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和永安侯一行人抵达皇家猎场外围时,大部分宾客早已入场。
车轮才刚停稳,季楠思急急钻出马车朝前方张望而去,一眼看到了苏淮卿的身影。
她默默下车,疾步往前。
苏淮卿察觉到她的动向,眸中一亮,下意识迎了过去。
“思思,怎么走得这么急?”季梁也看见了女儿。
季楠思朝父亲微微点了点头,尔后停在苏淮卿的跟前,冷不丁道:“手腕伸出来。”
“你怎么了?”苏淮卿面露不解。
季楠思冷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手腕伸出来。”
苏淮卿只得照做,捋起左手的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腕,送到她的面前。
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了一方手巾,绕过他的手腕快速打了个结,猝不及防地猛然用力拉紧。
苏淮卿吃痛出声,“嘶……”
他感受到季楠思视线中的冰冷,声音小了不少,“我是说……轻点,你轻点……”
季楠思没有应话,默默将手巾松开,重新打了个结。
浅蓝色的手巾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微的光泽,绣着桂花的一角垂落在苏淮卿的腕间,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苏淮卿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这个手巾……该不会是?”
季楠思和他对上视线,“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
苏淮卿还打算说些什么,季楠思一个字也不想再听,倏地转身,不经意对上兄长的视线,微微怔住。
往年她的手巾都是送给兄长的,今年她变了卦,难怪兄长看起来有些不满了。
季楠思讨饶地笑了笑,双手合十做抱歉状。
季楠辞的面色稍有缓和。
看够了热闹的季梁招呼起同样在看热闹的其他几人,“行了行了,咱们赶紧往营帐去吧。”
秋猎将持续几日,平原营地内营帐有限,前来观赛的宾客们都只带了一两个贴身伺候的侍从,寻常杂事皆交由宫中出来的婢女们统一处理。
负责接待的宫婢们一直候在边上,闻言迎了过来,“诸位贵人请随我们走。”
宫婢们分成两路将他们分别带往了男客区和女客区。
男客区前,为首的婢女停了下来,垂首作揖,“苏侯爷,陛下特地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先带您和苏世子去面圣。”
苏远洲颔了一下首,“带路吧。”
婢女示意同伴继续给护国公父子引路,季梁和季楠辞虽有疑问,却也没再久留。
西丹皇室在平原营地中有几座专属的营帐,苏远洲和苏淮卿跟着婢女来到其中最大的一座营帐前。
婢女进去请示,苏远洲小声对着儿子警告道:“一会儿进去你注意举止,切勿冲撞了圣上。”
苏淮卿虚虚掏了掏耳朵,“您就放心吧。”
没过多久,婢女去而复返,抬手道:“苏侯爷,苏世子,请进。”
父子俩步入营帐,只见陛下一身常服,端坐在黄花梨团龙纹交椅上含笑看着他们。
“苏爱卿,你可算来了!”
苏远洲连忙拉着苏淮卿跪下行礼,“老臣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皇甫韶起身朝他们走来,“这便是你那半点不成器的儿子?”
苏淮卿始终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很是沉稳。
苏远洲恭敬道:“正是犬子。”
皇甫韶停在了苏淮卿的面前,“抬起头来。”
苏淮卿照做,入目的中年男子虽然面容和善,凌厉的眉眼间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帝王威仪。
“不错。”皇甫韶不吝其词地夸道,“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苏淮卿表现得不卑不亢,“多谢陛下谬赞。”
皇甫韶开怀地笑了,“朕与你初次见面,便赏你一份见面礼。”
苏远洲闻言面露惶恐,“陛下,犬子何德何能……”
皇甫韶摆摆手,“无妨,你这儿子甚合朕眼缘。”他思索片刻,重新看向苏淮卿,“这样,此次秋猎你若是能进前三,朕便允你一个恩典。”
能够获得陛下的恩典可是头甲才有的待遇,苏远洲面上的惶恐更甚。
苏淮卿显得淡然许多,“多谢陛下。”
……
父子俩出营帐时和皇甫临渊迎面碰上。
苏远洲:“太子殿下。”
皇甫临渊下巴微点,视线锐利地在苏淮卿腕间的那抹蓝色上停留了一瞬。
他并没说什么,径直步入帐中。
*
苏淮卿和父亲在宫婢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男客区前。
“苏公子!”一道女声远远唤他。
苏淮卿循声望去,和一名女郎对上视线。
“既然有人找你,我先自己进去了。”苏远洲示意宫婢继续带路。
女郎这才奔了过来,高兴道:“咱们又见面了!”
苏淮卿有些迷茫,“你是?”
女郎一噎,讪讪道:“咱们前两日才刚见过的……你这么快就又忘了我?”
“抱歉,我不大记得了。”苏淮卿其实不大能记住陌生女子的长相,并不是有意为之。
女郎蹙起眉,闷闷道:“我是何妙妙,上次同你报过姓名的……”
“原来是何小姐。”苏淮卿面露恍然,“我记得上次在清风茶庄外,是你拦住了我……”
还问了非常唐突的问题。
何妙妙弯了眉眼,“是的是的,公子你想起来了?”
苏淮卿微微点头,“何小姐这次又是为何要叫住我?”
他存心疏远她,想着尽快结束对话。
一切仿若情景重现,何妙妙的手指如上次那样扭捏地揪着袖摆,颊边肉眼可见地飘上绯红,支支吾吾半天,“我、我……”
她害羞地垂下头,视线骤然锁在了苏淮卿的腕间。
何妙妙盯着那角浅蓝色,不再结巴,“苏公子……那是何物?”
苏淮卿抬起手腕展示给她看,“你说这个?”他微微翘起唇角,语气有些无奈,“方才有人强行将这个绑在了我的手上……”
何妙妙心中警铃大作,不断翕动着唇畔,欲言又止。
她终是开口道:“苏公子初次参加秋猎可能有所不知……你其实可以拒绝别人强行送的手巾,将其交还回去的!”
她暗暗捏紧了袖口中自己准备的手巾,蠢蠢欲动。
苏淮卿晃了晃手腕,凝向那抹浅蓝色,眸中溢出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意。
“无妨,我挺喜欢的。”
何妙妙见他这个表情,心中一刺,艰涩地扯了扯唇角,面色发白。
“既、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公子了。”语毕,她快速转身离开。
苏淮卿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有人在旁边轻咳了几声,苏淮卿转过脸,是季楠辞。
他莫名有些慌乱,一把握住了腕间,“大哥,你找我有事?”他下意识将季楠辞唤作了大哥,明明他们两人是同岁。
季楠辞挑起眉,“我不过年长你几个月,这声大哥我都没听思思唤过,倒是先听你唤出来了。”寻常季楠思都将他唤作兄长。
苏淮卿摸了摸鼻尖,“以咱两家的交情,叫声大哥也不过分吧?”
“随你。”
苏淮卿面上一喜,“大哥寻我有事?”
季楠辞:“你初次来皇家猎场,且随我四处逛逛,熟悉下环境。”
这般主动示好的行为令苏淮卿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在气恼思思这次将手巾送给了我……”
季楠辞不以为意地睨了他一眼,“不过是一方手巾,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扬了扬下巴,“我屋内有一堆,全是思思送的。”
*
季楠思整顿好后随母亲、伯母出来散步,迎面撞见一位女郎掩面往女客区内跑。
慕菀担忧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这是怎么了……”
容初猜测道:“估计又是谁家的混小子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吧?”
三人没再多想,继续往外走,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
皇甫临渊沉着脸看向季楠思,“孤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慕菀和容初面面相觑,一左一右拉住季楠思。
慕菀:“殿下,您这要求……不太妥当吧?”
气氛有些焦灼。
“没关系。”季楠思分别拍了拍母亲和伯母的手,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慕菀犹豫良久,回握住女儿的手,“我们退远些等你,有事就给我们打手势求助。”
“好。”
待慕菀和容初退远,皇甫临渊心底憋着的那簇火苗旺盛了不少。
“孤说过会亲自向父皇请旨赐婚,你为何还要任性?”
往年她将手巾赠予她的兄长,他不好去计较。今年她居然毫不避讳地将手巾赠予苏淮卿!
季楠思低垂着眼睫,神色寡淡,“殿下若是想收,必定有许多贵女抢着送,何必执着于臣女的这方手巾?”
她打着暗语,告诉他若是他想娶,必定有许多贵女抢着嫁,何必执着于她。
皇甫临渊听懂了,额头青筋暴动,抬手捏上她的双肩,逼得她和自己直视。
“孤想要的还从未失手过!”
他的眼底闪烁着瘆人的幽光,“你这辈子休想从孤的身边逃离!”
他的力道越来越紧,似是要把她的肩头捏碎,融入自己的掌心中。
“此次秋猎孤必定会夺得头甲,向父皇讨要恩典,你莫要再有别的念想!”
他想讨要什么恩典……两人心知肚明。
季楠思忍着疼,强压下涌上心头的慌乱,勾起唇挑衅地和他对上视线。
“那殿下需得全力以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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