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湍急的流水擦过殷浔后背,哐啷一下被自动回弹的玻璃门挡住。
短短几秒,水面已经超出了磨砂玻璃的遮挡范围。
殷浔转头看了一眼外墙顶部的透光玻璃,水位线正贴着墙面上下浮动。
幸好实验室的大门足够结实,他连一滴水珠都没有带进来。
原本被水打湿的裤脚甚至在进入实验室的一瞬间烘干了。
又过了一两秒,透明液体终于充盈了整个一层,走廊好像变成了海洋馆里的大水箱,他是站在玻璃外观赏鱼群的游客。
殷浔有些茫然,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现在抖得跟筛子似的。
挤进实验室的刹那,他连推带抱将谢浮玉紧紧扣入怀中,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谢浮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缓了一会儿才屈起胳膊抵住殷浔的胸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但刚分开不到两三公分,他便停住了。
手臂紧挨着的这具身体似乎在不住的颤抖,谢浮玉几乎以为是自己缺氧缺出了幻觉。
殷浔在发抖。
一个情绪鲜少外露的人不受控制地表达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谢浮玉怔了怔,随后缓缓抬头。
那双深灰色的眼瞳正空洞地盯着某处,细看目光并不对焦,殷浔好像被困在另一个世界,黯淡无光的眼底交织着失而复得与心有余悸。
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向不远处紧阖的大门,谢浮玉一个激灵,陡然想起什么,噌地推开殷浔,转而拉着他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
四肢健全,呼吸稳定,除了反应慢一点,看起来没有大碍。
但谢浮玉不放心,捏完殷浔的胳膊,又神经质地趴回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
乱而有力,殷浔还活着。
看来夏易潼的忠告并不能作为副本直接绞杀玩家的规则之一,谢浮玉暗自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退开便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捏着后颈摁了回去。
“担心我?”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殷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谢浮玉,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肢体接触能让谢浮玉确认殷浔活着,同样也能使殷浔反过来确认谢浮玉的安全。
殷浔可能以为他在实验室里出了什么意外,谢浮玉想。
“外面怎么了?”他问。
殷浔垂着眼,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轻蹭了蹭,说:“涨潮了。”
电梯被楼梯取代,荒地掀起的飓风卷着大浪将变异鸭送进了这栋校舍,之后就是大水漫灌,不断上涌的潮水会一路蔓延至九楼半。
可惜实验室的屏蔽功能太到位了,不仅化作安全屋阻拦了水流四溢,隔音的同时还隔绝了所有信号。
谢浮玉无法收到殷浔的信息,同样,他们也不能通过手机联系十楼的梁修俨和陆黎桉,以便确认顶楼的情况。
夜幕降临之前,两人将持续处在失联的状态。
“你呢,有什么发现?”殷浔这会儿脑子很乱,他一看见谢浮玉就油然而生一股后怕,因此迫切地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
谢浮玉意识到他状态不对,没有继续追问。
考虑到殷浔刚进实验室,对实验室的布局陈设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认知,直接给结论的话容易导致他先入为主,谢浮玉想了想,从殷浔怀里退出来,示意他先在实验室内转一圈。
殷浔同意了,但他抓着谢浮玉不松手,俨然一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谢浮玉有一瞬的沉默:“?”
殷浔抿了抿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指卡进对方指缝将普通的牵手改为十指交握。
谢浮玉:“......”算了,都殷浔了,让让他吧。
殷浔满意地勾起唇角。
103号实验室坐北朝南,靠近走廊的磨砂玻璃墙位于北面,他计划按照北东南西的顺序在屋子里绕一圈。
这间实验室瞧着比1003宽敞,应该是少了洗手间外加南面设置了落地窗的缘故。原先放置铁床的地方摆着四张书桌,床梯被立式书柜取代,透过柜门上的玻璃能够看见里面存放的资料。
柜门上了锁,谢浮玉没在实验室内找到打开柜门的钥匙,宿舍房门钥匙和这把锁的尺寸也并不匹配。
落地窗在正南面,窗外就是那片荒地,从103号实验室能够清楚看见荒地周围绕着一圈铁丝网,低矮的铁丝网中段有一块能容三四人并行的豁口。
殷浔觉得那里可能是荒地入口。
程屿钊梦见的那些白色防护服应该是从这个入口走进荒地,他们处理变异鸭的时候,有一个人就站在他现在站的位置,透过这面落地窗盯看他们的背影。
他没在窗前过多停留,转身继续往西走。
实验室内部非常整洁,仿佛有人害怕核心资料泄露而提前搬空了重要物品,殷浔能够观察到的布置已经经过了人为的设计和粉饰。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殷浔在其中一张桌子边停下,103号实验室也许并不是Aether项目的主要力量,齐文他们只是边缘人物。
话说回来,如果齐文是冻死的,那么造成人体失温的源头设备在哪里?放眼望去,实验室里没有冷冻柜,甚至连一台空调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间实验室看起来更像是做理论研究的,换而言之,真正要动手实践的活轮不到齐文。
殷浔很快浏览完屋内的陈设,将目光转向了桌面。
桌面物品是仅有的触手可及的线索,四张桌子崭新如初,培养皿和试剂瓶犹如装饰品,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试管全部倒放在木架上,架子旁边有一盏酒精灯和一盒火柴。
他立刻想到了初中化学课,不过桌边没有蓄水池,所以更加违和。
一圈下来,目力所及之处与副本主线相关的信息约等于无,但谢浮玉在实验室内呆满了十分钟,他肯定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殷浔走到宿舍床位对应的二号工位,抽出蒙着灰尘的椅子坐下,想象自己就是齐文。
齐文和那些白色防护服不同,他应该没能进入药剂研发中心,而是呆在103号实验室做一些书面工作,兴许是观察培养皿里的生物活动情况,亦或是记录Aether不同阶段的实验进展。
记录,殷浔眯了眯眼,他们得找出实验相关的文字记录。
按照无良导师的行事作风,齐文光靠大脑记录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工位上没有电脑,应该是被人拿走处理掉了。
但如果齐文在鬼学长的游说下产生了动摇,不再全心全意地替导师干活,他应该留有备份,举报导师不是一群学生光凭一腔热血和一份联名举报书就能实现的。
实名举报需要证据。
藏在宿舍不安全,鬼学长将玩家引向实验室,难道齐文把东西藏在了实验室?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会不会是死过人的工位被空了出来?
既然打算压下学生的死讯,导师就不能堂而皇之地招募新组员,因此明面上,死去的学生还在项目组名单中。
殷浔抬起头,目光扫过天花板上星罗密布的摄像头。
屋顶正中央悬着一台脑袋大小的三百六十度全景监控,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漆黑屏幕背后满是琐碎的电子元件,犹如密密麻麻的复眼监视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任何反常的行为都难逃幕后黑手的严密管控。
这份文字材料必须看起来足够普通,散落在一堆文件中不会太过显眼,可能很容易被人当成废稿或是草稿纸之类。
而且不在齐文自己的抽屉里。
空置的工位就像宿舍内的空床,如果四人间只住三个人,那么剩下的那张床将非常适合堆放杂物。
殷浔走到一号床对应的工位,逐一拉开抽屉。
书桌右侧一共有三层抽屉,每个抽屉里都有一叠档案袋,他把所有文件都倒在了地上。
“十分钟大概只够清理一张桌子。”殷浔没抬头,余光看见谢浮玉在他面前蹲下,帮忙翻找资料,“你找的谁?”
闻言,谢浮玉手一顿:“齐文。”
沪津时值深秋,昼夜温差很大,且时常刮风,他出门找导师汇合时穿了一件冲锋衣防风。
谢浮玉从冲锋衣内胆与外壳的夹层中掏出一本薄册递出去。
B5大小,厚度约莫二三十页纸,封皮是白色的,乍一眼看上去很像是用打印注意事项的那种劣质打印纸装订而成的草稿本。
封面没有标题,只有一串编号。
殷浔扫了两眼,很快记住本子的外观,随后从一堆文件里挑拣出了另一本册子。
白色封皮,很薄,还是只有一串编号。
殷浔将本子抽出来塞给谢浮玉,接着把剩余的材料归拢,他边整理边浏览过纸面上的内容,确认没有副本相关的信息后,将那些散乱的文件一一塞回对应的档案袋。
悉数恢复原样后,两人席地而坐,面前的空地上摊着两本除了编号以外封皮没有任何差别的白色薄册。
“这本是从齐文的工位上搜出来的。”谢浮玉指指左手边的本子,“你的那本可能是朱成俊。”
但工位不会和本子主人对应,二者之间应该存在某种递推关系。
谢浮玉直觉朱成俊的抽屉里藏着齐文留下的线索,而齐文的抽屉里则藏着鬼学长或是后面死掉的人留下的线索。
他翻开了两本册子的封皮,扉页上统一写着——
A-103工作日志。
只一眼,谢浮玉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鬼学长希望他们发现的东西。
可惜标题下方依旧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一本写着A364204,另一本写着A132380,看起来像是某种随机数组。
谢浮玉按照自己推理出来的逻辑,先拿起了殷浔找到的A132380。
他认为这本薄册应该属于齐文。
谢浮玉往后翻了一页,忽然肩上一沉,殷浔靠过来,几乎是半环抱式的把他圈进怀里。
像只离了主人不能活的大型犬。
可能是涨潮外加失联产生的不安后遗症吧,谢浮玉表示理解,并且放松身体,默许了他的拥抱。
“我没事。”殷浔死要面子。
话虽如此,他环在谢浮玉身侧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又收紧了一些。
谢浮玉:“......”
他好像也需要找点事做来转移殷浔对自己的影响。
谢浮玉开始浏览这本疑似属于齐文的工作日志。
【2043年1月15日】
【实验室来了新人,叫朱成俊,学材料的,今年大四。老板让他跟着我们组做icarus观察,搞不懂为什么让一个学材料的本科生进组,感觉他会分走我的工资。】
icarus,谢浮玉眸光微顿,猜测这可能是Aether项目的某个实验体。
【2043年1月26日】
【果然这个月到手的经费又少了,卫学长说老板手头紧张,又不能不给新人发工资,只好先扣点我的,因为我这个月卡进度,icarus的失败给实验室增加了成本负担。】
【2043年3月14日】
【朱成俊确实有两把刷子,原来他搞出来的那种材料能够增强icarus的活性,老板给他加了工资,我这个月没有钱。】
【2043年3月18日】
【icarus进展顺利】
【2043年3月21日】
【icarus进展顺利】
从三月份起直到六月份,齐文的记录都只有这一句话。
但实验真的如他所写那般顺利吗?
谢浮玉觉得不是,因为日志是手写,字迹骗不了人。
六月前后的字迹明显更加潦草,笔触轻重无规律,齐文的精神状态可能出了点问题,谢浮玉随意编造的借口竟然误打误撞成了真。
【2043年7月3日】
【icarus进展顺利。】
【2043年7月5日】
【完了完了完了,icarus死了,下一个是谁,我吗?】
谢浮玉皱了皱眉,七月五号的记录非常突兀,没头没尾犹如一曲临近**便戛然而止的交响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七月五号之后是一片空白,齐文的工作日志到这里就结束了。
真正的戛然而止,谢浮玉若有所思,慢慢合上册子。
“等等。”殷浔拦住他,翻回到七月五号的下一页,手指贴着前后两页纸的交界线蹭过去。
指腹下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他没有看错,两页纸贴近车缝线的地方的确有一簇极其细小的凸起,必须离得非常近才能辨认出那是纸张撕裂的断面。
也许七月五号不是没有记录。
那些记录被人撕掉了。
成功牵手阿郁的殷殷belike:殷殷想要,殷殷得到!
oh!no!又是被世界赛硬控的一天,今天在研究对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精彩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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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工作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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