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停了很多棺材,还立着纸人和撒了纸钱,行人见怪不怪,也丝毫不觉晦气。
“棺材?”
“师兄,你说棺材里装的是什么呢?”
“想知道?打开就是了。”
话音刚落,谢衡羽一道剑气,便利落劈开了棺材。
棺材分成两半,弹跳起飞坠落,里面什么也没用。
韩明昱喃喃道:“是空棺。”
谢衡羽又凭触感,划开几个棺,毫无例外,都是空棺。
然而两人劈棺的举动像是触动了什么特殊机理,街头巷尾的民众如同摄魂一般拥了过来,五官扭曲,透着杀意。
韩明昱再也不怕弄出多大动静来,那对邪魔若是出现最好,正面杠。不须谢衡羽动手,韩明昱先一步释放剑气,将周围的画中人统统格挡出去,撂飞一大片。
一个个不知死活的如同纸人般的存在,伤了残了,也会重新站起来,继续朝目标发起攻击。
活人精力有限,然而四周无穷无尽,韩明昱已经有灵力不支的疲惫。
她拽着谢衡羽冲出包围,想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呆愣愣守着一个形制迥异的棺材。
眼看着后方的百姓追上来了,韩明昱冲他大喊:“快跑。”
这男人正是守棺人铁柱,不知怎地竟也被吸入画中,韩明昱还以为他们该在天罗地网阵外。
铁柱看到两个熟人,欣喜若狂,他在这个奇怪的环境里吓个半死,唯有站在宁修的棺材旁才有一丝安全感。
铁柱看到韩谢两人后面追着一大堆凶神恶煞,感受到了压迫,二话不说,拉起棺材一起跑。
韩明昱殿后,时不时击退一波临近的百姓。
谢衡羽道:“走巷子。”
铁柱机灵地钻到附近的巷子,韩明昱趁此推翻了墙边的杂物。巷口窄,杂物稍稍挡住了人潮,也延长了时间。
三头两拐之后,谢衡羽透过灵力看到一门内空置,让所有人进去躲避,并用阵法隔绝了气息。
几人进入主屋,稍稍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啥地方,怨气比乱葬岗还大。”铁柱抹了把汗,打开手旁的棺材,怕把宁修颠着了。
宁修状态尚可。
谢衡羽给他们作了具体的解释。
铁柱接着喋喋不休,说他本来在棺材里设了个夹层,将它伪装成空棺材,骗过守城的士兵,要给州府大牢的某个杀头重犯敛尸。
韩明昱的意识便在棺材和怨气两个词中来回转换,不由脱口而问:“齐国这位御史大夫雍君究竟是怎么死的?”
谢衡羽回道:“有关联?”
“**不离十,那从画卷出来的男人和雍君长得很像。”
“你们说雍君,我知道一些。”棺材中有微弱的声音发出。
韩明昱立刻趴到棺材边缘,“宁小姐,麻烦告诉我。”
“我以前在齐楚之地游历,听说过这个人。中古末期,燕国相继灭了四国,最后还剩一国便是齐国。齐国与燕国相邻,一直是结盟国,但自晋国覆灭后,燕国便要求齐国俯首称臣,先杀一个重臣表忠心。”
“齐国国君怎么做的?”
宁修眼中一哀,“他选了三公中最年轻的,安插叛国的莫须有罪名,让近臣在夜里处置了。说来,雍君也是倒霉,那一夜,府上几百口人,门客、府兵以及家奴,所剩无几。雍君至死不认罪,齐国百姓为了祭奠他所建庙宇还被燕国人给推翻了。”
韩明昱沉思片刻,对三人道:“要我是雍君,以这等死法,也定会怨气冲天。眼下,我们先把雍君的怨气给解了。”
谢衡羽问:“师妹有对策了?”
“对策算不上,我们先把始作俑者给拎出来。”韩明昱又对铁柱嘱咐,“你在这里照顾宁修,不要随便出去。”
“等等,”宁修叫住韩谢二人,“可否将我身上的五行朱砂阵解了?”
谢衡羽不明白,“为何?”
“我想稍稍活动一下,躺了很多天很压抑。”
韩明昱说:“这魔气会扩散的,你还是忍忍吧,我们尽快把邪魔解决的。”
谢衡羽认真思考了宁修的请求,“画中境不连通外界,可以解阵。”接着便除去了宁修身上的朱砂阵。
宁修内心一喜,起身对谢衡羽道谢。
韩明昱和谢衡羽出去后,发现巷子里无人,街道外的百姓也恢复了正常。
画中墨淮城也很大,韩明昱再次从路人口中得知了去皇城的大概路径,为了节省时间,她想尝试一次御剑飞行。
飞行术的口诀有很多种,韩明昱便默念谢衡羽常用的那个——
「一气长驻,一灵长存,气灵合一,御」
棠溪剑果真带着韩明昱飞了起来,先开始不太熟稔,飞了几下,慢慢适应了高度和速度。韩明昱控制着棠溪剑,低空飞行,拽着谢衡羽上了她的剑。
“师兄,抓稳了。”
“明昱真厉害,果然独挡一面。”
韩明昱经不住旁人夸,脸上一红,好在没人看得到她的不自然,又随便说了几句:“哎,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多亏了师兄一直教我。”
身后人笑了笑,“明昱有些可爱。”
韩明昱一抖,差点让剑坠下去,这个小颠簸竟使的谢衡羽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韩明昱脸更红了,对亲密的肢体接触并不排斥,心里还暗暗生出一点舒适的畅然。
谢衡羽将一只手放在韩明昱肩膀上,对自家师妹的心理活动自然一无所知,“没事吧,飞慢点也不打紧。”
“吓到了你了。”有些沮丧。
“自然没有,师妹已经做得很好了。”
韩明昱还是恢复了信心,很快带着谢衡羽飞到了皇宫上空,然后在一处空地上落了脚。
这座皇宫简陋异常,规格很小,甚至一个侍卫宫人都没有,安静到可怕。
对比起偌大的墨淮城,韩明昱直觉千年前的齐国皇宫并非如此,更该是作画之人对此处的着墨不多。
是怨怼,还是不敢?
韩明昱和谢衡羽很快找到了皇宫里唯一的一个人,正是齐国国君,坐在勤政大殿的上首也不爱动弹。
他不动弹的原因是,脸上没有五官,眼耳口鼻舌一概没有。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言,真正的蒙蔽视听,自欺欺人。
韩明昱由害怕到震惊,拉了拉谢衡羽的手,“师兄,这该怎么办?”
谢衡羽遥想齐君被燕君戏耍的处境,“后来他身边无一人,便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韩明昱也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后来燕国一统天下,料定这齐国皇帝的结局惨淡。
谢衡羽递给了她朱砂笔,“给他把五官填上吧。”
韩明昱画工不行,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为了画上去的五官足够好用,她细细描摹了小半天。
国君看到了眼前景,露出了恐惧,倏地一下钻到了案桌底,尖叫着喊护驾。
朱砂笔被甩了出去,韩明昱捡回来后,将国君拽了出来。
国君的脸恢复了正常,画上的五官已经变成真人的器官了,不妨碍他做表情,与常人无异。
记忆中雍君芝兰玉树的模样挥之不去,韩明昱对待昏庸无能的国君又有些烦躁,“他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如此狠心?”
“孤不想死,别杀我,别杀……”
问不出所以然,韩明昱只好软硬兼施,“待会去雍君面前好好忏悔,不该说的别说,做得好就放你回来,搞砸了我就杀了你。”
他又一阵唯唯诺诺的颤抖,没有一点掌权者的气魄。
因为要多载一个人,谢衡羽记住了路径,他将国君带在身边,也御剑飞行起来。
三人刚飞到大殿外上空,韩明昱就被一道粗壮的黑色魔气给勾了下去,谢衡羽反应迅速,抓住韩明昱的手。
一边是被人拉着手,一边是被魔气勾着腿,韩明昱被拽的生疼。
棠溪剑从高空掉到地上,韩明昱往下望去,原来是洛华容找上门来了,还用着宁修的皮囊。
韩明疼得颤抖,“师兄,你带着他先走,直接去雍君府。”
“他们跟来了!”
“只来了一个,我应付的过。”
此刻,魔气另一端加大了力度,韩明昱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她的不适已经传入谢衡羽的耳朵,谢衡羽强忍着不舍,慢慢松开了手。
师妹的手从他的掌心滑落到指尖再到虚无,谢衡羽一阵心悸。他拽紧拳头后,心一狠,飞离了皇城。
韩明昱见王玄剑飞去,反倒松了口气,手一抬,被震落的棠溪剑重回到手中,干脆利落地斩断魔气,稳稳当当落回了地上。
“干不了你师兄,还弄不过你么?”
韩明昱也不恼,“你究竟是什么化身?”
洛华容轻蔑一笑,“你猜?”
魔气慢慢从肉身里溢出,洛华容脱离了凡人躯壳,一半清明,一半昏暗,“你毁了我,我要你以命相偿。”
花瓣如雨,转而如白刃,齐齐朝韩明昱袭来,犹如万箭齐发。
像蒲公英一样的白色花瓣,气味如栀子花一样冷凝清冽。
是腐霜花。
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多,韩明昱用剑格挡终有不及,直到第一片腐霜花瓣割开了她手腕上细嫩的皮肤。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打成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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