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闻声抬头,见薛懿朝服都没有换下,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他两道浓眉紧锁,面色阴沉得骇人。
薛阳和一见薛懿,顿时如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嗫嚅道:“父亲好。”
薛懿喝道:“又出来丢人现眼!今日的武功练了没有?”
“孩儿今日已经练习过了……”自上次败给薛槐安之后,薛懿将薛阳和的功课又加重了一倍,薛阳和苦不堪言,若非不是为了见冬青一面,他断不会偷偷溜出来的。
这下他自身难保,也管不得冬青了,他刚准备开溜,却又被薛懿叫住:“慢着,到我书房来!”
书房乃薛懿会客的地方,只有讨论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叫小辈来,薛阳和因参与锦衣卫选拔一事刚去过一次,眼下显然无要紧事发生,多半是要受责罚了。
薛阳和垮着一张脸,无精打采地应道:“是……”
薛懿又转向薛槐安:“愣着做什么,你也来!”
薛槐安惊讶地挑眉,较之薛阳和,他去薛懿书房的次数少得可怜,仅刚回到薛家的时候去过一次。之后他常年在停云轩养病,薛懿也鲜少来探望他。
温闲许紧紧跟着薛槐安,一路来到薛懿的院落前,再想进去时却被两个侍卫拦住。
薛槐安朝她轻轻摇摇头,无声地做出三个口型:“别担心。”
薛阳和的小厮长顺同样被拦在院子外面,与温闲许困惑的神情不同,长顺紧抿着唇,神色惶惶不安。
温闲许觉得他或许知道些什么,问道:“你知道老爷唤他们所为何事吗?”
可任凭她怎么问,长顺也不回应,只紧张地绞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得了,想必从他身上问不到什么了。温闲许的视线落回紧闭的朱红大门,又移到旁边低矮的院墙上。
门内,薛懿领着两个儿子,径直来到书房里。
薛槐安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他刚回薛家时,薛懿才擢升锦衣卫指挥使不久,当时书房里的陈设很简陋,如今薛懿身居高位,书房里的珍品琳琅满目,最醒目的莫过于书桌正后方悬挂的一副字画,上面题着“厚德载物”四个字,似乎是前朝名家的真迹。
随着书房门“吱呀”合上,薛懿随手抄起一件物什,往桌上一砸:“孽子,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不巧,他拿的是一面铜镜,铜镜霎时四分五裂,镜片散落在地上,映出无数张薛槐安冷峻的面容,和薛阳和因惊惧而抽搐的脸。
薛阳和“扑通”一声跪下:“父亲……”
薛槐安却平静道:“父亲火气这么大,当喝点茶消消火才是,不知父亲找我们何事?”
薛懿见薛槐安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从袖中抽出一册公文,狠狠摔到两人面前:“你以为你们做的事情不会被人查出来?现在何鸿德已查得一清二楚!”
听到“何鸿德”三个字,薛阳和脸上的畏惧顿时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惊恐,他颤颤巍巍地捡起公文,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越看,越面无血色:“父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会……”
薛懿说:“八月十五,你应当在闭门思过才是,为何会和何玉淼去外面饮酒?”
薛阳和瑟缩了一下:“孩儿本谨遵父亲教诲,日夜苦读。可、可何玉淼来信说,他花重金买下了怡红院的花魁,一定要邀我们前去见识见识……”
身为薛家嫡子,下人们巴结还来不及,“关禁闭”也不过口头说说,自然无人敢拦他外出。
薛槐安回想起当天他们夜探雁回阁时,曾见过酩酊大醉的薛阳和,原来他也去见何玉淼去了。
薛懿冷笑:“美人?我看你迟早要栽到美人手里!那花魁已经失踪了,何鸿德说要把聚餐的人全部找出来审问!”
薛阳和扑上前抱住了薛懿的大腿:“父亲救我!孩儿与蛊毒之事实在半点关系也无啊!”
薛懿脚着薛阳和的心窝,到底没有狠心踹下去,只是将人推远了一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还有你——”薛懿把头转向薛槐安:“有人向何鸿德检举,十五日下午你曾与何玉淼出现在同一家药铺,难道是我请的府医不尽心,治不了你的病?还是我平日太宽容你,让你把不得私自出府就医的规矩都忘了?”
薛槐安说:“父亲难道不知道,兄长烫伤之后,母亲把府医都遣去他院中照料?当时冬青已病入膏肓,难道要孩儿眼睁睁看她死吗?”
薛懿厉声喝道:“那也不该直接跑去外面的药铺!一个丫鬟而已,我们薛家家大业大,还缺买个丫鬟的钱吗?”
薛槐安抬眼看他,神色似笑非笑:“父亲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议论我的吗?他们说薛家接了个专吃小姑娘的怪物回来。父亲觉得她们性命轻贱,难道在父亲的眼中,孩儿的名声也同样如草芥吗?”
与薛槐安争吵,薛懿一向占不到上风,他揉了揉眉心:“总而言之,何玉淼虽然是何鸿德的幼子,却是他的宠妾所生,向来爱如珍宝。他虽然官位在我之下,但他此番依法办事,我也不便明着阻拦。我会尽力周旋,万一实在拦不住了,你们也要早做打算,想个说辞……”
薛阳和急忙道:“我、我只带长顺去了,我与长顺皆是男子,当日同席饮酒的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此话一出,两道目光同时投向薛槐安。
薛槐安心中一凛,薛懿既然知道他去了回春药铺,自然也知道谁与他同行。
果然,薛懿说:“与你同去的是另一个丫鬟吧?若到万不得已……就把此事推到她身上。”
“不行!”薛槐安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你想让我把无虞交出去顶罪?绝不可能!杀害何玉淼的与杀害佩兰的,很可能是同一人,无虞那时候都没来停云轩,怎么会与佩兰之死有关?”
“不交她,难道交你?”薛懿怒极,扬手扇了薛槐安一记耳光,“你可知何玉淼的死,必须有人来买单!如今朝中弹劾我的奏本已经堆积如山,停云轩的丫鬟接连暴毙,你的嫌疑本就最大,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如何收场?”
薛槐安的脸颊顿时高高肿起,他舌头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不是说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查明真相吗?随你如何说,我不会绝不会把无虞交出去。”
“由不得你!”薛懿怒喝,“何鸿德等不了一个月了!若三日之内擒不住真凶,我亲自将她绑了送去!我看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安分之人,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薛懿身形一闪,倏地拉开房门:“谁在外面?”
只见外头只有一只花猫慵懒地舔着爪子,见有人出来,还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薛懿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
他重新把门合上,说:“三日一到,若还抓不到真凶,休怪为父不讲情面。”
*
温闲许叼着一根草站在薛懿院外,老半天才等到薛槐安推门出来。
她心怦怦直跳,分不清是听见薛槐安不肯交出自己的悸动,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方才若不是花猫刚好经过,她怕是要被薛懿抓个正着。
见薛槐安神色郁郁,脸上还肿了一块,温闲许明知故问道:“薛懿狗贼……呃,薛大人怎么还动手打你?”
薛槐安只淡淡道:“没事。”
“哦。”见薛槐安不想说,温闲许也没有多问。
刚才等薛槐安的时间,她已经把今日的事梳理了一遍,觉得还是要先找温知渺,问问假死药为何没有把冬青体内的蛊虫逼出来?
于是温闲许与薛槐安商量道:“我现在还在休假是不是?我想回家一趟,忽然记起落了件要紧东西。”
薛槐安眼也不眨地说道:“好啊,若家中事务繁杂,你不妨多住几日,不必急着回来。”
“啊……”温闲许没料到薛槐安答应得这么爽快,忽然想到了刚刚在书房外偷听到的对话,“少爷要放我走吗?”
“当然不是。”薛槐安说,“只是……只是觉得终日困在府中,实在烦闷,不如出去散散心。”
“多谢少爷的好意。”温闲许却踮起脚,对上了薛槐安的眼睛,面上笑嘻嘻的,“我只回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随你。”薛槐安别过头去,“如果你要回来,就早点回来,我晚上带你看好戏去。”
温闲许答应道:“好的嘞!”
不成想,她回来得比预想中还要早,她还没走到徐漪然的宅子,就远远瞧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围在屋子外面,门上还贴了两张封条。
温闲许没再上前,找了个看热闹的大婶询问道:“上午还好好的呢,怎么下午就封了?”
大婶手里抓着一捧瓜子,一边往地上吐瓜子壳一边说道:“衙门的人刚刚来了,好像说这是什么‘药王’的住所,据说那‘药王’专干谋财害命的勾当,这不,就被咱们青天大老爷何大人抓住了吗?”
“谋财害命?可她……”
大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若不谋财害命,一个破郎中,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房子?还自称‘药王’,真叫人笑掉大牙!”
温闲许心中焦急,懒得与大婶争辩:“里面的人呢?被抓住了吗?”
大婶说:“还不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官府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你说说,如果赚的是正经钱,跑什么跑?”
幸好漪然姐姐她们没有被抓住,温闲许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没有得到附和的大婶还在后面大喊:“欸,你这闺女怎么回事?”
见温闲许头也不回,她又转头和其他人聊得火热:“瞧瞧现在的年轻人……”
再次回到薛府,温闲许因记挂着徐漪然几人,不由得心不在焉,连薛槐安、叶葵等人与她说话,也只“嗯嗯啊啊”地应付几声。
“怎么出去一趟魂丢了。”薛槐安捏了捏温闲许的脸,才将人的神志拉回来了一点,“我说我们准备出门了?你去不去?”
薛槐安下午确实说要带她去看好戏来着,温闲许勉强地笑笑:“去,怎么不去?”
薛槐安古怪地望了她两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温闲许与薛槐安一同出门去,只见外面的路越来越窄,马车也越来越颠簸,直到见到一座座无名的坟包,温闲许才反应过来薛槐安要带她去哪里。
——竟然是城郊的义冢。
觉得自己越写越差了,改文也改不动[爆哭]
唉,先写着吧,写总比不写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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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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