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柴没有家人,父亲得病死了。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她遇到了她的老师。当时,那个面带倦容的男人路过她蜷缩的角落,没有施舍半点眼神。
但小柴不是个只会等待的孩子。
她没有多想就冲上去,问他想不想要一个Alpha仆人。男人挑起半边眉,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不耐烦地拒绝。他生得极风流,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足够多痕迹。
小柴又问:“那你想要一个学生吗?”
男人停下脚步,看向她。
“我很聪明。”她睁大明亮的双眸,补充道。
于是男人把她带回去。很快,他发现她连数字都认不全。但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所幸小柴的确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这里之前有棵树,我睡在它中空的树洞里。我捡东西布置它,像鸟妈妈一样。”小柴抬头对季谈说,“但树被砍掉了,因为她实在是太老啦。鸟窝很容易被人类毁掉,连我的也不例外。”
季谈问:“那你之后住哪儿呢?”
“哪里都可以住。”她平静地说,“我很健康,死不掉。”
被她推掉沙雕的小男孩儿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小柴发现了他,朝他投掷了一块鹅卵石,把他吓跑了。
季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首先,小柴和他刚刚认识,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其次,小男孩儿跑得很快,并没有受伤;最后,他认为小柴是个很有原则的女孩儿,不会因为他的管教做出改变。
他很少教育谁,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是标准答案。
但是他还问了。
“你为什么那么对他?你俩有仇吗?”
小柴立马承认道:“有!”然后她闷闷不乐,低着头嘟囔:“我看他不顺眼。”
“仅仅是看他不顺眼?”季谈不信,但他看小柴一声不吭,也没多问。周围逗留的孩子走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员也开始赶人,小柴却恍若未闻,专心致志建设自己沙子做的家。
眼看着就要到跟前赶人了,季谈观察着小柴的沙堡,伸进去一根手指。摇摇欲坠的沙堡顿时稳住了,小柴正露出意外的神色,季谈却突然将手指抽出,沙堡幡然坍塌。
小柴愣住了。
季谈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沙子,说:“该走了。”
但工作人员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走了,该走了!”他吆喝道,“这里不允许逗留!别在这儿玩啊!”
他就纳闷了,这里就是一片沙地,还有一大堆硌脚的鹅卵石。怎么这些孩子就爱往这儿跑呢?还怎么说都不愿意走。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谈,语重心长地说:“这位家长,下次别带孩子来这儿了,没几天就要正式修建啦,万一出现事故就不好……”
突然,他盯着季谈的脸,话锋一转道:“……你怎么这么眼熟?”
“有吗?”季谈不动声色。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他摸摸下巴,艰难地回想。“在哪儿来着?”
“肯定认错了吧?”
他却斩钉截铁地否认:“绝不可能!你这长相我不可能忘!”接着又冥思苦想起来。
季谈也是在脑子里艰难地筛了一遍,确信没见过此人。那他觉得自己眼熟……只有可能是在神碑论坛了。
妈呀,那张照片不会还活着吧?
季谈觉得不妙,拽着懵逼的小柴就跑。等工作人员终于想起来,他面前早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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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的表情好好玩!”
“……”
“为什么不说话?你戳塌了我的沙堡,我已经原谅你了。”
“……谢谢啊。”季谈很无语。
小柴心态很好,她说沙堡和鸟窝都是脆弱的东西,所以被破坏掉她并没有多伤心,因为迟早会失去它们。
但她现在新家和老家都没了,她再次无处可去。季谈将她提拎出游乐园,她必须重新考虑今晚的住处。
“不能去投奔你老师吗?”季谈问。
“不要。”小柴摇摇头,“他是我的老师,但不是孤儿院院长。我没理由去投奔他,让他家里多一双筷子。我能照顾自己。”
季谈不再勉强。他此时归心似箭,因为再晚一点就没有便宜的公交车了。
他将陶然送的糕点,分了一半给她。
两人分开后,小柴背着她过时的书包,一步一步在泛蓝的天色中行走。拉链上的破旧小熊左右晃荡,这么一丁点儿声音,让她感觉自己仍在结伴而行。
“今天还是一个人~想睡哪儿就睡哪儿~想走就走,想吃就吃,想玩就玩……”
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唱词,一路来到就近的公园。第四区的公园很少,且大多数被流浪汉占领,而这是唯一没被占领的。
“这里全都属于我~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
她继续哼唱,从身后取下小熊,打理起小熊的乱毛。
——她知道这里为什么没被流浪汉占领。
“我会慢慢长大~一切都将属于我~”
绵长细密的哼唱在空气中飘荡。四周空无一人,她坐在行人休息的长椅上,慢条斯理地哼唱乱七八糟的音调。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右后侧,扑簌扑簌的声音朝她脑袋袭来。她敏锐地矮下身,打了个滚从长椅滚下来,站定后一脚朝人影踹过去。
人影痛哼一声,被踹出一米远,瘫在地上不动弹了。她愣了愣,稍稍卸力的一瞬间被钳住手臂,反剪在身后。她正要借力后仰脱身,身后的人立马膝击她的腘窝,此人力气很大让她难以动弹。她不禁跪倒在地。
而之前瘫倒在地的人影,又蹑手蹑脚磨蹭过来,将散发着怪异香气的麻袋胡乱扣在她头上。
他身型矮小,是今天被小柴扔石子儿的小男孩儿。
她忍不住骂道:“你居然找外援!呸!孬种!”
然后,就晕了过去。
——因为这里是野生Alpha的领地。
没人惹得起人多势众还没法律约束的Alpha。小柴当然知道这一点,可作为Beta的小男孩儿,凭什么得到他们的帮助呢?
明明是同类,他们却从未给过她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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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谈刚到家门口,耳边就出现一道熟悉的滋滋声。他停下按把手的动作,熟练打开那面无人看见的光屏。
[任务:去工会打卡。——备用系统37号]
已经第37号了?而且都这么晚了……他强行克制住不愿意的情绪,他知道不管怎样,还是照西糖说的做比较好。
虽然它再次休眠,也不再出声,但任务仍然存在。就是系统迭代速度太快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西糖多疑,基本他每次见到的备用系统都不一样。它们没有自主意识,仅仅只是传达任务,然后在下一次任务前消失。它似乎已经不再信任自己的子系统,只能不断迭换新的传声筒,以免信息在它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曲解。
它不信任自己的一部分,并通过备用系统1号告诫季谈:
[我不是西糖。请不要信任我。——备用系统1号]
季谈默认了。即使之后每次传声筒都不一样,他也没多问一句。除了西糖他还能信任谁呢?相信记忆不全的自己吗?所以他心态良好,西糖怎么说他怎么做。
他本就不是个多疑的人。
他的手刚与门分开,门却自动从里面打开了。黎泛一眼就看到了他,问他杵在门口干嘛。
“我……”季谈把手放在身后,“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做。”
“什么事?”
黎泛走出门来。季谈注意到他身着宽松,手里拎着垃圾袋。季谈不穿的粉色大半袖被他拿来当睡衣了,这时或许都打算睡了。最近他的作息健康得要命。
季谈回答:“我要去工会打卡。”
果然,黎泛表情怪异起来。“你吃错药了?”他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了都。”
“之前忘了,现在才想起嘛。”
“你这是想说服谁呢?”黎泛挑眉,“感谢您百忙之中来敷衍我。”
季谈不说话了,很自觉地拎起垃圾——这是他负责的家务之一——没走几步就发现黎泛跟在身后。他只好转身,问:“你跟着我干嘛?”
黎泛抱臂道:“你提醒我了,我今天也没打卡。我不像你,可没人给我特权。”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扔完垃圾后就往工会赶。入秋后的夜晚格外凉爽,秋风吹起来也泛着瑟瑟冷意。黎泛穿着粉色单薄短袖就出门了,再加上他身体不算好,季谈就时不时看过去。
黎泛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别看了,我不冷。”他半垂眼帘,“一整天没见你,去哪儿浪了?”
季谈:“去凑热闹,还去了第四区。”
“就这?”
“还有很多细节。”季谈朝他笑笑,不远处就是工会门口了。“回去跟你讲。”
即便是现在,工会仍然络绎不绝。不光是领任务的,还有发布的人。两人快速打完卡,接待台仍旧是岐叔,看到他俩一起来,还有些惊讶。
“今天小季怎么有空来?”他笑眯眯地说。“你的礼物,负责人都帮你收着呢。正好她在工会,我让她一起拿给你?”
季谈有些讪讪地说好。见此,黎泛敲敲他肩膀,小声说在门口等他,然后自觉出去了。
他知道黎泛为什么不相信他是真的来打卡,如果不是任务,他的确不会来工会,更遑论打卡了。他并非不在詹玫的Alpha名单里,之所以能随意所欲,完全是一个人的偏爱所带来的特权。
不一会儿,他被带到一个房间,詹玫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长卷发束成高耸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她的腿间摆着一本翻开的书,季谈刚进来,她就将书合上,露出职业的笑容。
“小季,真是稀客呀~我还在想,你这次要过多久才来取走东西呢。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周竟来了两次。”
她起身,从上抽屉里拿出一个复古的纸袋,又从下抽屉拿出一个古朴的盒子。接着,她搜刮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将所有能找到的摞到季谈面前。
“今天不知名客人又送过来一束花。我知道你不要,替你扔掉了。”
她朝季谈眨眼睛,像是在求夸奖。
但季谈知道她不是。这个女Alpha对他收到了什么毫不关心,从她把徐先生送过来的礼物随意乱塞就能看出。季谈虽然不想要来路不明的花,但詹玫扔掉绝不是为他着想。
或许是嫌花占地方也说不定。
徐先生每天都会送给季谈礼物,通常用其貌不扬的纸袋包裹。有时候他会捎上一句话,有时候不会,詹玫会将他的话记下来,等季谈来工会后一并告诉他。
都是些废话。堆在一起讲给他听,就是成堆的废话。
季谈将东西装进大袋子里,扛在肩上就要走。他曾想过拿去卖了,但黎泛看到后阻止了他,这些东西过于贵重,且通常在拍卖会获得,一旦流出去,很快就会被正主知晓。
季谈不怕惹麻烦,但他不想给黎泛找事。
所以最终只是堆在那儿,形成一个昂贵的废品堆。
“他倒是对你挺上心。”黎泛曾说,“用的都是低调的纸袋子,是不希望你被有心之人觊觎。”
季谈不太认同,但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等脑中‘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季谈就打算走了,詹玫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拖沓着拖鞋跑过来,耳语道:“徐先生给你带了话: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怎么还问他?季谈哑然,莫非徐先生终于知道自己在讲废话,便把话头递给他?但他也无话可说啊。
詹玫一脸期待。季谈不想让她看热闹,就硬着头皮说:“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就这句?”詹玫歪头。
“嗯。就这句。”
“很好!”她猛地拍向门框,吓得季谈瞳孔微缩。詹玫双颊通红,没涂口红的她看起来有些严厉。“我该喊小烨来学学,什么叫钓啊!虽然这个请求不可能实现,但就要让他们在犹豫中摇摆,越是打破底线就越是纵容……”
她兴奋地看着季谈:“你的语气也很到位!没错,就是要稍微傲娇一点!”
季谈绝望了:“我没有……”
他这算个屁的傲娇,顶多是因为羞耻和无语才有的不耐烦。眼看着詹玫还要对自己的话做阅读理解,他火急火燎地冲出工会,随后还心有余悸地确认她没跟上来。
“怎么?有人要吃了你?”黎泛调侃道。
“她就是要吃人,我都没这么害怕。”季谈郁闷地回答。这时他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香气,稍微有点熟悉。黎泛咳嗽两声,说这是一种安神的香薰。
“安神……”
“我心情不太好。”黎泛的下垂眼耷拉着,神色怏怏。“可能是心情吧……不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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