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朝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

凛冽的北风从冰雪覆盖的王畿地区刮过,祭台上挂着的战旗猎猎地响着。如火焰般的线条包裹着扭曲着,旋转凝聚成神秘的图腾,象征着天下共主从上天继承来的至高无上的身份。

稚乙低头跪在父亲旁边,偷偷瞄着祭台上绑着的人牲。

他瘦骨嶙峋,大概好久没进过饭食了吧。风一吹,那褴褛的衣衫便鼓了起来,只剩一把骨头堪堪撑着。北国的天太冷了,他满头冰雪,头发凌乱的散着,几缕发丝贴在污垢未净的脸上。麻秸般的腿瑟瑟地发抖,究竟是寒风吹得还是害怕,稚乙好奇地打量着。

“奏鼓简简,衎我烈祖。”祭司绕着篝火跳着奇异的舞蹈,不断拍打着手中的鼓面,嘴里神神叨叨的歌。发冠上的羽毛随着动作晃动着,汗水沿着脸上沟壑蜿蜒流下,“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洇深了灰色的土地。

“汤孙奏假,绥我思成。”

那个人牲猛地抬起头,稚乙看见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流淌着大商的无垠国土与千万子民。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自己仰慕的国君,如此的虔诚,愿意以生命作为祭品,保佑大商万世安宁。

“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祭司突然跪在地上,手中拿着未点燃的火把,对着祭台重重地磕了下去:“愿成汤先祖,护我大商万世安宁。”

点燃的火把被扔上祭台。火焰燃烧着,炙烤着祭台上绑着的少年。身上的冰雪渐渐融化,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嘶嘶的响声。他难耐地扭曲着,皮肤鼓起泡,被烧的发黑。

稚乙垂着头,忽然被周围的欢呼声惊起。抬眼一看,正对上那人牲的眼眸。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唱到:“顾予烝尝,汤孙之将。”声音被吞没在浓烟之中。

“余一人近日心神不宁,故请王叔来殿下,敬问国运。”

蔚蓝的天空中浮动着几抹白云。木头做成的神鸟乘着车缓缓而来,嘎吱嘎吱地响着。旁边的祭司脸上带着青铜面具,高高举起双臂,随着乐声拍打着鼓面。

王叔面对着太阳,头冠上那一帘垂珠随风轻轻晃动。他闭着双眼,掐指算着,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伸手一揽,头微微仰着,冲着太阳作了一个揖。身旁的仆从弯着腰,恭敬地为王叔递上龟甲。王叔依旧紧闭着双眼,张开双手在龟甲上虚无地摸着。远处,烈火熊熊燃起,祭司不知疲倦地舞着。王叔在龟甲上用指尖一点,仆从将燃着的蜡烛放在那点之下。双手在龟甲两侧颤抖,王叔嘴里不知所云地念着,祭司舞得更加剧烈,似乎要借用上天之力。

“啪。”

龟甲顺着蜡烛灼烧之点裂开,最终变为两半。

原本明朗的天空刹那间阴沉了下来。乌云滚滚遮住了太阳,阴风四起,吹乱了王叔额前的垂帘。

“这是何意?”商王声音颤抖,不只是害怕还是恼怒眼前的结果。

王叔手捧裂开的龟甲,跪在地上,对着商王深深地磕了头:“禀大王,此为天谴。”

诸侯禁军交头接耳,窸窸窣窣。

“可有结其之法?”

王叔缓缓合眼,手指不停地卜算着。俄而一阵狂风,吹走了他的头冠,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胡乱地飘着。

突然睁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须祭献一诞于癸卯年庚申月庚申日之人,方可化解。”

台下,跪拜着的稚洱微微一颤。

商王冷冷地睥睨着台下乌泱泱的大臣,鎏金铜瓦的殿堂中寂静无声。

稚洱跪着爬到阶下,重重地叩头,声音有些发颤:“臣家中便有一子诞于癸卯年庚申月庚申日,愿为人牲祭天,以解天谴。”

“准。”

“大王下诏,许你作为人牲祭天,保佑我大商渡过此次天灾。”稚洱坐在高堂上,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儿子。

“父亲……”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稚洱起身来到稚乙身旁,布满老茧的手掌覆盖在头顶,轻轻摩挲着:“父亲明白,恐惧之心人人皆有,更何况我的小儿子呢……但此关系我大商的国运,对你我乃至整的侯国而言皆为荣耀之事。故放心的去吧。”

稚乙默不作声,只是哭着摇头。

稚洱拍了拍稚乙颤抖的脊背:“祭天大典于后日举行,你且做好准备,切不可让其他诸侯小看我稚国。”

他推开稚乙,随手唤了一个奴隶:“将公子带回房内。”又招招手,示意其上前,“看好了,逃走唯你是问。”

奴隶连忙跪下,点头答应。

稚乙坐在桌旁,手支着头。眼泪滑过嘴角流入,咸咸的,涩涩的。

灰色的鸽子从屋檐上翩翩而下,落在稚乙面前,歪着头似在好奇,不一会儿又蹦蹦跳跳,轻轻啄着眼前人的手指。

桌上的佳肴早已冷掉,那是来自大王与父亲奖赏。灰色的毛团子啾啾地叫着,绕着桌子蹦跳,讨好着乞求眼前人可以赏赐它一些米粒子来安慰那饥肠辘辘的胃。

稚乙捻起一粒米,在小家伙的面前举着。小鸽子不再蹦跶,仰着头,啄食着那粒米。小小的米粒怎能饱腹,那小畜生又开始绕着桌子蹦跶,嘴里啾啾的叫着,似乎这样便可以得到吃食。稚乙只好再捻起一粒米,看着那小家伙一点点的吃下,然后又绕着桌子蹦跶。

稚乙觉得有趣,便起了坏心。毛团子已经绕着桌子蹦了三圈,却没有等到本该得到的米粒,它疑惑地啾啾叫了几声,不信邪似的又绕着桌子转。稚乙有点心软,又拣了些米粒喂它。

他用手指逗弄着眼前吃饱喝足的小鸽子,不觉的有些悲伤。自己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又是大王忠实的臣民,为消除天谴而死本就是极其荣耀的事情。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这小鸽子,被人圈着,等待着上位者的恩赐。

难道祭祀不就同这鸽子求食一样吗?稚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大商万世所逢之灾皆由祭祀结之,怎可能如同这鸽子求食只是个巧合?但是上次被烧死的人牲不也是为我大商祈福的,为何又遭天谴?

稚乙走到窗前,看着正在搭建的祭台。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身体不住地颤抖。

没用的,他想。他的脑子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身体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喊着,似乎要冲出他的身体。

我要逃走,他暗暗下定决心。

远方,太阳缓缓落下,只有血红色的余晖,与将至黑暗绞死搏斗。

是日五更未到,稚乙观众人皆安睡,只塞了两个馒头在怀中,用簪子撬开门锁,偷偷溜了出去。

他来到都城,集市上人山人海,似乎怎么也穿不过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他回头,正是稚洱派来的人。

他连忙挤开周围的人,向外逃去。手里攥着碍事的衣袍,七绕八绕地跑进陌生的小巷。身后前来抓捕他的人被商贩的推车拦住,情急之下竟让马一脚踹翻了推车,踩烂了车上的水果。商贩骂骂咧咧地扯着那些人的衣襟,不让他们离开。

稚乙偷偷一笑,继续向巷尾钻,出口的阳光明媚的照着,他欢喜的向前跑去,却被一个身骑白马的男人堵住。抬头,便看见自己的长兄骑在马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被抓回去了。

被押着的奴隶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乞求主人可以饶他一命,却被毫不留情地被匕首捅穿了心脏,拉出去喂了狗。

稚乙看着高坐的父亲,他如同没事人一样抿着酒杯中的酒,见自己的长子回来,开口问道:“办妥了?”

“自然。”

“如此便好。”父亲赞许地点点头,看着地上跪着的稚乙,“我问你,知错了吗?”

“儿子不知何罪之有。”稚乙直直地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你可知你此番作法,丢的是我的脸,稚国万千百姓的脸,甚至是我泱泱大商的脸……”稚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稚乙,狠狠地啐了一口口水,“身为我大商臣民,以身祭天本就是极其荣耀之事,你却逃避这身为一国公子应当承担的责任。还不知罪?”

“我大商万世所逢之灾看似皆由祭祀结之,实际上不正是一次次地如同鸽子求食一般的巧合和心理祷告吗?倘若祭祀便可解除天谴,那上次被烧死的人牲不也是为我大商祈福的,为何又遭天谴?”

稚洱气的脸涨得通红:“你懂什么?若无万千愿意为大商之命运献身的平民奴隶甚至是各诸侯公子,又何来我大商万世统治?上次之事只是一次意外……”

“一次是意外,那往世千千万万次灾难都是意外吗!”

稚洱喘着粗气:“来人,把小公子给我拉下去,严加看守,不得让他逃走!”

稚乙被两个人押着出了殿堂,他哈哈大笑:“你们所信奉的天下共主,就如同那求食的鸽子一般是个笑话!”

稚洱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周围的奴隶手忙脚乱地帮着忙,将他们的主人从地上扶起。

五更刚过,稚乙被一堆人叫醒,推搡着进了浴盆。他看着氤氲而升的水汽,心里的恐惧早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痛恨和无奈。

今天,就是他以身祭天的日子。

能够成为祭品是一种莫大的殊荣,用诸侯长做成的祭品,代表着天下人的诚意,诸侯国的百姓也可以享受到来自上天的福泽。祭司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不屑的一笑,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奴隶卑微的为他整理好衣摆,转身走向了祭台。

一步一步,他的脚印落在大商的土地上,这是他在人世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寒风凛冽的吹着,头发凌乱的散着,风一吹,那洁白的衣衫便鼓了起来,就如同上一个为大商国运以身祭天的人牲。

作为一国的公子,自然不能如同奴隶平民一般以烄的方式。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任由身边人将自己困在这偌大的祭台之上。

祭司又开始他那奇异的舞蹈,不断拍打着手中的鼓面,嘴里神神叨叨的歌。发冠上的羽毛随着动作晃动着,那样迷恋,那样虔诚。

刽子手磨快了刀,刀尖抵在他脆弱的咽喉。

“天佑我大商!”祭司高声叫喊着。

刀没入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这脚下的皑皑白雪。

他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抬起头,朝着商王笑了笑,商王猛地一颤。

他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合上了眼。

“大王,这是那人牲的肉做成的祭品,现已供奉过上天,请大王品尝,以享上天所赐之福。”

商王捻起一块肉饼,放入口中,闭上眼睛慢慢享受。缓缓咽下,开口:“天谴以消,大商万世得以保佑。”

稚洱谄媚的上前接过仆从手中的酒杯双手递于商王:“大王英明,故上天赐福。”

“如此,将剩下的祭品分与各诸侯,天下共享此福。”

诸侯们将肉饼囫囵地塞入口中,又胡乱地咽下,连忙叩头感激天下共主的仁慈。

举国之下一时无不称赞。

一切都是杜撰的╮( ̄▽ ̄)╭别信啊

高级的祭品(公子啊这类的)一般会选择做成肉饼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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