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上面看阶下,有什么感受?”
“视野很开阔,但是……”
“高处不胜寒对么,“玄臻道,“明昱,我也是局中人。”
韩明昱又看向玄臻,他这样近,似乎地位高低的隔阂也不见了。
“后悔吗?”玄臻问。
韩明昱并不后悔做过的决定,陷入浣灵师的两难境地,就算没有玄臻,她自己也会寻找答案。哪怕最后没有结果,也至少努力过。
回去的路上还得经过正殿,韩明昱老远又瞧见那群机械人役忙得如火如荼,鲁班老爷子正中指挥并传导灵气。
韩明昱又走了几步,才发觉一侧的参天灵树下站着个孤傲美人。
“落意?”
“圣君召见你说了什么?”
见周围无旁人,韩明昱轻声道:“圣君给了我几个任务,明日就要启程。”
他皱了皱眉头,“非得是你?”
韩明昱直到他担心,便道:“放心吧,我现在是浣灵师了,能行。”
“若不是现在内务也压在我身上,我定然跟着你去人间。”
“没事,我会在十月回梅州府一趟,到时候我们再聚。不过你辛苦了,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情。”
“无妨,我吃得消。”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纸鹤,递到韩明昱手中,“我给它喂了灵气,以后我们就用它通书信,要是有过不去的坎,将纸鹤烧掉,我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韩明昱将它轻轻地放进了怀里,眉眼弯弯,“落意,你真好。”
东方落意轻咳了一声,掩饰轻微的悸动。
回到房间后,韩明昱细细端详着千罗罄,勺柄指向正南地坤,在不经意指触下,器身中央在空中突然浮现两列小字,「瑶山」「宣州府」。再一触碰,小字就消失了。
王朝的都城是宣州府,宣州府在瑶山正南,任务地点只能是在宣州府了。
不过这么看来,方位是有参照物的,不是绝对性的东南西北。
韩明昱也早发现了一个巧合,就是千罗罄的材质与她的棠溪剑是同种的,将剑身握于手中,宝石冰凉的触感令她浑之一振。
江暮峥与她说过宝石的来历,这是来自海外维京的娜塔莉血红玉,海内唯此一颗,千年前为晋国所得,曾镶嵌在瑾瑜长公主凤冠上。
韩明昱最先以为长公主才是铸剑师。
江暮峥摇头,非铸剑师,而是识剑人。
韩明昱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带着先前与江暮峥在梅州府买的衣物,一早起便下了山,临下山前,东方落意特来相送。
不知怎的,韩明昱在一向对外严肃的东方落意的脸上,看到了跟小狐狸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心下一软,给了东方落意一个临别拥抱。
东方落意僵在了原地,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而韩明昱已经消失在了山门结界。
这次,韩明昱没在梅州府耽搁太久,快速地买了一架马车,置办了足够的吃食。
内城河畔,有位形容瘦削的妇人痴痴地望着河对面,韩明昱以为她想不开要跳河,本能地想要去阻止,却被车马贩子拦着了。
“莫管她,这婆娘每年这天都要来这里,听说十几年前被一位公子救了性命,就对公子一见倾心了,哪怕公子不谈儿女私情,这女人也要非他不嫁,硬是守在这里。”
河对面是公子的医馆,公子是外地人,来梅州府五年以来,到处行医救人,也不收百姓费用,这位妇人曾经就是公子的病人。
“公子后来就悄无声息没了踪迹,梅州府的百姓还记得他的恩情,他开过的医馆仍原封不动地在原处。只可惜痴心人,半辈子云英未嫁,倒把大好年华给耽搁了。”
真真儿一见公子误终身,不见公子终身误。
“罢,各人的命数。”说完,韩明昱上了马车,径直而去。
妇人随风突然痴叫一声“谢郎”,但人们忙着为生计奔波,没人再在意她。
用马车日以继日赶了十日左右的路,终于来到宣州府外。
天色已晚,盛京夜里宵禁,从城外进去还要小半日路程,韩明昱打算在马车里将就一宿,明日再入城。
九月里的天已经寒凉,韩明昱缩在车厢内的毯子里,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上眼皮不接下眼皮,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睡到夜中,压住车帘子的石头松动,寒风灌了进来,韩明昱被冻醒了,角落里站着个人形小物,把睡眼惺忪的韩明昱吓了一跳。
小物动了动,是活的!
“小友,请帮吾看看,吾像人还是像仙?”老人家的声音传来,莫名带着和蔼的意味。
帘子再一动,借着稀薄的月光,韩明昱看清了来者,原来是只黄皮子。
韩明昱听说过黄鼠狼讨封的事情,但通过讨封来成为神仙简直是荒妙的事情,除非碰上像天香恩人一样大神通的贵人。
韩明昱暗中将手放到身后,“您成仙成人,岂是我一个凡夫俗子说了算?”
“吾可以从凡人口念中获取修行的力量,助人成事是功德,小友可要想好了再回答!”黄皮子露出森森白牙。
眼前这家伙修为至少百年,韩明昱已经摸到了棠溪剑,“我问你,修行途中可害过人?”
“助吾修道,乃是他们的福气。”
韩明昱听出这家伙讨封之时没少害过过路人,拔剑喝道:“妖孽,休得猖狂。”
黄皮子见是个硬家伙,狰狞地张大嘴巴,“蝼蚁草芥,吾要吸取你的魂魄祭脏腑。”它动作敏锐,在黑暗中视物如常,一个弹跳就向韩明昱的脖子咬去。
韩明昱左手挡住了,右手甩了一招,在受黄皮子攻击的瞬间将它尾巴削掉了半截。
黄皮子疼得嗷嗷直叫,发现寒剑凛冽着丝丝灵气,暗道这硬家伙居然是硬茬子,自知敌不过,化成轻烟遁了。
韩明昱没打算放过它,拿着千罗罄跑出马车外,追寻着它的踪迹。
千罗罄除了指示任务的勺柄,还有一处光纹捕捉妖魔气息。
光纹覆盖住东北,韩明昱立刻往东北方向而去。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韩明昱看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小院子,光纹又加深了些,莫不是躲到里面去了。
韩明昱翻进了院子里,手持棠溪剑,慢慢推开正屋的门,打开门惊呆了,屋子里正中央以及边边角角,放着大小形制不一的棺材。
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韩明昱不再需要千罗罄,直接锁定了一卦半开的棺材,它太独特了,丝丝魔气正往外冒,棺面上还有一闪一闪的红色符文。
韩明昱摒弃凝神,推开棺盖,以剑正悬就要往里刺去……棺材里躺着一个黑紫青红的人样,正睁着大大的眼睛。
“别杀我!”她发出尖锐的恳求声。
竟然还是个女子。
韩明昱刚收住手,里屋冲出一个年轻男人,手拿扁担大叫,“……你……你是谁……遭贼了?”
“我才要问你们是什么东西,这么多魔气聚拢,黄皮子跟你是一伙的吧。”
“什么黄皮子,”男人警戒地望着韩明昱,“这里是义庄,你要是正经人,大半夜跑义庄里干什么,偷尸体?”
对眼下的情况,韩明昱有些束手无策,很明显,这个年轻男人是人,棺材里的是魔,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如何混到一起的。
“我是浣灵师,这个魔我先带走。”韩明昱先想着把魔隔离出村庄。
哪知男人根本不同意,“休想,要带走宁修姑娘,得从我铁柱身上踏过去。”他慢慢靠近棺材,龇牙咧嘴地正刚韩明昱。
“疯了?这是魔物。”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点动静,西屋走出一个年轻男子,只不过此人有疾,双眼蒙着白布,手中拄着剑,身形颀长。
铁柱微微回头看了下,忙道:“谢先生怎么出来了,你放心,我一个人对付得了小蟊贼。”
韩明昱却呆住了,哪怕这人眼睛被遮住,她也能认出来,年少相伴十三载,只闻气息便知其人,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连声音也一样。
“师兄!”
她的师兄,谢衡羽。
谢衡羽辨音一怔,“明昱?”
韩明昱一边斡旋铁柱,一边强行靠近谢衡羽,扶住谢衡羽的胳膊,快要哭了,“师兄,你眼睛怎么了?”
师兄是个健全的人,才一年未见,怎就遭受眼疾?
谢衡羽两只手摸索住她的手心,温和至极,“没事的,就是中了点毒,白天有光的时候还能看见一点点。”
一直凶巴巴的铁柱才反应过来,“谢先生,你和她同门?”
“嗯,铁柱兄弟,都是误会。”
“哎呀,早说嘛,不过你这师妹可太不讲理了,怎可拿着剑深夜乱闯。”
韩明昱只好将她路遇黄皮子讨封的事情娓娓道来。
谢衡羽安抚她,“别怕,它没来义庄。”
韩明昱这才反应过来,千罗罄指引的是棺材里的魔,而不是黄鼠狼。
“你们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衡羽微叹,“其实棺材里原本是个人,魔身也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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