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嫌疑人的死亡

谢浮玉在脑海中搜寻一圈,于某个犄角旮旯想起这人的名字。

李旦宵,津江学院机械工程大三,目前独自居住在他们隔壁那间屋子。

谢浮玉对他印象不深,但对方的室友昨天下午刚刚嘲笑过自己胆小,并带头支持了闯入三层的决策,没过多久便化作一滩血泥,永远地烂在了三层门内。

与爱出风头的室友不同,这位李同学看起来颇为寡言。

他长着一张很典型的大众脸,在蒋泉的小会上甚少发表什么独到见解,多数时候都随波逐流,属于特别没有存在感的一类人。

像一团无色无形的气,像一滴寡淡到极致的水。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身上居然沾着矮树林里才能见到的那种薄荷叶形状的叶片。

谢浮玉动作隐晦地掐了一下殷浔的胳膊,示意他看李旦宵的衣领。

“?”殷浔猝不及防,表情管理出现了片刻的失控。

谢浮玉朝李旦宵的方向努努嘴。

殷浔有气无力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叶片后,瞬间会意,装作虚脱的模样,身体一歪,径直撞上李旦宵的椅背。

借着稳固重心的空当,他双手胡乱地在对方身后抓了一把,成功拈走了那片嫩叶,贴着掌心递给了扶住自己的谢浮玉。

忽然被勒住脖颈的李旦宵:“?”

谢浮玉五指收拢,藏住叶片的左手伸进裤兜,另一手替感到窒息的李同学抻平衣领。

慢半拍反应过来的李旦宵扶着椅背转过来,仰头对上谢浮玉笑盈盈的双眼。

他迟钝地抬眼,觑着面前两人,好一会儿才讷讷打量殷浔,嗫嚅着问道:“不要紧吧?”

“没事,没睡好而已。”殷浔十分自然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兄弟,辛苦你跟着他们一起找人,多谢关心。”

李旦宵身形一滞,讪笑:“不敢当不敢当,我起晚了,没跟上章同学。”

言下之意,他并不在寻人队伍之列。

只是,李旦宵答话时眼神游离,且有意避开殷浔的目光,谢浮玉瞧着那神情不大像愧疚,反而有几分心虚。

他捻了捻指尖,扯住殷浔的衣摆:“不是困了么,坐会儿吧。”

殷浔于是顺从地跟上他,在之前的位置坐下。

谢浮玉双臂交叠垫在桌边,偏过头枕着胳膊,缓缓阖上双眼。

殷浔有样学样,同他面对面趴着。

手机关机,加之又在公众场合,两人不方便开**流,只能闭目养神,略略弥补昨晚熬夜耗费的精力。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谁都无法真正松懈。

谢浮玉拨开某人暗戳戳伸过来撩他头发的手,开始复盘早上发生的事。

离奇失踪的梯子、意外发现的密道、摆满照片的房间,是巧合,还是他们跌入了他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乱序的清晨由黎明破晓时的追捕作为起始,以旭日东升时的逃脱作为结束。

随着任务期限一天一天逼近,幸存的游戏参与者为避免节外生枝,即使发现谢浮玉和殷浔不在房间里,也只会认为他们失踪,而不是集结大半人马,大张旗鼓地进入小树林找人。

依李旦宵的意思,小分队的领头人是章泷。

那么,与章泷交往过密的蒋泉,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他会是小分队的发起人么?

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混沌间,谢浮玉听见桌边响起几声“蒋哥”。

他支着下巴,眯眼望向门口。

蒋泉收起手机,走到了长桌一端:“荀因和郁缬平安无事,昨夜没有减员。等章泷带人回来,咱们交换一下线索,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他宛如定时通报检查结果的教导主任,谢浮玉有时觉得,蒋泉比NPC更像NPC。

行事作风一板一眼,理智得不近人情,所以建议找人的有可能是蒋泉么?

“蒋哥。”谢浮玉推了一把昏昏欲睡的殷浔,拉着游离在状态之外的殷某人向蒋泉道谢,“今早多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唇角挂着温和的笑,与殷浔上半身略前倾,做出一个半鞠躬的姿势,态度上让人挑不出错来。

蒋泉却摇了摇头。

“不用谢我。”他说,“是章泷认为你们没死。”

再者,关于三层房间的线索确实有赖于殷浔和谢浮玉,只是找人而已,于他没有什么损失。

愿意跟着一起去的,由章泷带队,不愿意的就留在咖啡馆等待。

蒋泉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不再言语,他低头看了眼表盘,向后倚着座椅靠背,两手搭在一起。

谢浮玉注意到,他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虎口,偶尔轻轻叩击手背。

那是人在焦虑时,下意识做出的身体反应,蒋泉远不如表面上显露的那样平静,这就给了他们套话的机会。

殷浔揉了揉眼睛,在谢浮玉的暗示下,旧事重提:“蒋哥,梯......”

话题方起,蒋泉倏地抬眸,左手竖起,掌心朝向他们,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等人齐。”他说。

谢浮玉稍作思忖,理解了蒋泉的意思,遂按着殷浔落座。

智商出走的殷浔嗓音里混着浓重的倦意,挨过去问:“怎么?”

谢浮玉以手掩唇,压声道:“人不齐,任何一丁点怀疑都足以引起在场人对不在场人的怀疑。”

殷浔眨巴着眼睛盯看他的侧脸,良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话间,章泷带着小分队三三两两地撤回来。

一进屋,打眼就瞧见姿态慵懒的殷浔,他本想数落几句,走近后才看到两人眼下浓云似的乌青,于是硬邦邦地嘱咐:“不要乱跑。”

殷浔麻溜对号入座,懒洋洋地吱声:“好呢。”

不久,外出的人悉数到齐,蒋泉再度看了眼手表,问:“瞿悦然呢?”

章泷咕咚咕咚灌了两壶水,叽里咕噜地答道:“还在楼上休息吧,怎么了?”

“有事商量,让她来一下吧。”蒋泉屈指叩了叩桌面。

章泷放下水杯,还没起身,便见隔着几张椅子,李旦宵仿佛终于坐不住了似的,噌地站起来:“蒋哥,我去叫她下来。”

蒋泉颔首:“麻烦你了。”

李旦宵前脚刚走,马丽娅后脚便出现在吧台一侧,她稳稳当当托举着餐盘,将热乎丰盛的早点摆上长桌。

布置完早餐后,马丽娅消失在了咖啡馆。

因为听说有事商议,众人对面包蛋糕都兴致缺缺,只等李旦宵领着瞿悦然进门,边聊边吃。

然而,距离李旦宵回民宿请人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

殷浔叉了一小块芒果千层递到谢浮玉嘴边,随口说道:“李旦宵不会出事了吧。”

他们的位置离蒋泉不远,话音刚落,意识到什么的蒋泉唰一下看过来。

紧接着,大门被推开,瞿悦然姗姗来迟。她神情疲惫,黑眼圈重得几乎要挂到颧骨上,脖颈周围的掐痕已经转为深深的乌青,十分渗人。

章泷探头探脑,向她身后看去,问:“李旦宵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瞿悦然一怔,秀气的脸上一片茫然:“李同学?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谢浮玉预感不妙:“李旦宵找你去了,你们没见到?”

“没有。”瞿悦然否认,她稍作停顿又说,“但我好像听到过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或许是李同学回屋休息了?”

她住在紧邻楼梯口的房间,听到门外动静无可厚非。

“你听到了几次脚步声?”殷浔问。

瞿悦然想了想:“应该只有一次。”

也就是说,李旦宵回到二层后,一直没有再挪过地方。如果是他偷走了梯子,那么趁着此时民宿内没有其他人,他能做的事太多了。

气氛蓦地凝重起来,短暂的沉默之后,蒋泉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其余人自然跟上,而进入咖啡馆不过五分钟的瞿悦然,再次调转方向,随着大部队去往民宿。

当下枝节横生,关于伸缩梯失踪的事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公布。

谢浮玉罕见地生出一丝失控感,偏头看了眼殷浔。

“瞿悦然这个样子,不太像......”他话没说完,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惑与违和感。

“我有预感,梯子可能不是那么重要了。”殷浔牵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两人并肩追上了前方的幸存者。

几步之外是缀在队尾的瞿悦然。

谢浮玉留意着她的美甲,水钻数目好像没有明显的减少,但右手食指那只镶钻的蝴蝶,光泽度似乎减淡了许多。

众人一路来到民宿二楼,停在李旦宵门前。

途中,谢浮玉经过了他和殷浔的房间,门锁果真半死不活地吊着,今晚估计锁不上门了。

大家分散着围成一个半圆站好,章泷上前敲了三下房门。

约莫等了半分钟,木门徐徐向内打开,李旦宵略显疲惫的面容出现在门后,仿佛刚刚睡醒,对于咖啡馆里的对话一无所觉。

“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李旦宵只将门拉开了一丁点缝隙,上半身探出来,似乎屋子里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物件需要遮掩,唯恐走漏半点风声。

谢浮玉的位置恰好贴近房门敞开的一侧。

他比李旦宵高出半个头,从他的视角望过去,恰好能看见一个透明的立体直角,很像是收纳手办的那种大号防尘罩。

李旦宵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幅调整了身位。

谢浮玉移开视线,定定瞧着他,淡声道:“早饭做好了。”

李旦宵闻言,往门内缩了缩,拒绝:“我不饿,昨晚没睡好,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说罢,他按下门把就要关上房门。

下一秒,变故突发。

站在门边的谢浮玉清楚看见,李旦宵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倏然无力垂落。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掉下来,滚圆的两只球状物径直转动着,缓缓停在了距离谢浮玉鞋尖不足两公分的地方。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谢浮玉下意识地扭头,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被殷浔推搡着向人群靠过去。

“你......”你做什么?话到嘴边,他看见对方一个大跨步横挡至他身前。

高大的身躯之后,旧景复现,鲜血裹挟着难以分辨部位的肉块,宛如巨大花洒喷射的水柱,滋向四面八方。

李旦宵死了。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混乱中,前额落下一抹温热的触感,指腹擦过额角,谢浮玉听见殷浔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还是沾上了?”

是啊,怎么又沾上了......

谢浮玉悠悠地抬手,摸了摸殷浔的后脑勺,不出意外摸到了一手热乎的血,潮湿泥泞,像下过雨溅上裤腿的泥点子,怎么都甩不掉。

殷浔一回生二回熟,本人倒是接受度良好。

过了好一会儿,惊慌失措的众人才慢慢恢复平静,谢浮玉垂着眼,看向半敞的房门。

最初滚落的两只小圆球正安静地躺在血泊中,末端黏连着神经皮肉之类的人体组织,赫然是人类的眼珠子。

其后,是半截舌头。

难怪方才的惊叫只来自于他身后的幸存者,原来,李旦宵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

他的死亡方式与三层门内的那几人有相似之处,而掉落的眼球和断掉的舌头,又使他区别于那些人。

尤其是断舌,难道幕后之人担心李旦宵泄露什么重要信息么?

而随着人体遮挡的消失,露出一角的透明罩至此也展露出它的全貌,蒋泉无暇顾及惊魂未定的同伴,目光与谢浮玉同时投向那只方方正正的防尘罩。

在正对走廊的床头,与三层如出一辙的玻璃罩子下,摆着黎知由的古董宝丽来。

然而,谁也不敢妄动半步,踏进门内。

殷浔远远扫了一眼,心底五味杂陈,踟蹰半晌,他碰了碰谢浮玉的手背:“阿郁,难受。”

短袖背面已然被鲜血浸透,裸露在外的一截脖颈也未能幸免。

继续留在门口和众人僵持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宝丽来的出现,本身就宣告着另一件事的无意义。

如果这台宝丽来没有问题。

谢浮玉余光掠过房门另一侧跃跃欲试却畏首畏尾的几人,同蒋泉打过招呼,领着殷浔回到隔壁。

门锁成了摆设,房门只能半遮半掩地虚拢着。

一进门,殷浔便将谢浮玉推进了浴室。

温凉的水顺流而下,地面上积聚的一层水洼渐渐染成了淡粉色。水流声淅沥哗啦,渐渐掩盖了有意压低的谈话声。

殷浔单手拽下短袖,蹬掉裤子,边冲澡边听谢浮玉分析。

“伸缩梯失踪,相机却出现了,我总觉得过程有点太简单了,这不合理,我怀疑......”谢浮玉一顿,上下打量着殷浔,鼻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

殷浔循着那道促狭的目光低下头,旋即默默转过去。

谢浮玉占据主动权不过数秒,眸光一错,便瞥见殷浔后背,紧挨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有几道淡下去的抓痕,脸颊不由微热。

他定了定神,别过脸,盯着墙砖问:“相机有问题?”

殷浔“嗯”了一声:“玻璃罩太干净了。昨天你也在现场,按照那个出血量,再如何擦拭,防尘罩都不可能像新的一样。”

譬如连接每一块平面的缝隙,至少会残存些微暗褐色的血迹。

细节经不起推敲,从梯子到相机,疑点颇多。

李旦宵通过何种方式拿到了那台宝丽来,相机是真是假,他又是因何而死,全都是未解之谜。

甚至于他究竟是不是清晨出现在小树林里的那人,也已然死无对证。

谢浮玉双臂抱胸,倚着洗手台,失焦的目光隔着水雾,虚虚落在殷浔身上。

殷浔对此格外敏感,一时间摸不准他在看什么,自己胡思乱想先红了耳朵,他迅速洗完,裹着浴巾匆匆离开。

谢浮玉回神:“......”荀因到底在害羞什么?

两人收拾妥当,重新回到走廊,方才拥挤的过道已经空无一人,李旦宵的房间里却隐隐约约传来喧杂的争论。

章泷中气十足质问道:“凭什么是我开,我要是打开了,相机算谁的?”

蹲在他面前的男生声音比他更大:“当然是大家的!”

章泷嗤笑:“风险算我的,好处算大家的,你这么会做人,你怎么不无私奉献一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掰扯得脸红脖子粗。

瞿悦然在蒋泉的授意下站出来拉架,嗓音柔婉地劝:“你们不要再吵了。”

殷浔走到门边就听了一出抓马好戏,没憋住笑。

蒋泉循声抬头:“你们来了。”

谢浮玉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没什么表情。

殷浔倒是哥俩好地蹲到了蒋泉旁边,笑嘻嘻地问:“蒋哥,打个商量,要是我打开了,就先交给我保管怎么样?”

蒋泉侧目:“你胆子很大。”

“不过不用了。”出人意料的是,蒋泉亲手揭开了防尘罩,结束了僵持许久的闹剧,“风险我替各位担下,相机也暂时由我保管,等找到黄金海岸,每个人都可以使用相机,各位没异议吧。”

现在有异议也迟了。

“对不住啊章哥,我性子急,说话冲了点儿,你别忘心里去啊。”

“嘁。”章泷翻了个白眼,转身给蒋泉比了个大拇指,“蒋哥牛逼。”

蒋泉笑了笑,没有说话。

现下局面颇有几分皆大欢喜的意思,摆在明面上的主线任务只剩下寻找黄金海岸。

谢浮玉对未知真假的相机不感兴趣,他立在门边喊殷浔:“饿,吃饭。”

殷浔于是拍拍裤子站起来,却由于起身过于迅速,膝盖同时碰到了床头柜和蒋泉的胳膊。

蒋泉扶着床沿稳住重心,有什么东西从他口袋里掉出来。

“哎,不好意思蒋哥,准备送对象的吗?”殷浔先他一步捡起来,钻石项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谢浮玉没有错过蒋泉面上瞬息的慌乱。

蒋泉表情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一把夺过项链收好,手指触碰到裤兜时,才仿佛后知后觉记起人设一般,温和有礼地回答了殷浔的问题:“送女朋友,只是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送出手,人就进了副本世界。

大部分人自觉替他补上后面的内容,纷纷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殷浔却难得没有附和,流于表面的公式化笑容里多出几分意味深长,他牵过谢浮玉的手,扬长而去。

人群中,蒋泉缓缓抬眼,盯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殷殷:梅开二度(扶额苦笑)

今天是短小一更,但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bushi

无奖竞猜(或许有奖?):谁偷走了梯子?以及宝子们看出来李旦宵童鞋的名字是谐音了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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