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柯玉实开着杜若的车,在电话里约定的地点接到了姜小丽。
姜小丽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一位年龄和她相仿,模样十分端庄的女子。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于悦,在C市科技大学工会工作,和洛霞从前就是好朋友。这是我的高中同学柯玉实。”姜小丽说。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互相致意之后,柯玉实问:“那我们……就出发吧?”
“好。”姜小丽点头,拉着于悦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
车子掉个头,转上了大路。
车里的三个人简短寒暄几句,话题就渐渐转到了C市科技大学的诸般琐事上。柯玉实插不上话,三个人的谈话很快就变成了姜小丽和于悦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到底是长期在大学里工作的人,柯玉实心想,再怎么说人际关系也简单,不像他那些女同事们,在海关商检系统里摸爬滚打几年,个个变得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车子沿路向西,渐渐出了城,来到郊区。
起初,柯玉实还能好整以暇地一边闲听后座上的两个女人低声交谈,一边认路开车;后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认识路了,就只好全心全意地辨别四周的景物,认清前面的道路。
已经有二十年没来过这里了吧,他默默地想。
他此行要来寻找的是他家在C市的第一套住房,那是很多年前他父亲工作的红旗化工厂分配给本厂职工的福利住宅,那套房子面积很小,只有三十六平米,很简陋的一室一厅格局,客厅小得连放下一张餐桌都很不容易。当年,那里就是父母和他的家。
父亲工作的工厂就在家附近。母亲刚从乡下老家来C市时本没有工作,一来二去也在那工厂食堂里当上了临时工,负责摘菜和卖饭。他小时候上过厂里的托儿所和幼儿园,在厂办子弟学校读完了小学和初中,直到考上C市第一高中才离开。
那时,父亲已经从厂里辞职,自己做起了建材生意,生意日渐兴隆,全家搬进了在柯玉实就读的一中附近新买的大房子。
虽然早就搬离了这里,但这里承载着太多他年少时的记忆,他认为自己会永远认识这个地方。
然而事实却全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从来也没有认真考虑过,二十年来这里究竟会发生怎样巨大的变化。此刻他忽然发觉,他已经完全不认识这里了,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和这个城市的其他任何部分没有任何不同。
原来的红旗化工厂早就消失了,子弟学校也不见了,甚至原来的道路也没有了,有的只是三五成群、高耸入云的摩天楼,都用样子差不多的锻铁栏杆围成一个个小区,都取了听上去感觉差不多的各种各样优雅华丽的名字,门口都清一色设着电子门禁,有几处还立着“私人宅邸,非请莫入”的告示牌,看上去真心不怎么友好。
他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一脸茫然。
“我们到了吗?”姜小丽探过头来问。
“我……我得下去辨认一下,”柯玉实有些口拙地说,“你们看啊,这里变化实在太大了,我真已经完全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他下了车,把姜小丽和于悦留在车里,一个人在附近转悠,四顾茫然。
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花坛里的花开得正盛,凉亭里有人在练习电吹管,卵石小路旁的一片柳荫下,两位须发斑白的老者端坐在马扎上,守着一块棋枰对弈。
他凑过去,蹲在一旁无言地观起棋来,待到一局终了,才搭讪着问道:“两位大叔,你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吧?”
两位老者一齐抬起头,一位猜疑地上下打量他,另一位直通通地问到他脸上:“你是推销保健品的,还是卖理财产品的?”
柯玉实一怔,不由失笑。
“误会,误会,两位大叔,我呀,小时候家就住在这儿,好多年没回来过了。这里变化太大了,我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我就是想向你们二老打听一下,原来的红旗化工厂是在哪个位置。”
两位老者听罢都笑了,刚才没言语的那位说道:“你这后生怎么不早说?你不知道,现在专门坑我们这些老年人的骗子可太多了,不得不提高警惕呀。”然后抬手一指远处,“你看见那两排大柳树没?那就是原来红旗化工厂正门前的大柳树啊。”
柯玉实偶尔被叫做“先生”,现在忽然被老者称为“后生”,倒也觉得新鲜有趣。他顺着老者的手势望去,果然远远地看见了两排大柳树,树干极粗,盘根错节,枝条披拂,几乎垂地。
“那原来的家属楼呢?”
“二十来年前就动迁啦。”
“那现在那儿建的叫什么小区?”
老者露齿一笑,指指自己的脚下。
“咱们现在站的这地儿就是啦!”
噢,变成街心公园了,柯玉实有些黯然地想。
“那……原来那些住户都搬去哪儿了?”他有些紧张地问。
“愿意多掏钱的就搬去那边的湖畔花园小区了,不愿意多掏钱的我可就不知道了。那些不想要房子的,就直接领了动迁款走人;想要房子的,好像被分散到好些个地方了吧,反正不管去哪儿,都是按面积补偿,也吃不着亏。”老者言之凿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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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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