸手来抓住她小臂,将她锁入怀中。轿辇停下,近侍的谒声提醒他们已回到宫中,正在式乾殿外。岑容要推开他,宋继昭却不知按住她哪处经穴,登时半边身体一阵酸麻,失去了力气。
他将她拦腰抱起,迈出轿辇,左右宫人看见两人情形,都低下头去,只有随行回来的云影与竹苓拦上来:“陛下,娘娘久别宫中,还是先回昭阳殿休整一二……”
“滚开!”宋继昭一脚踹开她们。
云影摔倒在地,还要爬起来再上前,岑容从宋继昭臂弯中抬起眼,向竹苓微微摇头。
竹苓怔了一下,很快起身拦住云影,退到一旁。两人相互搀扶着,在静默垂首的宫人之中,目视宋继昭抱着岑容,大步走进了式乾殿。
天子与皇后近年来的关系,没有人比跟在岑容身边的她们更清楚。今日这一场变故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们能肯定的,就是岑容必定绝不愿接受现在这个情形。
竹苓扶着云影,感觉到她还在不断地发着抖,手中沁出冷汗来。她安抚地握了握云影的手,低声说:“我们先回去找流石,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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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乾殿里空寂无人,宫人在后面缓缓合上大门,便只余声音回响在殿中。
宋继昭一路行至榻边,粗暴地将她推上去。
岑容倒在层叠锦褥之中,撑起身来坐直时,看见宋继昭就站在一旁,解开帝袍之上的外衣。
她环视殿中一眼,慢慢道:“原来你也要做这种卑鄙强迫之事。”
“卑鄙?”宋继昭笑了一声,“朕要朕的皇后侍寝,算什么卑鄙?”
他将外衣扔到一旁,跨前一步,阻住岑容逃离的道路。
“朕就是之前太纵容你了,才叫你忘了自己的本分。”他看着她,“阿容,不要忘了,你是朕的妻子——朕要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
岑容冷笑道:“就算我嫁给了你,你也不能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那就来看看我究竟能不能。”宋继昭淡淡地说。
他完全收起了片刻前暴烈的怒火,只是一张面庞阴沉,强势地俯下身来。岑容激烈挣扎起来,被他摁住手脚,压回榻上。
“你说要自请退位,离开宫中?”他压着她的手,面庞亲昵地靠过来,与她鼻尖相触,“阿容,是什么给了你可以这样做的错觉?”
唇畔吐息温热,岑容皱起眉,嫌恶地别过脸去。
宋继昭毫不在意,将吻留在面颊、耳垂、颈项,向下流连——在肩窝处加重力道时,岑容的身体明显地绷紧了。
当然如此,当然会这样。他这样熟悉她,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有无数次的缠绵与辗转。
宋继昭微微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抽开岑容的腰带。
“你看,阿容,你是朕的妻子,永远都是。”他在她耳畔轻声说,“你就该留在朕的身边,在朕的眼睛底下,还想去哪儿——和伏连那个贱民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又忽而暴怒起来。
岑容突然开口:“留在你的身边,然后为你广采众女,充盈后宫,抚育那些别人生出来的子嗣?”
宋继昭一怔。
岑容慢慢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那我也来问问你,”她说,“三年前,始光十五年冬天,我的那次小产,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挣开宋继昭因惊愕而失却力度的手,回手抓住他的衣领。
“我问你,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凭什么还要留下来?”
“……你都知道了。”宋继昭说。
“是,我全都知道了。”岑容淡淡道。她猛地推开他,起身趿鞋下了地。
“你不愿意岑家再成为皇子的母族,这点无可厚非。你是天子,有自己的考量,我都知道。”她回身看他,“但我作为我自己,也有我的意愿——一个宽容无私、无尤无怨地辅佐天子的皇后,或许我从前愿意做这样的圣人,但现在不了。”
宋继昭注视着她。
岑容面色冷淡,就这样站在榻边,垂眼与他对视。她的衣衫在片刻前的挣扎中早已散乱,然而周身的气势却并未因此而局促半分,眼中仍旧充满了锐利,冰凉,以及——恨。
他平静地说:“愿不愿意,你都得留下。”
他再度伸出手,大力扣住岑容手腕,将她拉过来。岑容面色微变,也用力向后撤去。
他们在这方寸之间再度撕扯起来,像困兽笼中的两只斗兽,比起夫妻,更似仇雠。
“咚——”沉重的殿门突然被敲响。
有人在殿外道:“太后娘娘听闻皇后回宫,特此召见!”
是朱太后身边女官的声音。
宋继昭皱起眉,喝道:“退下!”
那声音毫不退让:“谨遵太后谕令,请皇后即刻前往宣光殿觐见!”
宋继昭面色阴沉,向岑容望去。岑容身处劣势,犹然不露妥协神色,只是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寂静的对峙,久久凝固在这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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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在宣光殿前停下,岑容要动身时,手腕忽而被人捉住。
宋继昭淡淡地说:“你尽管躲进宣光殿,看这里能庇护你多久。”
岑容一言不发,用力挣开他的钳制,起身下了轿。
女官将她引进宣光殿中长长的廊道,走入主殿时,流石又惊又喜地扑上来:“娘娘!”
她眼眶微红,额头也隐隐泛着青色,像是曾用力地在谁面前磕下头去。看见岑容还带着些凌乱的衣饰,以及双腕上明显的红痕,她眼中一下子又泛起水雾来:“这是……”
“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你做得很好。”岑容轻拍了拍流石的背,向同样惊魂未定地凑上前来的竹苓与云影点点头,抬眼朝上方看去。
主座之上,朱太后一手支颐,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们主仆四人。对上岑容望来的目光,她微微笑了笑,放下手坐直了身体。
“那么,皇后,”她似笑非笑地说,“你让你的侍女紧急来求孤召见,说必须要当面告知的重要之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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