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年听到电话里传来汽车的声音,路绥大概正在马路上。
他是刚下飞机,正在赶回家吗?
“你……回来了啊。”
“嗯,你搬去哪了?”路绥淡声问道。
幸年想了想,含糊其辞地说:“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
那头沉默了一会,又道:“见一面吧,幸年,我很想你。”
幸年因为他的直白怔了怔,眼眶悄悄地热了起来,直到现在,他依然能轻易地为一句想你而动容,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克制,“我已经到家了,今天很累,我想早点睡觉。”
路绥轻笑了下,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今天只有两节课。”
被戳破的幸年沉默了一会,用力地闭了闭眼。其实这话也不算骗人,因为昨晚失眠,他今天确实没什么精力,“我……”
“回去休息吧。”路绥突然道。
措不及防的幸年“嗯?”了一声。
“回去休息吧,”路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是淡淡的,“回头再约。”
“……”幸年暂时地松了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
路绥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里传来的呼吸声重了一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沉声问道:“你就一天也等不及了吗?”
幸年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一直拖着也不好吧。”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路绥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你并不讨厌我,我们没有离婚的理由,你不明白结婚的意义,我可以等你慢慢明白,你想搬出去住,我也不阻拦你,但是我不会放手,你随时可以回来。”
幸年的脑袋嗡嗡作响,理智几乎要在这番话的冲击下逐渐瓦解,他不敢再继续通话了。
“我不想回去了,等你想好了来找我吧。”说完这句他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幸年才发现视线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他闭了闭眼,按下乘梯键。
另一边,路绥缓缓放下手机,望了眼马路对面的地方,那里的车已经开走了。
他又看向小区的住宅楼,这些楼看起来很老了,外墙涂料斑驳,入口处似乎没有门禁,可以随意进出,怎么看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路绥皱了皱眉,打开微信,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过去。
[联系下之前合作过的安保公司吧,让他们推荐几个保镖过来]
之后的几天里,幸年依旧能每天收到路绥的消息。
有时是分享日常,有时是提醒他天气,也有时是半夜里抱怨疼,或者突然说想他。
幸年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手机,但是一条消息也没落下。
这天放学早,回家前他先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最近他开始学着做饭了,发现跟着菜谱做也不算太难。虽然味道没法跟路绥做的比,但是也能吃。
今天买的是西红柿和菠菜,家里还有鸡蛋,回去可以炒西红柿鸡蛋,菠菜他打算放点姜和蒜清炒。
路过水果摊的时候,他还看到新上了樱桃,有红色和黄色的两种,价格差不多,都有点贵。
幸年站在摊子前犹豫着。
“来斤樱桃,小哥?”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幸年下定决心,指着红色的那种说:“这个,要半斤。”
“好嘞!”老板笑着捧了一大把装进袋里,放称上一称,重量直逼一斤,“这些行吗?”
幸年觉得他很狡猾,跟这个市场里的大部分卖家一样,喜欢给他多拿,但他是不会上当的,幸年严肃道:“我就要半斤,两百五十克。”
老板只好又捧了一些出来,称了整半斤给他。
幸年这才满意了,开心地拎着东西往家走,半路上还哼起了歌,哼的是前段时间参加合唱比赛的那首。
快到楼下时,幸年小心地环顾四周。这几天他经常在楼下看到一个戴口罩的男人,那人身材高大壮硕,看上去威猛可怖,幸年每次看见都离得远远的。
不过今天口罩男不在楼下,倒是有个不戴口罩的靠在一棵树边,他的个子也很高,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幸年越看越觉得身形眼熟,等认出人来时,对方已经抬起了头。
他躲不掉了!
幸年紧张地停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边的路绥收起手机,拄着拐杖朝他走来。他今天穿了件冲锋衣,幸年很少见他穿这种衣服,所以一开始不敢认。
他的动作吃力,想来受伤的腿应该很疼,幸年看得不忍,想了想还是大步迎了过去。
“你怎么现在就下地走路了?”幸年丢下手里的东西,扶住他,“不是说一个月内不能动吗?”
“死不了。”路绥语气淡淡的,但是别扭的意味根本藏不住,更别说他看着幸年的目光灼热十分。
幸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垂了垂眸又问:“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怎么,只能别人知道,我不能知道?”路绥语中带刺,眼神也变得有点冷。
幸年对他的阴阳怪气无语了,板着脸说:“你如果是来吵架的就回去吧,我没心情陪你吵。”
路绥的神情立刻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一样,“如果不是来吵架的,能让我上去坐坐吗?”
幸年还做不出把一个病人赶走这种事,无奈地应了:“上来吧。”
路绥勾了勾嘴角,弯腰提起地上的东西,幸年见状赶紧夺了过来,他还不至于让一个病人干活。
“你好好走路,我自己就行。”
“幸年,”路绥突然叫他的名字,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不是不关心我。”
想起这段时间的冷淡,幸年不免有些内疚,但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在大街上遇见残疾人也会扶一把。”
路绥嘴角的笑意渐失,表情别扭了起来。幸年视若无睹,垂下眸,扶着他朝楼里走。
这栋楼一共六层,他们乘电梯来到第六层。站在楼道里,路绥看看左右两扇门,问他:“你住哪间?”
幸年指了指上方,“阁楼。”
路绥这才发现,上面还有一段楼梯,通向幸年所说的阁楼。
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路绥没有说话,神色很是复杂。
“走吧,我扶你。”幸年挽上他的胳膊,带着路绥开始爬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等两人爬到最上面,幸年让路绥站好,自己去开防盗门。锁是新换的,一拧即开,但门却很旧了,上面生着铁锈,门轴也不太好用,幸年力气小,平时得两只手一块掰才能弄开。
今天他拿着东西不太方便,拽了一下没拉开,待要再拉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伸到上方,轻轻松松就掰开了,防盗门打开时发出哐啷的一声,还落了一堆铁锈碎屑,全弄到了路绥的袖子上。
幸年赶忙给他拍了拍,还好他今天穿的是冲锋衣,防水面料不容易沾灰。
他又用钥匙开了里面的木门,领着路绥进门。
路绥进来后打量了一番,里面看上去倒是还可以,虽然家具装潢都很老旧,但是收拾得整洁干净。他没想到幸年会收拾屋子。
“你先到沙发上坐一下吧,我给你洗樱桃吃。”幸年招呼着他坐下,拿着买的东西进了厨房,洗樱桃的时候心想,早知道应该多买一点的,这么一点拿来招待人好像太寒酸了。
他找了个小一点的盘子盛樱桃,还给路绥倒了杯水,一块拿出去,放在茶几上,“好啦。”
“谢谢。”路绥看向桌上的东西,白色的瓷盘边缘处磕了个角,大概是前人留下的。
而给他的水杯,竟是幸年平日里自己用的。红色的杯身上印着憨态可掬的棕色小熊,那是某次两人一起逛商场时买的,也是幸年为数不多带走的东西之一。
这大概是他现在所拥有的最好的一只杯子了,所以拿给了他。
路绥心里五味杂陈。
幸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他盯着水杯不动,以为他洁癖不想用,就解释说:“杯子洗过了。”
路绥看了他一眼,“没事。”说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水的味道有点怪,大概是烧的自来水,烧水的器具可能也不太好。想到幸年每天过这样的日子,路绥就有些烦闷。
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幸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关问一下,“你最近都在家里修养吗?”
“嗯,”路绥点点头,“暂时不上班了。”
“石膏什么时候取掉的?”幸年看向他的左腿,裤腿因为坐着的姿势上抬,可以看到他的小腿上绑了两块夹板,取代了原先的石膏。
“出院前拆了,换成了夹板。”路绥说着弯腰拽了拽裤腿,遮住了里面的景象。
幸年收回目光,又问他:“你还在吃止疼药吗?”
路绥看向他,目光深不可测,“不吃了。”
幸年担忧地皱起了眉,“可你不是经常晚上疼吗?”还老是发消息告诉他。
路绥的眼里浮起一丝丝得意,“你看我的消息了,幸年。”
幸年愣了愣。
完了,被套路了!
“你该回去了,你已经坐了很久了!”羞恼之下,幸年下起了逐客令。
路绥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可是我连你的樱桃都没尝一口。”
幸年还羞恼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就快吃,吃完赶紧走,我要做饭了。”
“看到你买的菜了,”路绥瞟了眼厨房,“要做什么,煮方便面?”
幸年觉得被小瞧了,认真地反驳:“才不是,我要炒菜。”
路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会炒菜了?”
“嗯,”幸年把后背挺直了些,“又不难,跟着菜谱做就行了。”
路绥笑了笑,“可以让我蹭个饭吗?”
幸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还没见过路绥这样没脸没皮,“你脸皮好厚啊路绥,我都没有邀请你。”
路绥坦然自若地问:“那你能邀请我一下吗?”
幸年无奈了,不想再继续这种幼稚的对话,“好,我现在邀请你,行了吧?”
路绥满意地笑了,继续没脸没皮道:“那就辛苦你了,我会吃得很饱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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