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周围，欢宁再见那女子苍白的脸，只觉得好看，不害怕了。

那女子站在远处树下，问清霜：“你们要去哪儿？”

声音清冷，不似方才阴森的声音，和寻常女子讲话的声音一样。

清霜说：“我们要去青丘。”

女子问：“难道是狐狸都要去青丘吗？”

清霜回答：“不是，狐王大寿。”

女子又问：“你们收到狐王的请柬了？”

清霜回答：“没有，狐王大寿这天，狐族都可以去青丘游玩。”

女鬼问：“你们行这么远的路就是去青丘游玩一趟？”

清霜回答：“是。”

女鬼不解：“青丘好玩吗？”

清霜说：“对于狐族来说，好玩；对鬼来说，不好玩。”

女鬼不再问了，说：“好，我们不吓你们了，你们歇息吧，明朝快点离开啊。”

欢宁觉得这女鬼讲道理得很，心下放松下来，转头去看别的鬼时，被一个半张脸青绿的男鬼吓得叫出声，清霜和乐儿立刻看向她，问她怎么了。

欢宁停止喊叫，连连摇头，心中暗骂自己胆小，口中说道：“没事，吓到了。”

清霜立刻对女鬼说道：“快让你的手下离开，吓到我妹妹了。”

女鬼领着一众小鬼离开后，乐儿姑姑拍拍欢宁的肩头：“不是说不怕吗？”

欢宁道：“欢宁不怕，只是忽然看到一张青面脸，吓到了。”

清霜笑道：“可是太丑了。”

欢宁觉得在鬼背后说鬼丑实在冒犯，可又寻不到理由为那只鬼开脱，最后只能点头。

清霜大笑。

乐儿姑姑让欢宁和她一块睡，就不会吓到了。三人因明天还要赶路，说笑了几句便睡去了，第二日便按说好的早早就离开了。

因为欢宁不会驾云，所以他们行路稍慢些，饿了就落到山中打野雉，渴了就喝山涧清水，倒也自得，一连三日，都相安无事。

这晚，碧空无云，星月散布在空中，清辉披洒山林中，三狐寻到一个山洞歇息，刚要入睡，耳灵的清霜便听到洞外人声渐杂，警惕道：“似乎有人朝山洞走来。”

乐儿姑姑在清霜说完此话之后，才聆听到人声，人声由远及近，确实是朝山洞而来，欢宁道行浅，听不见。

乐儿姑姑道：“以不变应万变，若来人是寻常之人，我们便也假扮是人，便可。”

乐儿姑姑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铃铛声，不是寻常放牛童的铃铛声，是方士用来捉妖的法器，寻常小妖听到这铃铛声定会头疼欲裂，乐儿姑姑和清霜道行不低，虽察觉此声不同，但却无事，清霜和乐儿姑姑只担心欢宁，转头看欢宁好好的望着二人，无痛苦的神色，心内知道是欢宁吃下的仙丹和铃铛声尚远的缘故，这才放心下来。

乐儿姑姑不愿节外生枝，右手食指指向洞口，清霜和欢宁立刻明白其意，三狐悄悄的离开山洞来到山腰林中，另寻可歇息的地方。

可不想刚放下心来想歇息时，那铃铛声便从三狐身后急急传来，那声儿忽就传到了三狐跟前。

一个麻衣麻鞋的满脸麻子的方士领着几个小弟子追到三狐身后，三狐定睛一看那方士，心中不悦。

清霜暗道：“我本好心留你一条生路，你却偏偏要来送死！”

乐儿姑姑心内叹今晚定有一场斗法之际，看到那方士脸上似乎笼罩着一股黑气，似是妖又不像，因在月光下，瞧得不太清，她便放出红色的狐火，将三丈之外照得明亮，她再细瞧那方士，脸上果然罩着一团黑气，那眼光也是猩红得不同寻常，再瞧那些小弟子，倒是只有人气没有妖气，乐儿姑姑看着方士，狐疑道：“你是妖？”

那方士哈哈大笑：“本士是人，不过马上就可变妖了。原想那洞内是三个人刚离开，不料竟是三只妖，是妖更好！小妖，今日遇到本士，是你等的福气，能助本士修炼长生不老之法，流芳百世，你等该感激才是。”

欢宁不解，他们妖想要做人，除掉妖气，可这人居然想要变妖，不做人，为何？长生不老之法？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清霜明白这方士便是先生之前说过的走入歧途的修行人，知道这样的人定无慈悲之心，且听他这口气已是人妖不辩，如果洞中是人，他也会开杀戒，这等方士，留在世间是个祸害。清霜打定了主意要杀了这方士，以免其他生灵被他杀害。

那方士从阔袖内拿出三只画满了符咒的铃铛，望着三狐的眼睛渐渐发红，大有要将三妖吃下的气势，他身后一众弟子手中俱擎着一只较小的、符咒略比方士手中铃铛上的符咒少的铃铛，方士一声令下，众弟子和他摇响铃铛，原先铃铛声远，故三狐不受其害，此刻这铃铛就在他们面前，一道响起，便是乐儿姑姑七百多年的道行也觉头疼胸闷，清霜强忍头疼之感，从手中发出一道红光劈向方士，方士从腰中抽出宝剑，这宝剑也是画满了符咒，将清霜劈来的一道红光挡住。方士冷哼一声，将左手高举着的三只铃铛交给身旁的弟子，纵身一跃劈向清霜，清霜勉力抵住方士的攻击。

欢宁在山洞时，未被铃铛声影响，一是因那铃铛声远，二是原来吃下的仙丹确实有一丝作用，但此刻铃铛声如此之近，她道行又浅，自然是感到痛不欲生了，乐儿姑姑见清霜对付方士处在下风，立刻上前帮助清霜，欢宁知自己帮不上忙，心里着急，看着那一排小弟子似是看口中食般看着自己，她暗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不摇铃铛？只要他们不摇铃铛，清霜和姑姑对付方士就没问题了。”

她已痛得蜷缩在地上变回了狐狸身，一双狐狸眼瞧着清霜和姑姑二人一同对付方士仍十分吃力时，因疼痛而双眼模糊间，瞧见了远处的树尖，忽然心底明亮：“山蜂！”

欢宁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之后，似乎一股气从腹下涌出，立刻支撑起身子转身向山下跑去，她记得清霜和她说过的，这里似乎有一窝山蜂，是清霜在打野雉时见到的，就在这附近。

方士以为这只小狐要逃走，命令两弟子将小狐追回来，方士更对清霜和乐儿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同伴，这就是你们妖。一旦遇到危险就把同伴丢下，自己逃命，这就是你们低贱的妖。”

清霜和乐儿哪会听信方士的话，他们知道欢宁离开一定有欢宁的道理。

清霜冷笑：“低贱？哼！你这半人半妖的东西没资格说这两个字。”

方士厉喝一声，招招冲清霜的面门来，清霜双爪如利钩，挡住了方士的剑，方士大怒，命令弟子快些摇铃铛。

另一边，欢宁因狐狸身子穿行在林中，如鱼得水，来追她的两个小弟子，渐渐落后。月色之中，欢宁只顾仰头瞧树上有无山蜂的窝，荆棘刺刺伤了她的尾巴，藤蔓绊倒了它让它摔了几个大跟头，爪子被划伤，还敷上了污泥，疼啊，但必须找到山蜂的窝。终于，她找到了，树叶下灰色的似水滴一般模样的山蜂的窝，它爬到树上，站在悬着蜂窝的树干上，等着两个小弟子来。

片刻后，两个小弟子来了，剑指欢宁，欢宁猛一跳，将蜂窝震落，山蜂瞬间从蜂窝中涌出，冲向拿着剑的两个小弟子，两个小弟子立刻往回跑，‘嗡嗡嗡’之声在夜色中甚是响亮，蜂群追着两个小弟子来到方士跟前，群蜂寻着人便蛰，一瞬间，摇铃铛的弟子已经丢下铃铛，用双手捂住脸面，四散奔逃，没有了铃铛声，清霜和乐儿姑姑再没有钳制，一人一掌打向方士的前胸和后背，方士吐出一口血后就断了气，而方士的弟子们也不知被山蜂追向了何方，四面八方都有小弟子们的惨叫声。

欢宁也奔回到清霜和乐儿姑姑身边，四肢有血有污泥，乐儿姑姑抱起欢宁，轻轻抚摸欢宁的后背，柔声道：“我们欢宁真聪明。”

欢宁前时被铃铛声折磨，后来又去寻蜂窝受了伤，很是疲惫，见方士死了，已无危险之后便昏睡过去了。

乐儿姑姑到湖边给欢宁清洗四肢后，三狐又回到山洞内休息，第二天，欢宁醒来，疼痛渐轻，变成人身十分吃力，欢宁试了两次无法成功变成人身后，清霜道：“欢宁，别试了，你就这样保持着狐狸身到青丘，等到了青丘，你也就有力气了，到时候再变成人身，好让齐盛那家伙大吃一惊。”

欢宁也觉这样最好：“好，这样你们带我飞行也方便些，哼，那个齐盛啊，老是笑我不能变成人形，去年还说我到了四百岁都不能变成人身，这次一定要他大吃一惊，嗯！就是大吃一惊。”

乐儿笑：“好，就这么上路啊。”

清霜抱起欢宁，点点她的狐狸脑袋：“昨晚，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欢宁笑：“欢宁一直都很聪明。”

清霜笑：“也是，和我这么聪明的狐在一块，怎么能不聪明呢？”

乐儿笑道：“这世上最会自夸的狐就是你了。”

欢宁道：“还好这点欢宁没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