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黎明前的异变

夜半,四下悄寂,凉风穿过矮树林,从豁开的窗洞中呼呼灌进来。

两人分立在木桌左右,借着微薄的月色,打量起面前的相机。

黎知由十分宝贝这台古董宝丽来,却并未将其束之高阁,而不使用相机时,大概都用透明防尘罩罩住,端端正正地摆在木桌的中央。

“阿郁。”殷浔伸手扯了扯谢浮玉的袖子,问,“我们就这么连同防尘罩一起拿走吗?”

其实并不方便,四四方方的透明罩子边长足有五十公分,光滑且硌手,加之屋子外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黎知由,随时准备对他们出手。

谢浮玉自问做不到,在怀里揣着一只硕大防尘罩的前提下,安然无恙地从三层爬回地面。

但如果只拿走裸机的话,万一半道上磕着碰着,难保老古董的功能遭到破坏,譬如什么相纸卡带......

等等,谢浮玉想到什么,在殷浔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揭开了防尘罩。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拍立得,另一手在桌面上摸索着,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约莫五六寸大小的长方形盒子。

“这是什么?”殷浔探头凑到他身旁,无意间却踢到了什么东西,腿边发出一声闷响。

“宝丽来的相纸。”谢浮玉循声扭头,弯腰查看起木桌下面堆着的一摞杂物,“往旁边稍稍。”

殷浔“哦”了一声,老实巴交地挪出一片空地。

唰——

谢浮玉捂着鼻子从桌下抽出一只木盒,浮散进空气里的尘埃引得毫无防备的殷浔喷嚏不断。

“这、阿嚏——这又是什么?”殷浔瓮声瓮气,揉了揉发酸的鼻头。

他看着谢浮玉将木盒推到接近窗户的位置,暴露在月光下的方盒,大小目测与保护宝丽来的防尘罩接近,且顶部盒盖与盒身依靠锁扣相接,盒子一面还有两条可供调节的背带。

殷浔脑中蹦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不会是,装拍立得的书包吧?”

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谢浮玉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端起装着宝丽来的防尘罩,将它们一股脑塞进了木盒。

严丝合缝,刚好。

“你的外套口袋有拉链吗?”谢浮玉朝殷浔伸出手,摊开的掌心朝上,托着那盒相纸。

殷浔点点头,接过方盒,塞进了外套内袋,仔仔细细将拉链拉好。

“走吧,天亮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帕莱蒙像边。”说着,谢浮玉捞起地上的木盒,背到身后,率先迈过了扎着碎玻璃的窗槛。

殷浔盯着平台上单薄的背影,又瞧了瞧那只看起来稍显沉重的木盒,忽然意识到,前两天谢浮玉锤他的几拳,还是收敛了。

他快步追上去,在谢浮玉平安抵达地面前,负责盯梢梯子下方的情况。

至于黎知由,扒拉着墙沿跃跃欲试,但畏惧于他们身上的泥土,始终不敢靠近。

殷浔离开前冲他龇牙咧嘴地笑了笑,随后麻溜地顺着伸缩梯回到了地面。

人还没站稳,便被谢浮玉扯着领子跑了起来。

“你说你惹他干嘛!”

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被风润成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殷浔抬头看向脑袋上方盘曲的枝叶,发现黎知由贴着树木又追了上来。

液态NPC疯疯癫癫剥离出一部分粘液,滴滴答答地向下渗,目标直指谢浮玉背后的木盒。

殷浔用肉身替他拦住一些,头发却不免沾上些许黎知由的“断肢残臂”,只好边跑边摇头晃脑,企图把那些不明液体甩出去。

两人在矮树林中横冲直撞,一路磕磕绊绊跑向小广场。

夜晚,熟悉的近道无形中被黑暗延长,树影沙沙,窸窸窣窣的动响间穿插着断断续续的喘息,长时间的奔跑让呼吸中不由窜出几分血腥气。

尤其谢浮玉背着相机,背后的箱子上下颠簸,窄细的肩带隔着夏季轻薄的衣料不断摩擦着肩膀。

殷浔比他好不到哪去,跑出矮树林时,头发上挂着的粘液已经顺着额发滴了下来。

总之,场面一度十分恶心。

“你不要过来。”谢浮玉拍开殷浔伸向自己后肩的手,抱着箱子,背靠帕莱蒙像坐下。

殷浔瞥了两眼黏腻的十指,皱眉瞪向广场边缘阴暗爬行的黎知由,两手贴着裤缝简单擦了擦。

隔着一拳的距离,他在谢浮玉右侧盘腿坐下来。

两人并排倚着雕像,眺眼看向远方。

夜色逆着海浪缓缓褪去,天际隐隐浮现出一抹鱼肚白,远海若有似无地泛起淡淡的金色。

很快就要日出了。

“喏,装上吧。”殷浔掏出相纸递到身侧,“我去民宿那边等着你。”

谢浮玉于是拆开箱子背包,把宝丽来拿出来。

装相纸的时候,他想起什么,额外留意了一下相纸数量。

只有20张。

如果排除掉瞿悦然,进入副本的人类玩家确实是这个数,但对不上新人的数量。

多了一个殷浔。

谢浮玉抬手拉住刚刚站起来的男生,仰面问:“你怎么办?”

他们并不清楚拍完照片之后会发生什么,通关副本的玩家又将以何种方式离开,要是快门一按,他就原地蒸发了......

谢浮玉看向宝丽来的目光中多出几分担忧,这台古董不会摔烂吧。

不过,殷浔似乎没能接上他的脑回路:“什么怎么办?”

“相机的交接。”谢浮玉跟着起身,解释道,“黄金海岸的出现需要确保每个拿着相机的人单独站在观景台边,从第一个人拍完照片,到下面一个人拿到相机,存在一定的时间差。”

而这期间,难免不会发生意外。

他侧眸看向殷浔,清澈的眼瞳在熹微晨光里熠熠如碎星。

“如果相机出了意外,你要怎么办呢?”

谢浮玉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从他们找到进入三层的办法,却突然被偷走梯子便可以看出,副本的平衡机制在给予和毁灭希望上,同样有效。

事实上,他担心的甚至不是相机。

谢浮玉真正牵挂的对象,是站在他面前、被他拉住胳膊的殷浔。

他说不清这种担忧缘何而来,视线交错的角度却与脑海中瞬闪即逝的画面重叠,仿佛殷浔曾经也是这样笑着送他离开,然后......

再也没有回来。

但眼前的男生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勾唇笑道:“你忘了吗?这是拍立得。”

“副本要求是提交照片以完成采风作业,拍立得从出片到显影还有一段时间。”殷浔将胳膊从谢浮玉手中抽出来,转向他,正色道,“在你消失前,我会回到这里,拿走相机。”

说罢,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向民宿。

黎知由已经散进了地底,殷浔藏进民宿门后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海之彼端遥遥漫向陆地,将帕莱蒙岛点亮。

谢浮玉捧着相机,深深望了一眼民宿的方向,随后走到观景台边。

从观景台靠近阶梯的第一根石柱,把镜头转向下方的围栏,可以同时将雕像、广场与大海囊括进取景器。

他耐心地等了一小会儿。

等到大半轮红日跃出海平面时,谢浮玉立在最下一级台阶上,足尖轻轻点了点广场地面。

意料之中陷了下去。

取景器中,高企的海岸倏然崩塌,围栏顷刻间散如尘埃,无声的画面里传出海豚清脆的呜鸣。

嚓——

快门按下,一张宽幅相纸缓缓弹出,落进谢浮玉掌心。

与此同时,他心口猛烈地跳了几下。

谢浮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细看相片,便直奔民宿而去。

“去吧。”他将宝丽来塞进殷浔怀中,把人推出去,自己则站到了对方藏身的位置。

殷浔愣了愣,在谢浮玉催促的目光中,跑向了小广场。

黄金海岸如期而至。

然而,变故恰恰发生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秒。

斜刺里蓦地窜出来一股劲风,力度之大,竟直接将殷浔掀翻在地。

“我就知道你们不老实,拿了相机就想跑路。”

“交易尚未完成,我要的东西呢?”

尖锐女声紧随其后,来自海妖的质问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小广场上空回荡。

柔软细腻的白金沙滩因为第二人的出现,重归于纯白石砖。

殷浔为了护住相机,直挺挺地摔向广场,后背砰地撞上帕莱蒙像,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后腰蔓延开来。

几米之外,瞿悦然收起翅膀,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殷浔喘息片刻,扶着雕像底座,艰难起身。

“人类果然不可相信。”瞿悦然在他面前站定,歪头打量着殷浔狼狈的模样,满意地搓了搓手指,“幸好我早有防备,来得不算晚,你瞧,这不就截住一个?”

“把相机交给我,你今天暂时可以不用死,怎么样?”

“不怎么样,嘶——”殷浔将散在额前的碎发捋至脑后,原本锋锐冷冽的骨相完全显露。

他收起素日散漫的笑,眼尾一压,深灰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几分轻蔑。

“让我猜一猜......”殷浔大脑飞速运转,边观察着瞿悦然的表情,边说,“你拿到相机之后,是不是打算把它毁掉?”

瞿悦然冷声道:“与你无关,赶紧把相机给我。”

都怪这该死的禁制,她不得不通过交易的方式获取想要的东西,而无法直接从人类手中掠夺。

恰如吸血鬼必须得到屋主的首肯才能进屋一样。

殷浔显然参透了这一点,紧紧抱住相机,气势上跟着拔高了一截。

然而,耐心有限的海妖并不打算同他多费口舌。

瞿悦然重新召唤出翅膀,打算采取一些更加简单粗暴的手段,逼迫殷浔把相机交到她手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她狞笑道。

下一秒,右侧翅膀莫名沉重许多,紧接着,头皮一紧,沉下去的一侧翅膀彻底被什么东西绊住。

瞿悦然艰难地偏过头,发现自己精心养护的长发,被某人当做了捆缚翅膀的麻绳,接连穿过右侧羽翼几圈,末端被人攥紧手心,与地面相触的一段同时被他踩在脚下。

“老实点。”谢浮玉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殷浔:“!”

瞿悦然:“......”

她挣了挣,随后想起海妖的长发坚韧无比,这样下去有可能把翅膀折断,遂无能狂怒:“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你们!”

谢浮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事实上,你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第二天进入我们房间,转动过猫眼遮板的人,是你吧。”他缓缓收拢困住海妖的绳,尝试着将她往民宿方向拖拽。

瞿悦然被扯得头皮生疼,关键她大部分的能力都遭到了限制,尤其日出之后,会愈发衰减,因此只能被动跟随。

但左侧翅膀仍旧活动自如,摩擦过地面,试图与谢浮玉反方向拉扯。

殷浔见状,踉踉跄跄地回到观景台边,等待他们进入民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谢浮玉感到存放拍立得照片的衣兜隐隐发烫。

他加大力度,命令道:“把翅膀收起来。”

瞿悦然卡在民宿门外,后知后觉意识到只要自己不进入视线盲区,殷浔就始终无法完成任务,于是打定主意要和谢浮玉干耗着。

谢浮玉眉头紧锁,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掠过一串线索。

瞬息之间,他向一楼小房间的方向挪动两步,威胁道:“收起翅膀,否则我不介意和你赌一把,看看是你去找他拿相机更快,还是我烧掉这栋房子更快?”

瞿悦然果然愣了愣。

但海妖还没来得及收起翅膀,楼梯上便慢慢走下来一个人。

然后,来人毫无预兆地当着他们的面,炸成了一团血色的花。

断肢四溅,一串闪烁着银光的环状物掉落在谢浮玉的腿边。

死掉的人,是蒋泉。

海妖:工伤!

殷殷:嘤嘤嘤!阿郁救我!

阿郁:都快出副本了,整这死出,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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