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连凤又凝眉看向一旁的小喜。
心知若说是仆人,只怕又要生事,连理不欲多说,便以温朝暮的亲戚敷衍了几句,却见连凤上上下下打量几下,嘴里阴阳怪气的嘟囔着,“我怎么不知道。”
连理无语到有些想笑,“瞧堂姐说的,你再神通广大,还能对堂妹夫家的亲戚如数家珍吗?”
“……我”,连凤顿了顿,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干巴巴斗嘴实在没意思的紧,连理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是粉饰太平都不愿意的,偏马氏还在收拾摊位上的肉,说是等王安回来一起送连理回村,这人一片好心,连理也不好起身走人,索性便坐那儿发呆盘算了。
眼下重头的事便是把杏仁膏做出来,一来她要用,二来赶着过年前好好赚一笔,来年开春时,不至于花的两手空空,那些金饰都是她攒的存款,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
按照原文时间的发展,连老太太去世后,王屠户荣归故里,不久后连家大伯和连理父亲归来,温朝暮中举……
总感觉还忘了点什么事……
“我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沙哑的男孩声音,这声音连理听过,是王安。
帮忙送肉的人回来了,连理转头示意小喜收拾好东西准备走。
“你还知道回来呀,一天天家里的活儿丁点不干,叫你往瓮里填水呢,你干什么去了?”
连凤瞪着眼睛,声音尖细,语气刻薄,上上下下的瞧着这个小叔子,心下不平,只觉得这人就等着下半辈子还得仰仗他当官的哥哥呢,哪儿来的胆子居然敢不听自己嫂子的话。
王安刚进门还没放下背上的背篓,便得了当头一顿骂,呆了片刻,面上很是不耐烦。
“我去送货了,再说,你什么时候让我去打水了。”
“你还嘴硬!”连凤只觉着这个弟弟半分不听话,整日里顶撞她,当即就要发脾气骂人。
“表嫂,算了吧,表弟平日里也忙,他兴许没听见,表弟你也少说几句,快去歇歇吧。”马锦兰赶忙上前把两人分开。
王安面色缓和了一点,没再理这个莫名其妙很是优越的表嫂,转身回屋了。
连理坐在屋里,没兴趣掺和人家的家庭矛盾,只这出离间计听的她叹为观止。
也基本能预料到,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日积月累下,在王屠户这个亲弟弟心目中,只怕这位善解人意表妹的地位怕是比尖酸刻薄的亲嫂子要高许多了。
而她的这位堂姐,只怕觉得王安日后要仰仗他们夫妇二人,因此平日里怕是没少颐指气使……
肉摊上渐渐没了什么人,王安回来了便能给马氏搭把手,马氏边擦着手回到了后面院子,笑着说要留下连理和小喜二人吃饭。
天儿已经不早了,这会子再不走,她回家倒是没问题,可送肉到村里再要赶着回来的王安怕是要抹黑了。
连理正要推辞,却不想一旁的连凤好似比她还要着急。
“不用了娘,天儿也不早了,堂妹还得回家伺候婆婆,安子还要跟着去送货,太晚了回来的路不好走。”
知道上辈子连理同婆婆关系好,连凤怎么可能叫连理有机会接触马氏呢?
这辈子,整日里炖肉卖肉的苦日子,可是她连凤陪着马氏熬过来的,她怎么会叫连理摘了桃子?那是丁点好处都没可能的。
连理眨眨眼,心下了然,笑着没说话。
马氏见状,只得安排王安驾车。
王安方才挨了连凤的骂,偏被几乎陌生的连理听着,心里有些下不来台。
“婶子和安子帮了大忙了,我正发愁这些东西可怎么带回去呢,那就再麻烦安子了。”
连凤做的孽,这孩子只怕心下正不舒服,为了确保自己的东西能平平安安送回去,连理只得再安抚几句。
“啥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亲戚,安子去帮忙搬东西”,马氏瞧着是个直言直语的,也没看出这对叔嫂之间的嫌隙,婆婆看不懂,没办法插手调停的情况下,矛盾只会越积越多。
“以后空了尽管来,你堂姐也时常念叨家里。”
连理笑着应下。
到家时时候还早,只村子里静悄悄的,村民却是不知道哪儿去了。
温家院门紧紧锁着,连理正奇怪的紧,便听见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安娘?”连理皱了眉,“孩子呢?”
“主人……”女人唯唯诺诺的,露出了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颤着声说出了缘由。
连理一大早就进城了,所以并不知道,她走后不久,温氏便嚷嚷着,家里失窃了,把正给小孩喂食的安娘从屋子里拉了出去,嚷嚷着要逐出村去。
安娘方才到村子里没几天,实在不认识几个人,村里人看着生面孔,也着实谈不上什么善意。
连秀站出来帮忙说话,再加上那日连理在郭家的架势实在不好惹,村人才商量着等她回来再说。
却不妨,午间时,住在山上的猎户带着个男人到了村长跟前,只说这才是那个贼人。
闻言,连理心下有了猜测。
“……没事,你先带孩子回去,只管照顾好他和泽儿妍儿便是,剩下的我来处理。”
安下安娘忐忑的心,连理方才进屋叫小喜清点东西。
一旁的王安坐立不安,不曾想送一趟货碰上这么件事,人家的家事他实在不好插手,可人家孤儿寡母的遭了贼,他又不好起来就走。
“多谢王兄弟帮忙,东西先搬到厨房吧,我一会儿处理,兄弟先进来喝杯茶。”
“……好。”
连理知道这孩子的顾忌,“无妨的,村子里大家都是亲戚,这事好处理,你不必担心,歇一歇便早些回去吧,紧赶慢赶的,怕是回去天都要黑了,太晚了不安全。”
打发走了王安,连理仔细查找,确定自己藏起来的金饰没有减少,又得了小喜家里并未有缺漏的回答。
……这摆明了是温氏想把孩子赶出去的局,但连理还是得确定,自己的屋子没被动过。
不多时,连秀过来了,见连理回来,赶忙过来说方才的事。
“……幸亏那个猎户帮忙,抓了贼人过来,那包袱里白花花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的贼赃呢,比起他们那这个空口无凭的,看他们还能说啥。”
连秀怕是也气的狠了,头发瞧着有些乱,“你这婆婆也太不讲理了,招呼都不打一声,悄没声儿的就要按个贼人的名头卖你的人……”
连理愣了下,“……你方才说贼赃是多少?”
连秀眨眨眼,压低声音,“一百二十两呢,我也没想到你婆婆这么有钱,平日里多俭省一个老太太。”
下意识的看了看院子外面,连秀说“婆婆”二字时压低了声音。
一百二十两?
……怎么会这么巧?她埋到原主坟前的就是一百二十两啊!连理凝眉。
“……之前温……我婆婆说安娘是小偷时,可曾说过她丢了什么?”
连秀愣了下,“我不曾听到。”
所以连秀才一边倒的觉得温氏在撒谎,在连理回来之前,无论如何都没让温氏把安娘给发卖了。
“……得,这可是奇了怪了,瞧瞧去吧。”最近发生的事着实一件比一件可笑。
天色已经昏暗,连家村磨盘处,此时却是灯火通明,连理走过来时,正听到熟悉的声音。
神似小双的声音愤怒、哀怨,带着深深的讽刺,连理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陌生的男人瑟缩着跪在地上。
“这就是给我儿子断命的人?小偷?真好笑啊。”
是啊,一个骗子闹得人仰马翻,搞得一家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这骗子依着村规鞭笞二十,明日送到衙门受审,郭家的,赶紧把孩子领回去好生抚养,再闹出这样的笑话,叫你们家老爷子来找我。”
村长皱着眉,狠敲了两下拐杖,地上清清楚楚的几个印痕。
“哎?连理过来了……”
“她这婆婆也是,平日里看着挺好一人,也不给她找事,没曾想一找便是件大事……”
“拉倒吧,哪有那消停的婆婆呦,你再看看郭家那个,我要是温尔晚我得呕死……”
……
几个盘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瞧连理过来撇撇嘴,站在远处窃窃私语。
“温家的,把你婆婆领回去,还有你们家丢的东西都数落数落拿回去。”见连理过来,村长皱着眉嘱咐两句,被人搀了回去。
“我说温家的,你相公不在,平日里好好伺候婆婆,别成日里东奔西走的不安生。”说话这人怪面生的,上下扫了连理几眼,在连理发间的簪子上停了停,阴阳怪气道。
这人面上皱纹横生,瞧着辈分不低,连理认不出,“这位……”
“瞧你说的,当谁乐意整日里东奔西走的呀,大家日子都不容易,村里哪家的能整日里在屋里躺着享福呦,你自个儿不还整日里到镇上买菜呢嘛,管好自家吧,哼,真是仗义的,怎么郭家的出事的时候,没见你站出来。”
一旁的妇人翻了个白眼,怼了回去。
一旁的连秀埋头过来悄声道,“那是我娘,你别作音,他们辈分近,这话你可不能说。”
连理笑着点点头,道谢,“多谢婶娘替我说话。”
“今儿的这事儿多谢各位乡亲们替我说话,我相公在外读书,我年纪轻辈分小,人又腼腆,遇着什么事也实在拿不定主意,今儿的这事儿实在感谢各位叔叔伯伯、伯娘婶婶的,等相公回来,我们家一定登门道谢。”
小娘子说话温温柔柔的,叫磨盘的一堆高辈分的瞧着心软。
“快回去吧,可怜见儿的,温小子回来了我说说他,家里没个男丁,这小偷小摸的不成个样子,还有郭家,实在胡闹,日后这些个来历不明的和尚道士,不许再进村。”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只她说话,村里女人们却都安分的闭嘴听着,这人是村长老娘,在连家村辈分极高,就是连家族长来了,也得站着挨训。
“郭家这事多亏了温家的,虽说大家都是正经亲戚,你们也该好好道个谢,因为这事闹得人仰马翻叫十里八乡的看笑话,还有尔晚,赶紧把人扶回去,这孩子还坐月子呢,有几条命能跟着你们这么耗!”
一旁的温尔晚痛彻心扉,摇摇欲坠,郭家婆媳几人灰溜溜的过去搀扶。
“整日里脑子不清楚,今年祭祖,郭家的女人们除了尔晚都不用来了,给我好好反省,回去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了,一旁的温氏垂着头回去了,连理跟一旁的曹猎户使了个眼色。
“今儿这事多谢曹猎户了,不然只怕我婆婆的东西是追不回来了,家夫不在不好宴席款待,只多少去我家喝杯茶吧,小喜,带路请曹猎户过去坐一坐。”
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温尔晚,“姐,先跟我回温家住着吧,你身子弱。”
温尔晚一双眼睛水润润的,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婆婆妯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理有心帮温尔晚一把。
“……”温尔晚摇摇头,“这件事多谢弟妹了,若不是你,那孩子怕是早就死在那个夜里了。”
连理笑了笑没说话,都说为母则刚,可女主这脾气,不到大结局怕是硬气不起来了,硬要跟她计较连理只怕要气死。
“我这身子不争气,站的这一会儿,已经撑不下来了,那孩子他一会儿便去抱回来,这些日子辛苦弟妹了。”
温尔晚说话柔柔的,连理听着感觉堵得慌,一旁的郭策强笑着。
“无妨,都是正经亲戚,相公不在姐姐有什么事直接寻我便是。”
闹剧过后,一群人自是各回各家,郭以泽、郭以妍两个小孩被锁在屋子里,听到门响,连同猫咪一起围了过来。
“……小弟弟在找你们呢,他都一天没见你们了,你们去侧屋找小弟弟玩儿好不好。”
把两个小孩支开,连理坐在炉子旁,沁骨的寒意总算被驱散了。
“坐,说吧,怎么回事。”连理垂着眸子,脸上没有表情,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兴趣,但被蒙在鼓里当傻子耍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回夫人……”
曹猎户依着温朝暮的吩咐,把来龙去脉尽数告知连理。
“你是说,那是个假道士,也就是说,盯上了郭家和温家?”
“……是。”
连理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那半块残凤玉佩莹莹闪着光,连理拿起来,细细摩挲着。
“哼,不是吧,那是温氏特地请来给那孩子批命的,那银子是温氏给他的?”
深觉差事难办,曹嘉有苦难言,闭着嘴没说话。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说吧,那银子你什么时候挖出来的。”
“……”身后的曹猎户欲哭无泪,见连理面色阴沉,知晓对方大约是误会了。
“不是不是,夫人误会了,后山的银子不是我们挖的,这银子是……是主子赚的,您丢的那些银子,我们……也是在那银子丢了以后才晓得,您在那儿埋了银子的。”
曹嘉低头,试图给啃老本的主子挽回些面子。
连理看着台面上白花花的银两,“那你们怎么知道是一百二十两。”
“……主子说的……主子说,旁人的银子您不会要的。”
连理心下咯噔一声,“……这话什么意思?”
曹嘉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连理眯起眼睛,“你主子的话,你就这么全告诉我了?”
“见鸾凤玉,如见主上。”
连理拿着玉佩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拿稳,原文里这东西的确是挺重的信物来着。
“……最后一个问题,我第一次见你们主子是在哪儿,什么时候?”
“就在连家村,离温家不远处,当时夫人好像捡走了主上的一幅字。”
“七杀贴……是吗?”连理突然想起了什么。
明明知道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温家不远处,却偏偏告诉她,曹猎户居所在二人初遇之处。
连理脸色煞白,温朝暮知道她并非原主了。
“……你先回吧,等等。”
“温氏……咳咳,我婆婆怎么好像对那孩子很……”厌恶,甚至是欲除之而后快。
初生的婴儿怎么可能结仇,多半这问题出在温尔晚身上……女主身上有些恩怨情仇的渊源,倒也正常。
连理换了个问题,“温氏可会对我不利?”
“夫人尽管放心,绝对不会。”这次,郭嘉给了肯定的回答。
不多时,天色暗了下来,郭策过来了,安娘依依不舍的把孩子交了出去。
“这是谢礼。”男人面上有些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样强笑着,递过来一个盒子。
连理挑挑眉,打开一看,竟是一枚簪子,通体晶莹的簪子在烛光下满是温柔,同连理手中的玉佩相映成辉。
原文里,女主的簪子、反派的玉佩……到谁手里谁出事的两件“诅咒利器”。
“姐夫,这也……”
连理皱着眉,推辞的动作被制止了,男人叹了口气。
“你姐姐心结解不开,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脾气软,才致孩子被丢弃,这簪子是你姐姐心仪之物,这几日也总说她不配再带这簪子,连觉都睡不好了。”
连理眨眨眼,男主不知道,她这个看过原文的却是知道的,这簪子连同反派手里的玉佩,都是他们的娘留下的遗物。
……如今都到了连理手里头算怎么回事?
“……算了,姐姐还在月子里,有心结可不是件好事,罢了,这玉佩便先放我这儿,等过些日子这事淡了,我再拿过去也就是了。”
郭策叹了口气,原本硬朗的脸上满是疲惫,看着怀里的小孩,丁点没有柔软的爱意,“还有,尔晚说,这孩子是靠你捡回了一条命,想让你给他取个名字。”
连理愣了下,“我取不合适吧,还是寻个辈分高年纪大些的,能压得住。”
男人摇摇头,“这孩子一条命是你硬拉回来的,你取名字当然也能压得住的。”
“……那就叫小双,郭以双,好不好?”连理想起记忆中的女孩,总觉得这世上要是能有另一个小双活着,那真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
“郭以双?好名字,那就多谢弟妹了。”
这个名字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连理看着男人怀里无知无觉的婴孩儿,小孩儿被安娘养的胖嘟嘟香软软,眼下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连理笑。
“……这孩子身体有些弱,怕是得多操些心……”
想了想,连理还是吞下了未尽之言,她只是舅母,再说下去终归不合适了。
第二日,连理请的道士过来了,告知族长后,那道士去郭家给双儿批了命。
“此子若有所愿,当贵不可言矣。”
依旧是先前余氏请来,为连凤做法的马道士,马道士名望极高,他既然说了这话,那这孩子身上的微词便渐渐淡去了。
听着这份命格,村中之人甚至还有几分艳羡。
可不是贵不可言吗,这孩子若能平平安安活下来,等到男主登基,多少也是个王爷。
只不知为何,连理总觉得那话……好像是对着她说的……
小双被抱回郭家,屋子里没有了婴孩的啼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令人很不习惯,连理索性整日里泡在后山配杏仁膏了。
后山的季节好似总要比山下慢一些,村民纷纷换上薄袄的时候,后山上的瓜蒌正当时节。
这东西尽生在深山峻岭、荆棘遍布的山崖石缝之中,连理一只脚踏在一块石头上,两腿下便是万丈悬崖。
她已经可以分清远近了,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显然并不似旁人敏锐,曹嘉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半条命已经掉下去了。
“夫人,这太危险了,您回来我来摘。”曹嘉冷硬的一张脸几乎快裂开了。
连理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把这个摘了就让你摘。”
连理抱着一个金黄的瓜下来,心下满意,“你别夫人夫人的叫了,听得我难受,他们叫我温娘子,你便跟他们一样吧。”
在曹嘉的帮助下,连理主仆二人带着两筐瓜蒌、一筐杏仁下山去。
这东西原料简单,做起来也简单,只杏仁和瓜蒌的配比上有些难度。
将这两样以固定的配比研磨调制成泥,为防被人窥探到配方,连理还加入了不少香料,再搓成一个个小球,使用时以适量清水蜂蜜润开,每晚涂抹便是。
连理把一个个晒干的丸药装瓶,院子里三婶正在腌肉,辛咸的香味传到屋子里,闻得人直流口水。
“小喜,你去告诉三婶,今儿中午炒腊肉吃吧,顺道再拿条肉去三婶家,还有拎只鸡去郭家。”
也不知道温尔晚身体情况怎么样,但现在郭家气氛大约尴尬,她最好不要出现。
院墙上晒起了一排排的腊肉、腊鸡、腊鱼和腊排骨,天儿还不够冷,这肉不腌起来准时放不了几日。
安娘正在一旁把丸药,以五丸一包包起来,她手脚利落,做活儿细致,这活儿正合适她。
连理则拿出了一枚小章,这是她上次进城时在一家书铺里刻的。
那家是个雕版印刷的铺子,要刻个印章却是信手拈来了。
连理使劲儿压了压印泥,又将印章按在纸包上,一朵蓝色的小花俏生生的立在了纸包上,右下方有个小小的连字,四周是缠绕的花枝,两者相映成趣,显得格外素雅。
这是她准备依旧在揽仙阁寄卖的,只这次加了自己独特的标志,连理现在的资产还不足以在县城开店,但品牌意识还是逐步培养的。
“安娘,明儿你跟连理去县城揽仙阁一趟,把这些丸药带过去寄卖……”
连理好生交代二人一番,又拿出一封信件一件玉饰,告知交到王掌柜手上。
“另外,再给我带些城中时兴的画本子,不拘男女看的。”
若是说的女子要看,只怕买回来的画本子不是讲三从四德,就是讲恭顺婆婆的,看的人生气。
第二日,小喜两人一大早便出门了。
连理迷迷糊糊透过窗户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小喜走前又烧了炕,蒸腾的热意暖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耳畔小猫叫了几声,窝在炕洞口咕噜咕噜响,连理盯着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一觉醒来天亮了。
三婶已经来过,厨房里放着一碟小菜,几个小巧的豆沙卷并一碗粥。
温氏的屋子依旧安安静静的,连理忙的这段时间,就连温贞淑也不怎么见了,上次的事同温氏脱不了干系,但既然温朝暮都不追究,她自然也能相安无事。
用过早午饭,又睡了个回笼觉,骨子里的困倦总算少了几分。
正是午后,村子里,几个小童结伴疯跑,连理梳洗一番,在背篓里放了两条肉,两只鸡,两条鱼,并着两条腊鱼,又拿着些点心一壶果酒,往后山去。
天冷了,牵牛花的叶子尽数枯黄,粉色的衣裙落在地上,风吹过轻轻摆动几下。
连理挖坑埋好,又把点心酒肉摆了出来。
“女主的第二个儿子已经出生了,按着时间线,你爹应该快回来了。”
连理点了火堆,把买到的金元宝、纸轿子、豪宅等尽数烧了,又倒了杯酒,没有再说话,山间的风柔柔的,带着淡淡的酒香,颇有几分醉人。
不多时,连理起身往山下连家去,山下挖开了很深一道沟,据说这几日有不少小兽掉进去叫过来检查的村民捡了便宜后,不少村民眼馋的紧,便日日过来了。
连理从山上下来,见到了守在一旁的三叔,笑笑打了个招呼。
要入冬了,四处泛着枯黄衰败,不过今年收成不错,村民面上都是能过个好年的希冀。
连家一如往常,余氏正晒被子,见连理手里的东西,面色好看了许多,“你可是回来了,你祖母成日里念叨你呢。”
余氏这人,对连理虽然几近刻薄,但对婆婆却是过得去的,连理带回来的东西,或多或少总是能到老祖母肚子里的,只冲这一点,连理不能说什么。
连家还有个连虎,这是连家的“独苗”,穿越过来这些日子,连理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也散了不少。
这是一个宗族为上的地方,把祖母带出去养老,帮她不少的族长怕是第一个不容她。
老祖母正躺在炕上睡觉,呼吸声有些重,连理上前摸了摸,炕是热的,衣服也挺厚,摸着填充物有些成团了,怕是旧棉花,连理想着回头得给老祖母置办几身冬日的衣服。
“妮子回来了。”
老祖母睡眼惺忪,见了连理便是几分笑,老人慢慢的爬起来。
“祖母睡得可好?”连理上前搀扶。
“人老了,晚上睡不好,白日里补补觉。”
老人抓着连理的手摸索着,看着连理,似乎有些担心,“我听说温家遭了贼?你们一屋子女人家,没出大事吧?”
连理去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没事,就是我婆婆丢了一些银钱,不过好在也寻回来了。”
“没出事就好,银钱都是身外之物了,温秀才常年在外,温家这一遭怕是给人盯上了,你们一屋子女人,住的又偏僻,出些什么事的也没个人照应,我叫人给你寻只狗吧,你说咋样?”
这怕是老人一个人躺在炕上,东想西想着睡不着,想了好久勉强想出来的法子。
“好,就依着祖母的”,连理想给她宽宽心,“昨天也不必过分担心我的,再过一个多月温秀才就回来了。”
“哪里能不担心呦,你这肚子……有消息吗?”
连理愣了下,没想着话题转的这样快,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哪里就那么快了祖母,我这才成亲几日么。”
“祖母还在,倘有什么事,祖母豁出命去也不能叫你被人欺负了,可祖母还有不在的一天啊,你没个孩子便没个依靠……”
老人有她自己的考虑,总觉得自己一旦离世,连理最后一个血脉亲人就不在了,倘能有个孩子,也不说男女,也不说成器不成器的,总能在连理难受或是被人苛待时喊那一声呢?
“祖母又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吗?我爹一定好好的呢,你也好好的等着他。”
原文里的时间线,王屠户封官归来,接着连凤失足落水,连家二老归来……老祖母好像没有等到自己的儿子,抱憾离世。
话说……王屠户什么时候回来的?连理只记得是个夏天……穿书一趟却是完全捋不清时间线,不过好在目前还有个重生的堂姐,连理打算去试探一下。
老祖母开开心心聊了会儿天,便又睡了过去,天色有些暗了,院子里余氏正在摘菜,见连理出来。
“听你姐说你成日里往城里跑?连理,不是我这个当伯母的说你,既是嫁了人,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伺候婆婆便是首要的,你可倒好,又是去郭家闹,又是往人王屠户家去的,自个儿家里但是扔那儿不管,得亏你婆婆厉害,不然你那银子可不是得丢个干净……”
女人说的滔滔不绝,连理听的无动于衷。
至于她肯安安分分站这儿听的原因……
“伯母,我知道了。”连理笑眯眯的,看的坐在一旁的余氏满心犹疑。
“我呀,也是心疼姐姐,好好一个大姑娘去了他家整日里操持家务,也不知道姐夫啥时候能回来,不图他大富大贵的,起码能给姐姐搭把手吧!”
连理一脸同情,看的一旁的余氏浑身不自在。
“……你当是你呢,还搭把手,你姐姐是有大富贵在后头的,天生的夫人命。”余氏没忍住呛了几句。
“我也是听人家说,那些个战场上的话我是丁点听不懂,但是人家说呀,说是明年若是能回来呢,就万事大吉,明年回不来可就麻烦了呦。”
“哼,你姐夫是有大富贵的,放心吧,明年一准儿回来。”余氏昂着头一脸自得和笃定,连理见状,大概了解了目前的进度。
看来是明年夏天王屠户回来……那就离温朝暮高中不远了,连理算了算手头的银两,打算寻机会置个庄子,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呀,平日里多讨好些婆婆,你那婆婆随手一拿便是一百多两银子,你若能讨好了她还怕没银子花?日后不拘是置些地还是……”
余氏撇了连理一眼,神态中颇有几分趾高气昂,又觉自己闺女抢了旁人的相公,多少有违天和,便难得有几分真心的叮嘱道。
连理心不在焉的盘算着剧情,“是呀是呀,伯母倒是同我想到一起了……”
原文王屠户封官归来,连凤溺水去世,不久郭家二老回来,因老祖母去世丁忧在家,接下来,连理一行人进京,之后,因为连凤的去世,与主角团的牵扯基本断掉,连家这条线基本不再描写到。
下一次出场时便是在京中了,糟心的后院反衬一把男主的痴情,最后王屠户同女主一同扳倒反派温朝暮。
……啧,要不是王屠户那后院实在糟心……
不过……她只需要在反派作死之前投靠原文女主,依着前期攒下的人品,连理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活到一百岁的。
嗯,计划通!
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小喜二人回来,然后……更高兴了!
她的新产品商量了个好价钱,揽仙阁打算直接拿到府城去卖,连理看着到手的一只金镯子很是高兴。
三对金镯子,三两金打出来的,纯金的镯子样式简单,上面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双儿的满月宴要到了,这是连理特地交代小喜要带回来的。
“还有这个……”小喜笑的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连理挑眉,打开盒子却是六只红玉镯,“哪儿来的?”
小喜笑的神神秘秘,“主人的相公给的。”
温朝暮?
“姑爷说,这几日辛苦小姐了,这是谢礼,买镯子的银子姑爷说是他自己赚的,小姐不用觉得烫手,还有这个……”
小喜又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是剩下的银两,姑爷说给小姐家用。”
连理拿起来镯子串在手腕上,昏暗的烛光下三只红玉镯幽幽的泛着微光,趁着一双手白皙细腻,格外动人,手腕动作间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叮当作响。
连理又拿起小喜手中的钱袋,掂了掂大约有三十两重,摸着像是碎银。
打开一瞧,却是叫连理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把钱袋子里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
“这是……黄的吗?”
烛光昏暗,连理有些看不清手中银钱的颜色。
安娘见状,端着蜡烛过来,不确定道,“……好像是金子……”
昏暗的烛光下,三人面面相觑。
后半夜下起了雪,毫无征兆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了遍地,满目望去一片银白,寒冷的冬季终于是来了。
连理清早起来时,险些以为自己视力又出了问题,一眼望去,冰天雪地,鼻尖清冷的水意滑落,睫毛上静悄悄落下一片雪花。
屋里的小喜赶忙拿了披风出来给连理披上。
“主人快回来,外面正下雪呢。”屋外安娘正拿起扫帚准备清扫。
“做什么把它弄脏啊。”对面厚重的门帘掀起,几乎裹成圆球的温贞淑探头出来道。
安娘愣在了原地,小喜接过扫帚道,“小姐不知道呢,这雪若是不清扫,等它化了过一晚上便得冻成冰,倒是一步一滑的还怎么走啊。”
“……半分不懂诗情画意,哼。”温贞淑愤愤的放下帘子回去了。
连理站在门前抱着手炉,怀里暖烘烘的,空中一片片晶莹落下,伴着腕间叮当作响,确实诗情画意,叫人享受。
“扫干净点,完了把门前那桥也扫一下,别回头把人滑倒了,中午吃锅子吧。”
“清水锅,放些葱段姜片的去腥,旁的有井下冰的肉,窖里藏的蔬菜和菌子……”
“蘸料就要麻酱、腐乳……啊,忘记做韭菜花酱了,安娘你晚些去三婶家问一问,若是有便带些回来。”
“至于喝的……地窖里面的水果罐头拿一罐出来,冰到雪地里,到时候吃正好。”
“去趟郭家,把泽儿妍儿带过来,跟姐姐打声招呼,就说他们俩今儿午饭在这儿吃了。”
“好咧”,小喜兴高采烈的应下,“我再去捉条鱼吧,锅子里放着鱼丸鱼糕的最是鲜美。”
“嗯”,连理犹疑片刻,交代安娘,“算了,咱们回连家吃,你去叫上泽儿妍儿一起过去。”
连家静悄悄的没人扫雪,老祖母正在炕上,见连理过来很是讶异,听闻来意更是哭笑不得。
“你呀你,嫁了个人怎么越养越娇了,大雪天的胡闹。”
“我都好久没跟祖母一同吃饭了。”连理有些不好意思的撒了个娇。
不多时,两个小萝卜头也过来了,洗干净手脚爬上炕,热腾腾的锅子在翻滚着,香浓的味道引得人纷纷看过去,连理在蘸料里放了些辣椒油,看着红扑扑的。
连虎不知何时进来了,站在门口瞧,倒不是抠门几口肉,雪天的暖锅,连理想和家里人一起吃,遂给小孩盛了一碗带走。
“好好吃啊~”郭以妍满足喟叹,眯起眼睛很是享受,“舅舅好可怜,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双儿快满月了,舅舅也快回来了。”郭以泽整个人陷在了暖暖的靠垫里,整个人透着股毛茸茸的可爱。
“……你怎么知道的?”连理奇道。
“娘说,我和姐姐满月宴的时候舅舅都回来了啊。”
“……有道理。”
连理没在意,拿出一旁的橘子罐头,给小孩一人盛了一小碗,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味道瞬间俘获在场所有人的味蕾。
另一边,温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大雪天硬是赶路回来的倒霉舅舅愣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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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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