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玉实已经很久没回过父母的旧居了。事实上,自从父母离世后,他就关闭了水电总阀,锁上大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杜若也不是一个过日子喜欢精打细算的女人,这么多年来从没说过要把公公婆婆的老房子租出去或者卖掉,只在儿子读初中那三年里偶尔会提一句,说如果柯男将来考上了一中,他们一家三口就搬回爷爷奶奶的旧房子里去住,因为那里离一中实在是太近了,上学放学都能省出不少时间。但柯男的成绩一直非常一般,中考根本没有希望考上一中这样的省重点高中,最后只上了一所市重点中学,于是,搬家的话也就再也没被提起了。
在一中附近的一家银行里,柯玉实递上身份证,输入密码,从一个保管箱里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旧牛皮纸档案袋。
他伸手进去,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一片很大的黄铜钥匙,拴在一个米妮图案的钥匙扣上;一本离婚证,内页上写着他的名字;一本户口簿,洛霞那一页上盖了“迁出”字样的红印章;还有一本厚厚的影集,里面全是他和洛霞的结婚照。
他只把那片钥匙握在掌心,把其余的东西都装回袋子里,存回了保管箱中。
他走出银行,在手里摩挲着那个米妮图案的钥匙扣。
这是他父母旧居的门钥匙,一度曾经属于洛霞,离婚的时候她忘记还给他了,一个月后用特快专递寄到了他的单位。
正巧也在那一天,他盘算着要在银行租个保管箱,因为就在那天早上他出门之前,母亲把那只牛皮纸档案袋交给他,要他拿出去处理掉。
他简单翻看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把那本离婚证捡了出来。
“妈,这个……好像不能扔吧。”
“怎么就不能扔?”母亲劈手抢过那个小本本,像丢垃圾似的重新丢进口袋里,把他拉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托好关系了,过几天就让人找机会把你的户口改成‘未婚’。”
“什么?这也能随便改?”柯玉实真被吓到了。
“谁说能‘随便改’了?”母亲撇撇嘴笑道,“傻儿子,我可是找了好多关系,才好不容易托到一个稳妥的人,最后花了这个数,人家才答应给办事的。”
柯玉实看着母亲伸出一只手掌,拿不准那是代表五千还是五万。可他也没心思多问了,只是惊恐地埋怨道:“我不管你花了多少钱,妈,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违法犯罪啊?再说了,你花钱改这个有什么用啊?”
“去去去,你这小兔崽子一点儿也不让我省心!”母亲真不乐意了,居然罕见地对他爆了句粗口,“我要是不想办法把你的户口改成未婚,人家哪个没毛没病的黄花大姑娘肯嫁给你这个离过婚的?一年小两年大,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再过几年找个带孩子的二婚头过一辈子?”
柯玉实惊恐于母亲的无知和无畏。
“妈,离婚这事儿不单记在户口本上,档案里也有!我现在是公务员编制,违法犯罪会让我丢了工作!你别给我惹事儿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柯玉实的话起了作用,反正后来他的户口本并没有真被改动,离婚证也没有被毁掉。
其实,当初决意离婚的时候,他只是对整天吵闹不休的生活彻底厌倦了,觉得家里的矛盾永远也没有办法调和。
没错,洛霞是从小听着表扬长大的人,她是李洛村里几十年来第一个考上重点中学和顶尖大学的孩子,是她父母的骄傲,是村里所有孩子学习的榜样,其中当然也包括她的妹妹洛雁。
即使来到了A大学,在来自全国各地的莘莘学子中,洛霞也是开朗的,美丽的,优秀的,校花级别的存在。只有到了他母亲眼里,她才是从乡下走出来的柴禾妞儿,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缺点和坏习惯。
“就算你真是个凤凰,那也是从草鸡窝里飞出来的……”当面背后,母亲曾经多次这样数落过洛霞。
现在想想,母亲那几年应该正在更年期吧。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只不过在城里有些年头了,不再是那个刚进城的乡下媳妇,也不再是那个红旗化工厂食堂里的临时工,而是一家中型私企的老板娘了。
然而当时,柯玉实和洛霞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在不断的摩擦中被无谓地消耗着,觉得苦海无边,毫无盼头。
他俩一向都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日常生活中的这些鸡零狗碎很快就把一切浪漫和甜蜜都消磨殆尽了。他俩曾经的爱情并没有转化成亲情,却变成了烦恼和怨恨。
离婚的时候,柯玉实有一种回头是岸的感觉,却也隐隐觉得很遗憾。
洛霞就那样走了,从此再也不属于他了。她那么美,那么优秀,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更好的生活吧。
那时他并没怎么意识到,洛霞从此变成了一个他母亲口中所说的“二婚头”。
据姜小丽说,洛霞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现在想来,或许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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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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