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院更换了女主子,院里的姑娘们,不出意外,各自有了各自的心思。
四爷院里,唯有鳞儿这一个家生子。
在这翻天覆地的夜里,独有鳞儿,敢痛痛快快地睡。
蟾儿昆儿生性胆小,四爷瞧她们一眼,便魂不附体,玉颜姑娘一瞪眼,更是慌得二人立时跪地求饶。
小姐妹俩日日惊悸,瞧见少爷小姐浑身便抖。
夜里两个抱做一团,你也哭我也哭,等哭够了,累了,也就睡了。
这回,四奶奶换了人,昆儿蟾儿即便高兴,明面上也不敢显露,两个畏缩的,听羽儿毛儿咬了一会儿耳朵,在惊吓中慢慢睡去。
那羽儿毛儿自来穿一条裤子,鳞儿虬儿又穿另一条裤子。
才几日,她们头顶上的天,变了,谁人心里没个计较?
虫儿被许给了扁担,羽儿毛儿骇得一连几日,不敢闭眼,玉京院里的姑娘,头一个许了扁担,下一个便是棒槌……再往后,只会越来越次。
扁担虽无赖,到底还是个正经去处,白日挨打受气,夜里只需伺候扁担一个。
楚家小姐见钱眼开,四爷又惯着,两人的婚事板上钉钉的,没个商量。
她们这些小玩意,玉颜小姐嫁进元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听说楚家的丫鬟,半点不如小姐夫人的意,天不暗就被捆着送进窑子,日头落了就接客。
她们当丫鬟的,这以后,就指着四奶奶发慈悲,帮她们在四爷跟前求一求。
羽儿毛儿往好处想,虫儿直往坏处想。
有些事,羽儿毛儿不晓得,虫儿她心里却是有数的。
四爷明面上看中楚家的小姐,实则,那楚小姐的手,四爷莫说亲,就连摸都没摸过。
四爷内里,要么不举,要么只好男郎。
虫儿绝非胡吣,四奶奶既没有好的家世,也没有绝世的容貌,子嗣也不会有,以后在元家,恐是难站稳脚跟。
有些话,即便是剥皮抽筋,虫儿也要和四奶奶说,说出来,好让四奶奶早做打算。
四奶奶面善心善,虫儿怕四爷欺负了她去,睡梦里总不放心。
她四更天才睡,到了五更天不敢再睡,套了衣衫就要去伺候主子,黑灯瞎火,好歹叫虬儿几个拦下了。
待到天一大亮,虫儿再等不住,起了身,其余的丫头们不敢再睡,忙不迭穿衣洗漱。
虫儿急着进了正屋,鳞儿吃了百十斤的瞌睡药,还睡着。
四奶奶照着镜子傻乐,见虫儿来了,便对着虫儿傻乐,四爷呢,正睡得安稳。
元昭机关算尽费心费力,一门心思哄骗着恋笙,他带着病还叮嘱了许多话,早就力气用尽。
虫儿叫醒鳞儿,被四奶奶制止,“照顾少爷辛苦,别叫她,让她睡。”
热水净面,不一时,天大亮,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虫儿笑着接应。
管家奶奶送了月钱。一只小荷包,一口大箱子,共计四十两。
恋笙记着元昭的话,这会子,她手里有了碎银子,见了人就打赏,元家的钱给元家人,这才是正理。
不好亲了远的,疏了近的,四爷屋里人也都有。
四爷临睡前,把装有银票和地契的木盒子交给了她。
那是他的全部身家。
恋笙拿在手里,像只火炉,偷着将木匣子放到四爷枕下,她才安了心。
大早上来了许多人,恋笙也记不住,四爷睡着,她就问虫儿,虫儿不在,就问羽儿毛儿,遇事多问,只想着不丢四爷的脸面。
这会子又来了一个萱草,恋笙委实记不住……
她喂完了药,自去吃早饭,大户人家的早饭极为丰盛,一桌子油腻腻的,恋笙没地儿下筷子,一大桌饭食,也就用了一碗莲子粥。
萱草从里屋跟出来,在袖里取出身契,“四爷的娶妻匆忙,四奶奶嫁得急,样样预备不齐。”她说着,虫儿接过身契,送到奶奶手中,接着,捧了两吊钱,一声不吭塞进萱草手里。
萱草捧着钱,指着身后四个丫头,“这四个,是我们奶奶和王管家特意挑的,奶奶瞧瞧可还中意?”
恋笙笑而不语。
萱草继续道:“以后就跟着四奶奶,若是不听话,奶奶抬抬手,发落了就是。”
恋笙拿着身契,这四张纸,可不归她管。
不管其他,恋笙先是一句道谢,“多谢你们奶奶替我周全。”接着,又是一声谢,“也多谢你。”
纵她嫁得不急,家里也备不下四个丫头当陪嫁。
这四个丫头,和她家两个丫头一般大,心内一阵翻滚,热粥在肚里生火。
旁人不知,恋笙自己难道不知,她就是装模装样的假四奶奶,三月之期一到,她脱了金银就走,元家的事,玉京院的事,都与她再不相干。
这四个往后好与不好,在哪处谋生,说到底是四爷说了算。
元家四爷,出手大方是真,就事论事是真,对恋笙的好也是真,但嘴上淬毒,阴谋算计也是真……
嫁进玉京院,就是穿金戴银受着窝囊气。
恋笙原先想不清楚,四爷若不伤,梳洗打扮,怎么的,也是一个俊郎不凡的贵气少爷。
这院里,人人都怕他,恋笙也瞧出了名堂。
大姐姐逃婚,情有可原。
元四爷言行诡异,一颗心不大,往少了说,至少有七八十个眼儿,一双眼看着人,一张嘴就爱往人软处咬。
恋笙受了元家恩惠,这三个月,就当来元家做工了。
她是误打误撞攀了高枝嫁进元家,元家是高门大户,楚家是小门小户,本就不相配。
幸而得了休书,当了弃妇,真是菩萨保佑。
恋笙叫虫儿收起身契,又让萱草带了人进去给四爷瞧。
“走近些,让四爷看看。”萱草笑道。
四爷瞧着新来的丫鬟,钱嫂子盯着新奶奶看,这四奶奶一口菜也不曾吃,可是饭菜不合她的口味,钱嫂子正要问,四爷开了口,吓得她不敢乱动。
“叫什么名字?”
丫头们如实禀告。
到四少爷房里的丫头,都得改名。
“这个叫鹿儿,这个叫羊儿,那个叫犀儿,还剩一个,就叫狗儿吧!”元昭笑着安排。
虫儿归拢好了身契,就要领四个小的去认院子,萱草不急着走。
外头四奶奶怪道:“哪有姑娘家叫个狗儿的?”
虫儿心道不好,身子不自觉僵住,钱嫂子,低头看地,今日来的不妥,三房的萱草,也不敢再笑。
四奶奶可真虎,赐名这么大的事儿,也敢插手?
岂料,四爷忽而笑道:“这是你的丫头。我替四奶奶受了累,你倒还嫌我取得不好,你既说不好,你家那两个丫头叫什么,说出来,我也好参详一二。”
这会子,四爷问她,恋笙支支吾吾,始终不肯说,她家丫头倒也没得稀罕名,一个叫玉翠,一个叫玉秀,名不稀奇,但是她们爹娘给的,这些,恋笙自不会与四爷说。
“便叫蛇儿?”元昭试探问道。
“蛇儿,怪怕人的,听着就害怕。”
“蛇儿不成,那就叫驴儿?”
“驴儿,还不如狗儿呢!”
这不成,那不成,那暂时叫驴儿的丫头,早吓得不敢抬头。
名字是要改的,若是不改名,四爷早晚得找了茬撵出去,虫儿安抚着小丫头,又听四爷道:“虎儿,叫虎儿可成?”
恋笙放下碗忙着走了几步,走进里屋,不知她意欲何为,元昭盯着恋笙看。
恋笙欲言又止,最后老老实实道:“我叫虎儿……”
元昭瞧着她,半点不掺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四爷笑了。
萱草恭维着,也跟着笑,虎儿坐了回去。
“那就叫象儿,四奶奶觉得如何?”
四爷拍了板,恋笙不再反驳。
此番,元昭既知恋笙乳名,闲来无事,生气也好,高兴也罢,都得叫上一声虎儿。
虎儿虎儿,倒是合了四爷的心思。
虫儿心里憋屈,她瞧得明白,恋笙虽说是四奶奶,说到底和她们一样,也是四爷的猫儿狗儿。
而萱草,却是纳罕得很。
昨儿两个要死要活,满家都瞧见了,今儿已经好得打情骂俏了,这事说给三爷三奶奶听,只怕他们是决计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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