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渺见温闲许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嗤”的一笑,看来不光她们三姐妹是清一色的犟种,下一辈也不遑多让。
猜想到温闲许很有可能是她的外甥女之后,温知渺的态度不由得软了下来:“你要帮就帮吧,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我给你指条路子。”
她的指尖以一种固定的节律敲着床沿,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听你的描述,虽然受害者都在同一个轩中,但不像是姓薛的的仇家干的。毕竟凶手有下蛊的本事,报复他大可以从他本人下手,杀他的丫鬟做什么?
“只有凶手的目标本来就是这些丫鬟,这样才说得通。对普通人来说,杀一个小丫鬟或许没有什么收益,但对蛊师来说,却截然不同,毕竟人就是滋补蛊虫最好的原料,选择姓薛的身边的人下手,或许是因为他恶名远扬,不容易遭到怀疑。”
温闲许接话道:“前辈的意思是,有人转专挑停云轩的丫鬟……喂蛊?如此说来,给冬青姐姐下蛊的、杀害佩兰姑娘与之前丫鬟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错。”温知渺眸光微敛,声音沉了几分,“外人多以为蛊成于百毒相残,却不知胜出的不过是一介幼虫,欲将其养为成虫,需要主人以心血饲养,往往需要耗费数年光阴。一个人的精血终归有限,因此资质平庸的蛊师,终其一生,培养三五只蛊虫,已经是极限。
“然而,也有一种剑走偏锋的法子,将幼蛊直接种入活人体内,借其血肉魂魄滋养。此法无须损耗主人精血,大大缩短了成蛊的时间,又蛊因吸收了宿主的惊惧悲怆等情绪,凶戾异常。
“几十年前,人人皆想以他人为皿饲蛊,导致苗疆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中,人数锐减。之后村寨休战,约定一旦发现行此邪术者,立刻驱逐。再加上大家发现,通过此法催生出的蛊虫,怨气深重,极易噬主,也渐渐不用了。”
温闲许不知世上竟有如此邪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寻常蛊虫尚难以对付,更何况将人当养料生长的蛊!
“那冬青姐姐岂不是没救了?”
“本来是没什么好办法的,但是……”温知渺目露狡黠地一转眼,视线停在了徐漪然身上:“你的漪然姐姐前几天炼制了一味奇药,可以令人的呼吸停顿一日,在旁人看来,就如死了一般……”
徐漪然见温知渺竟敢把歪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登时狠狠地剐了她一眼:“这是之后劫蒋渝的狱时用的!你敢!”
温知渺靠着床头,扶额叹道:“哎呀,我这个人呢,一旦想做的事没做成,心情就会不好,这一不高兴呢,只怕连去苗疆的信鸽都要飞慢几日,或者干脆飞丢了……”
“你!”徐漪然气急,“亏我还救了你,现在联合这不懂事的丫头一起整我!”
见她语气松动,温知渺娇笑道:“好妹妹,横竖我的身体还要休养些时日,而且苗疆路远,书信往来少说也得等上十天半个月的,不如先让闲许拿去应急,你自己再配一枚?正好试试药效如何。”
温知渺的话令徐漪然挑不出错处,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配置的药要拿去救薛府的人,徐漪然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行不行,我做的药,凭什么帮薛家的人?”
徐漪然转头对温闲许说:“我看你是下山之后心玩野了,整天琢磨这些不着调的事。现在游玉淼的死官府正查得紧,我看你今日不要回去了,且在姐姐这里住下,我明日给你换个新身份。”
“啊?我不要……”温闲许像缩回壳的蜗牛一样,下意识往温知渺的方向靠了靠。
她目光游移,声音里充满了心虚:“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徐漪然不可置否地冷哼一声。
过了一会,“蜗牛”又探出一只触角来:“假死与蛊虫有什么关系?”
温知渺笑吟吟地搂着她:“你怎的连这都不知道?蛊虫若不靠主人精血供养,便要吸食宿主精气。倘若宿主气息断绝,它自然会返回主人身边寻求生机。
“待药效发作,你只需守株待兔,等那蛊虫钻出时一举擒获。既已捉住了蛊,还怕寻不到幕后操纵之人么?”
如此看来,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解法了。
温闲许悄悄观察着徐漪然的神色,终于鼓起勇气,抱住她的手臂软声央求:“漪然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帮帮我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定给姐姐送来。”
她甚至把薛槐安听说她今天要出门,特地给她买东西的几枚银钱掏了出来:“我把我的钱都给你。”
“这又不是钱不钱的事。”徐漪然一时语塞,无奈道:“罢了罢了,真不知道薛府里有什么东西勾得你魂不守舍的,我已经派人混入了薛府,如果有危险,他可以随时接应你出来。”
她从兜里拿出一个药囊:“拿去吧。”
温闲许飞快地接过去,生怕她会突然反悔,千恩万谢道:“谢谢漪然姐姐,我先回去了!”
徐漪然在后面大喊:“别忘了把面具戴上!”
“知道了——”短短几秒时间,温闲许已经跑得只剩下视野尽头的一个点。
徐漪然恨铁不成钢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温知渺饶有兴趣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说不定喜欢薛家那小子呢。”
徐漪然顿时觉得更头痛了,薛二少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声色犬马都是小事,仗着家世横行霸道,连将人骸骨当作赠礼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是个怪胎!
“得想个法子把他们分开。”
温知渺“噗嗤”笑出声:“何须你动手?要不了多久,闲许自会对他死心。”
“哦?前辈有何高见。”
温知渺掐下一朵嫣红的凤仙花,将它碾碎敷到指甲上。指尖瞬间染上浓郁的绯色,在因长年不见阳光而苍白无比的手指的映衬下,更加妖冶。
连手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也不明显了。
她神态轻松,像只是在唱一首欢快的歌:“我们苗人追求一人一世一双人,容不得什么……三妻四妾。
“很快,她就会看清的,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
太阳已经渐渐天空正中央,陈杳拿着汗巾擦了一把脸,刚准备结束晨练,就看见刚出门不久的小丫鬟又跑了回来。
他好奇地问道:“无虞姑娘,你忘拿东西了吗?”
可小丫鬟火急火燎地,只胡乱地冲他打了招呼,便像一阵风似的冲去书房了。
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地转了几日,薛槐安也焦躁万分,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页,看到她时表情惊讶:“你……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得了个宝贝。”温闲许神神秘秘地把药囊掏出来,倒出一个晶莹剔透的药丸,与他说了这东西的作用。
“真有这么神奇?”薛槐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你的东西哪里来的?”
温闲许光顾着高兴,忘了编造它的来历:“呃……我买的,花了好多钱,你早上给我的钱都没了。”
“真的吗?”薛槐安回想了一下,他上午给她的也不过一把银钱,买点衣裳什么的还差不多,真的能买到可以让人假死的药吗?
“真的!”
可温闲许神情真挚得不像作假,薛槐安又把“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薛槐安本想从长计议,却被温闲许半推半就地推到了冬青房中。
两人进去的时候,冬青竟然是醒着的,叶葵搬了个小凳坐在床边,正端着一个小碗喂她粥喝。
冬青这几天偶有清醒的时候,但时间都很短,这还是温闲许头一回撞上:“冬青姐姐,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喂粥的两人回过头来,看见薛槐安时,正在喂冬青喝粥的叶葵吓了一大跳,粥都撒出了一点到被褥上。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被褥:“我、我有好好照顾冬青姐姐的……”
上次经薛槐安吓了一遭之后,叶葵更把他视为洪水猛兽,一见到他,就下意识地觉得他们要找自己的麻烦,惊惧不已。
薛槐安习惯了她的胆小,只说:“没事,你接着喂。”
叶葵哪里敢动,幸好粥碗已经见底了,索性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冬青姐姐已经吃完了,我……我得去洗碗了,早上还积了一堆碗没洗呢。”
冬青一见薛槐安便要挣扎着下来行礼,被薛槐安、温闲许拦住,带着歉意地说:“我刚醒没多久,少爷、无虞姑娘早上好,这次的感冒怪得很,或许是因为炎炎夏日,老是犯困,劳你们费心了。”
她望着叶葵离开的方向,感慨地说:“真是夫人开恩,今年居然往咱们府里多分了个丫鬟,手脚挺利索的,就是胆子小了些,问她什么也不肯说。
“只可惜我身体不好,等我身体好了,便好好把咱们轩装点一番,来个大变样。”
她的记忆还停在王夫人带薛阳和上门讨公道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患了个流感。
温闲许笑嘻嘻地说:“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今日去外面讨了颗神药,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能好。”
冬青微微一笑,脸上却没有兴奋的神色:“多谢姑娘了。请问我究竟睡了多久?”
温闲许支支吾吾也不说,毕竟哪有感冒睡半个月的?只胡搅蛮缠,非要冬青吃下她讨来的“神药”不可。
冬青推拒不过她,云里雾里地吃下了。
徐漪然的药果然生效得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冬青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皮肤变得僵硬,当真如死了一样。
温闲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没有见到任何蛊虫从冬青身体里跑出来,表情逐渐从兴致勃勃变得不敢置信:“怎……怎么会这样?”
徐漪然和温知渺不可能骗她,但为什么蛊虫没有出来?
薛槐安只当温闲许被江湖骗子骗了,懊恼自己为什么不仔细想清楚,没有拦着温闲许:“我就说世界上哪有这种药,估计就是个江湖骗子,把毒药当假死药卖给你了。”
“不可能,你且等一日,冬青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
薛槐安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忽然被敲了一下,叶葵推门进来:“少爷、无虞姐姐,可以用午膳了。”
察觉屋内气氛有异,她若有所感地往床榻的方向上望去,却见方才还好好用粥的人,此刻一动不动,没有了生息。
“啊——”叶葵迸发出一声尖叫,夺门而逃。温闲许正要追上去叮嘱她不要乱说,却被薛槐安捉住了手腕。
“没事,让她去传。”薛槐安目光深沉,最好把冬青的死讯传得所有人都知道……”
徐漪然:白菜被猪拱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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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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