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整整一个周的时间,路绥都没再出现。
没有现身,也没有电话或信息,好像彻底从幸年的世界里消失了。除了那层婚姻关系,他们再无联系。
这本该是幸年想要的结果,可他却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还担心路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某次跟李胤承通话时问了一下,李胤承说他也不清楚,路绥近来没在人前露过面,大概正在家里休养。
幸年还是放心不下,每每收到微信消息,都会第一时间查看,但没有一条是来自路绥的。
这天刚到教室门口,幸年的手机又响了。他满怀期待地看了一眼,看完后心情又落了下来。只是条班级群消息,路绥依旧了无音讯。
幸年叹了口气,关掉手机,走进教室前门。一进门,他就听到前排的女生在窃窃私语。
“好帅的小哥哥。”
“这是哪个班的?”
“不知道啊。”
幸年一时不解,学院里男Alpha很多,长相出众的大有人在,按说早该见怪不怪了,直到他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坐在最后排的路绥。
路绥今天穿着件黑色的短袖T恤,看起来跟大学生没什么分别,幸年看过去时他已经在盯着自己了。
“……”幸年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看到路绥没事放心了,另一方面又搞不懂他来这里干嘛。
他抿紧嘴角,沿着台阶大步走上去,一路走到路绥旁边。靠得近了,他发现路绥的气色不太好,眼底浮着淡淡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最近都在忙什么。
幸年压下心里的疑问,弯下腰,低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路绥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当然是来感受伟人的思想,陶冶情操。”说话间他翻了翻课桌上的书,那还是真是本毛概课本,跟幸年包里的一模一样。
幸年有点头疼,“你以前没学?”
“我在国外,确实没学过。”路绥一脸无辜。
幸年说不出话来,而教室不是他家的,他也不能赶路绥走,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然后路绥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胳膊,“快坐下吧,别人都在看我们。”
幸年环顾周围,发现还真是。路绥自己就够惹眼的了,他们两个在一起,话题度翻倍。
这节课还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甚至还有外院的,人尤其多,幸年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躲开路绥找别的位置坐,恐怕别人更会猜疑,他不得不坐在了路绥旁边。
“有多余的笔吗?”路绥突然问道。
幸年犹疑地看向他,“你还真要听课?”
路绥挑了挑眉,“你在质疑我的学习态度?”
“……不敢。”幸年拉开书包外层的拉链,随手从里面摸出支写字笔,结果正好是路绥送他的那支。尴尬不已的幸年很想把它塞回去,但路绥已经看到了。
“还没用完?”
“嗯。”幸年犹豫着把笔递给了他,这支笔他平时都不舍得用,只是放在书包里。
路绥转着笔打量了一下,笔身几乎没有划痕,幸年用得很仔细。他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围在两人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幸年无法忽略那些目光,他甚至发现方彦停也在看向这边,跟幸年对视上后,方彦停疑惑地扬了扬眉。幸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轻轻摇了摇头。
“他还在骚扰你?”身边的人突然道。
幸年转过头,见路绥正目光阴冷地盯着方彦停的方向。
“你别乱说,人家没有骚扰我。”幸年又开始头疼了。
路绥凉凉地笑了一声,“那他在教室里跟你眉来眼去?”
“谁眉来眼去了?”幸年有点无语了,“你到底是不是来学习的,是就赶紧预习课本,不然你跟不上。”
路绥扯扯嘴角,不情愿地闭了嘴,翻开了书。
幸年闷闷地吁出口气,后知后觉地明白,路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他大概是还没有死心,所以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不过,他恐怕又要让路绥失望了。
后面整节课,路绥都在认真听讲,两人相安无事。等到下课后,幸年急忙地催着路绥离开:“上午的课就到这里了,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我想去尝一下你们的食堂,”路绥不紧不慢地盖好笔,看向他笑了笑,状似无意地说,“早饭就没有吃,这会真的有点饿了。”
幸年皱起了眉,很想教育他两句,受着伤还不吃饭,还想不想恢复了。但他又不想让路绥觉得自己很在意,所以只是凶巴巴地说:“食堂饭不怎么样,吃不下别怪我。”
路绥温文尔雅地笑着,“怎么会?”
于是幸年扶着他出了教室,一路上两人走得很慢,路绥会问他学校里的事,幸年有一说一地回答。
路过在建的食堂大楼时,路绥驻足看了一会。大楼主体已经搭建完毕,外面的架子还没有拆掉。
“听说暑假里能装修好,下学期就会开放了。”幸年说。
路绥“嗯”了声,又道:“刚开放的时候先别去,过两个月再说。”
“为什么?”
“刚装修完甲醛很浓。”
“甲醛是什么?”幸年疑惑道。
“一种致癌物质,广泛存在于装修材料里。”路绥说。
幸年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过几个月再去。”
“嗯,”路绥搂住他的肩膀,“走吧。”
来到食堂,幸年扶着路绥坐下,自己去打饭。路绥的口味他很清楚,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但吃得比较清淡。
最后,他买了两份差不多的饭菜,端着两只盘子回来时,手腕都酸了,放下盘子后甩了甩手。
“辛苦你了。”路绥握住他的手腕,给他揉了揉。
幸年不自在地抽回手,又递给他一双筷子,“没事,你想喝点什么?”
“水就行。”
“好。”
于是幸年又去买了两瓶矿泉水,平时他买的水都是最便宜的,今天因为路绥在,稍稍破费了一下。
拿着水回来时,路绥还没有动筷,一直在等着他。幸年递给他一瓶水,路绥很自然地接过,道了声谢。
幸年突然有点喜欢这一刻的平静和温馨。
一起上课,一起吃饭,那些年里,他最希望的事不过如此。
他心情不错地拿起筷子,尝了口红烧排骨,发现意外地好吃。
“这个好吃哎,你尝一下。”幸年语气轻快地对路绥说,两人的荤菜是一样的。
路绥不着急吃,先夹了几块自己的给他。
“唔,我吃不完。”幸年含着食物来不及咽,声音含糊不清。
“多吃点吧,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路绥端详着幸年。之前好容易喂起来的一点肉,幸年生场病就全掉光了。等把他哄回家,路绥想,还得继续喂。
“哪里瘦了,而且我的身体很健康,”幸年反驳道,“前几天我们体检了,我的身体非常好,而且体脂率很低,虽然看上去瘦,其实肌肉含量很高。”
“肌肉含量很高?”路绥重复着他的话,怀疑的神色毫不掩饰。
“对啊!”幸年竖起眉毛,对他的质疑有点不高兴了,口不择言地问,“你抱我的时候,不觉得我很重吗?”
路绥轻笑了声,眼里也带上了促狭的笑意,“不觉得。”
反应过来的幸年尴尬得脸都红了,目光躲闪着,试图把这个话题带过,“随,随你吧。那个,那个土豆也好吃,你快尝尝。”
路绥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他没再逗幸年,虽然幸年害羞的样子很可爱,但是把他惹急了,得不偿失。
这一顿饭还算温馨。
饭后,幸年把餐具送到回收处,回来后犹豫地问:“路绥,你该回去了吧?”
“来都来了,我想多待一会。”路绥好像一点都听不出这是逐客令,“你现在去教室?”
幸年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今天去图书馆吧。”他要减少路绥出现在他同学面前的机会。
路绥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想减少幸年跟那个男生接触的机会,“那就去图书馆。”
说着他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幸年忙拿过一旁的拐杖,“你的腿走这么多路能行吗?”
“适当运动一下也有助于康复。”路绥接过他递来的拐杖,“走吧,你带路。”
于是两人又开始跋山涉水赶往图书馆。
学校校园很大,去哪里都远,很多学生都靠自行车出行。幸年不会骑车只能走路,常常走得不胜其烦。可今天他却丝毫没觉得路途漫长,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到了图书馆。
幸年带着路绥刷卡进入。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路绥低声道:“要看书吗?”
“找一本吧。”幸年说。
“想看什么?”
“我最近在看日本现当代的小说,你想看吗?”
路绥点点头,“好。”
于是幸年带他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找到对应的书架,拿了两本一模一样的。
他凑到路绥旁边,轻声说:“这本我也还没看,不好看不怪我哦。”
路绥被他有点俏皮的尾音撩得心痒,声音沉了一点,“不会。”
拿完书两人来到阅读区,找了处空位,面对面地坐下。
书有点无聊,幸年看了几页就不想看了,眼神开始乱飘。
他看到对面的路绥看得很认真,头低着,眼睑垂下,神情沉静而专注。年轻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些严肃,但也莫名地有点吸引人。
幸年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突然地,对面的路绥抬眸看了过来,幸年发现后,立刻低下了头,装模做样翻着书页。
过了一会,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路绥发来一条消息。
[你是来看书,还是来看我的?]
幸年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路绥,无声地说出三个字:不要脸。
路绥读懂了他的口型,笑了笑,继续打字。
几秒钟后,幸年收到了回信。
[追喜欢的Omega要什么脸?]
似曾相识的句式,幸年愣了愣,脸腾地一下红了。
确认了,路绥的确是没有死心。
他应该泼点冷水的,但是想不出什么措辞怎么办?
幸年傻傻地抱着手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还是路绥给他解了围:
[随口一说,看书吧]
幸年看完把手机往桌上一扣,重新将目光投向书本,只是满纸的文字都变得虚浮了起来,他什么也看不进去。最后他羞愤地一头扎到书上,把脸埋了起来。
对面响起一声很轻的笑。
幸年不敢抬头,脑中乱作一团。
路绥看上去比他以为要更认真,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眼里,路绥是个非常冷静、克制的人。
当年路绥发现自己总是在自/慰时想他,想控制又控制不住,干脆就不做那种事了,而他也真能忍得住。
可这样一个路绥,竟然会变得疯狂起来。在此之前,幸年很难想象。
幸年思绪翻飞,最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度清醒时,他听到前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抱歉,我已经结婚了,对面就是我的Omega。”
“请离开吧,我不希望打扰到他睡觉。”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幸年挣扎了一会,才把自己从睡意里拖出来,睁开眼时对面只剩下路绥了。
“醒了?”路绥看着他说,“该去教室了。”
幸年困顿地“嗯”了声,慢腾腾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路绥瘸着腿过来帮他收拾东西。
“刚刚谁跟你说话了?”幸年小声问。
“不认识。”路绥把桌上的手机放进幸年的裤兜,又拿起书包塞到幸年怀里。
幸年任他支配,声音懒懒的,“好看吗?好看你可以加个微信聊聊。”
路绥抬起眼,笑着问:“吃醋了?”
“没有,”幸年轻飘飘地说,“我是觉得,你如果接触一下其他人,可能就会放过我了。”
“……”路绥一口气闷在胸腔里。
又开始了,幸年又开始把他向别人那里推了。怎么会有这么没心没肺的Omega?
明明在一起时他很开心,亲他抱他他都会有感觉,但是一转眼就能翻脸不认人,而他还没有丝毫办法。
路绥拿起桌上的书,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想都别想。”
幸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委委屈屈地揉着额头跟着他离开。
出了图书馆后,幸年犹豫着道:“路绥,我们下节课在小教室,你去的话太显眼了。”
“嗯,我不去了。”
路绥意料之外地配合,幸年呆呆地眨了眨眼。
“我在楼下等你,”路绥认真道,“跟你一起回家。”
幸年扯了扯嘴角,“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放弃?”
“是。”路绥回答得斩钉截铁。
幸年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既然阻挡不了,那就随他去吧,等他累了腻了也许就会变了。
“那你试试吧,”幸年朝他扬了扬眉毛,“追不上可不怪我。”
路绥眼里立刻带上了笑意,“怎么会?”
他搂住幸年的腰,让幸年跟自己靠得更近一些,同时在他耳边低声说:“而且,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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