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旻和陈昀书的订婚宴在七月的一个周末举行,两家豪掷千金,广邀宾客,隆重程度不亚于正式的婚礼。
宴席开始前,幸年跟着李胤承穿梭在宴会厅内。他不太会应付这种场合,只能跟在李胤承身边,偶尔回答几句别人的问话,其他时候微笑以对。
中途李胤承出去接电话,许久没有回来。没了他就像没了盾牌,幸年待得浑身不自在,对那些过来攀谈的人,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说的话笨笨的,没有李胤承的玲珑从容。他找了个时机,偷偷溜出了宴会厅,寻找他的盾牌大哥。
没费多少力气,幸年在靠近洗手间的地方发现了李胤承的身影。他正在跟一个角落里李思旻说话。
“路绥到底来不来呀?”李思旻一脸忧愁的样子。
“不确定,中午问的时候说是看时间。”李胤承回道。
“我跟他又不熟,他根本就不用来吧。”
“不能这么说,路叔叔没空,他主要替路叔叔过来。”
幸年垂下了眸,他知道两人是在担心他。事实上,幸年的心情很复杂,想起路绥会觉得难过,但是又想见他,想看看他的近况。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这一个多月里,他唯一一次了解的路绥的近况,还是在路鸿渊来找自己时。
路鸿渊还是想送他些东西,幸年没有收。他问对方路绥最近如何,路鸿渊没有掩盖和糊弄他,而是很坦诚地说:“多少有些低落,但他的情绪调节能力很强,过几天就没事了。”
这样的话反倒格外有说服力,幸年放心了下来,只是心里还是会有点难过。
那天之后,他再没听到路绥的消息。李胤承跟路绥平时应该是有接触的,但或许是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他从来不在幸年面前提起。
幸年也不好意思主动问。
不知道路绥最近怎么样了。
幸年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他没有回宴会厅,而是在室内的一个喷泉水池边坐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再回去。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幸年从裤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方晏停发来的旅游照。
他最近去国外玩了,走之前约了幸年。他向幸年保证那地方绝对好玩,而且他会做好攻略,幸年跟着他什么都不用做。幸年是有点心动的,但他现在没太有心情,也走不开身,就没有应约。
照片里,方晏停站在一只大象旁边,大象用鼻子卷了根香蕉递给他。幸年觉得可爱,给他发了这两个字过去。
方晏停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在忙什么?”他笑着问。
“今晚有我哥哥的订婚宴,我正在酒店里。”幸年回道。
“你还有哥哥呢?”方晏停又说。
“嗯,有两个,”幸年说完,又随口问,“你呢?有兄弟姐妹吗?”
“算是有吧。”方晏停回答得模棱两可,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
幸年想起他过年都不回家,也许家里情况复杂,所以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就回去,想我了?”方晏停的语气有些调皮。
“我就是问问。”幸年嘟囔道。
方晏停又笑了笑,笑声很轻但很明朗。
这时幸年的手机里又进来电话了,是李胤承的,他赶忙道:“那个,我大哥给我打电话了,估计是叫我回去,我先挂啦。”
“好,下周见吧。”方晏停笑着说。
幸年也笑着道了声“再见”,就切到了李胤承的电话。那头的李胤承温声问道:“去哪了幸年?宴席要开始了。”
“我在喷泉这里,马上回去。”幸年说着站起身来。
“看到你了,往回走吧。”
幸年朝宴会厅的方向跑去,李胤承就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路小跑到他跟前,幸年小声道了句歉:“对不起大哥,我不应该乱跑。”
李胤承笑笑说:“我也不应该把你丢下,走吧。”
两人并排着往回走,路上幸年很想问下李胤承,路绥来了没有,可又开不了口。
他希望见到路绥,看看他的近况,又怕看到他放下了,自己会更难过。
胡思乱想之际,路绥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你说的那个,据我所知是个空气币,不建议买。”
幸年猛地抬头,看到路绥和另一个男子正从对面走来。
路绥似乎没什么变化,习惯性地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神情淡淡的。而他旁边的男子,长相很特别,硬朗中带着艳丽,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束起。他歪着头,有些困惑地对路绥说:“可是老严不是这么跟我讲的。”
“那你就多找几个人问问。”路绥淡淡地说完,似是不经意地,瞥见了这边的李胤承和幸年。他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
“哈喽,胤承!”长发男子夸张地朝李胤承挥手。
“又见面了。”李胤承走快了些,跟那两人一同在宴会厅门口驻足,又和长发男子交抱了一下,“还以为你们赶不过来了。”
“怪我,要不是在等我,路绥早就来了。”长发男子笑着说。
幸年唇角轻抿,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路绥,慢腾腾地走到李胤承旁边。路绥始终望着寒暄的两人,仿佛没看到幸年一样。
“给你介绍下,”李胤承揽过幸年的肩膀,对长发男子说,“这是我们家的小弟,幸年。”
长发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颇感兴趣地打量着他,“你好啊,我叫郑锦逸,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叔叔呢。”
幸年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我发现我们两家有一点远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亲戚关系,于是他最近就一直以叔叔自居,”李胤承解释道,还补了一句,“不用理他。”
幸年呆呆地“哦”了一声。
“啧,你这人就是这么没情调。”郑锦逸玩笑道,又看向身旁的人,“路绥今天话有点少啊。”
路绥懒懒地笑了笑,“你在的场合,别人话都少。”
幸年偷瞄了路绥一眼。他看上去跟身旁的人很熟,是朋友吗?
过去那些年,路绥身边没有很亲近的朋友,现在貌似也是。对他来说,平时能玩到一块的,就算关系不错了。而这些人,幸年一个也没见过,他对路绥的社交圈,几乎一无所知。
不管几人再怎么说说笑笑,前夫见前夫的场面还是充斥着浓浓的尴尬。李胤承适时地提醒众人:“进去吧,宴席马上开始了。”
进门的时候,幸年想走在最后面,结果路绥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好巧不巧地,两人走到了一起。
对方的存在感太强烈,幸年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假装随意地朝路绥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路绥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望向前方,只留下冷硬的侧脸,声音也淡淡的,“嗯。”
幸年自讨没趣,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不说话了。
入席后幸年和路绥在同一桌,但位置比较远,很好地避免了尴尬。
他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那个方向。路绥对别人的样子跟对他不同,话不多但态度平和,一派温雅翩翩的贵公子范。
幸年看多了,不免有些生气。对谁都能这么亲善,在他面前装一下怎么了?后面他固执地不再看向那边。
而那边的路绥,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这晚幸年喝了点香槟,没敢喝多,半是怕喝醉了失态,半是因为他今天嗓子不太舒服,老是发干。两杯过后他就过后就换成了白开水,但饶是如此,人还是被酒精刺激得身体发热,头也有点晕乎。
散场时,他勉强维持着镇定,跟李陈两家人一起站在门口送客,分发伴手礼。
郑锦逸经过的时候,幸年还没看清人就下意识地递了一个过去,然后才看清对方是谁。当然,他也看到了旁边的路绥。犹豫了一下后,幸年又拿了一个。可是当他准备递过去时,路绥已经接过了别人的,幸年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
“走啦,幸年小朋友,有机会我们再聚。”郑锦逸笑着朝幸年眨了眨眼,眼里带着莫名的促狭。
幸年不明所以,刚想说点什么,旁边的路绥就沉着声音提醒郑锦逸:“走了。”
郑锦逸撇撇嘴,不太情愿地跟他一块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幸年有点失落地垂下了眸。路绥真是一秒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但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幸年在心里自嘲地想。
送完客,幸年也来到地下停车场,上了给他安排的车。他晕晕乎乎地倒在座椅里,脑袋越来越沉重,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喝的酒并不多,脑袋只是有一点点晕,怎么会热成这样?
“可以打开空调吗?”他缓慢地问前座的司机。
司机有些犯难地说:“先生,车好像没法启动了,现在开不了空调。”
“嗯?”幸年往前探了探身,“怎么了?”
“应该是引擎的问题,我下去检查一下吧。”司机说完,就推门下了车。
幸年实在太热,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窗,可惜地下停车场没什么风,开了窗也没有凉快多少。等待的期间,他看向车外,这块分区没有其他车了,周围空旷而昏暗。
而前方的司机,已经打开了车前盖,正用手机照着明,弯腰检查里面的情况。
夏夜潮热,幸年身上薄薄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了。嗓子也还是发干,他开了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继续等待。
煎熬中的他度日如年,忍不住想下去看看。可这时,突然有辆车开了过来。
车灯隙着人眼,直到它开到旁边,幸年才看清车牌号。他那因醉酒而有些迷离的眼睛,顿时清明了起来。
那辆车的司机走了下来,询问幸年的司机什么情况。
“引擎出了问题,但是我现在没有工具修,您车上有带吗?”
“我们也没有,您稍等一下。”那司机回到自己车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路绥的脸。
幸年看到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司机又来到他这边,俯身询问:“先生,车一时半会修不好,路总愿意送您回去,您要不要搭个便车?”
醉酒的幸年大脑不受控制,下意识地就说了“好”。等他反应过来,内心懊悔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他只能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对方又邀请幸年的司机同乘,司机婉拒了。
“我处理一下这辆车,您送李先生回去就好,麻烦了。”
幸年上了路绥的车,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坐在他右边的地方。
车里没有开灯,黑暗给了幸年莫大的安全感,让他不至于太过紧张,能平静且客气地对路绥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路绥语气很淡。
幸年垂了垂眸,又说:“我不住在之前的地方了。”
“我知道。”路绥说。
幸年不由一怔,有点意外,但没有多问。他觉得路绥可能是听李胤承说过。
车子缓缓驶向停车场出口,两人没再说话。
在他们背后,黑暗中走出一个长发男子,掂了掂手里的铁钳,轻声而笑。
“我可真是个大好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