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第二区的酒吧街。
“ocean bar”的霓虹灯招牌半死不活地各闪各的,其中几个字母不亮了,离远了看就像是“ear”。
酒吧后巷,刚下过雨的地面上积着坑坑洼洼的脏水,一双棕褐色小鹿皮靴踩踏过积水,伴着叩叩脆响跑过。
泥水溅上精致碎花裙摆,逃跑的人最终被堵在死胡同。
几名高大的西装男人手持绳索手铐,迅速靠近。
十六岁的川上爱丽丝红发碧眼,面上还有几点雀斑,精致短发已被汗水打湿,黏连脸颊,惊慌之下尖叫起来:
“救命啊——!”
其中一名西装男人无奈:
“小姐,别叫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坏人,但天知道,他们只是来抓在逃小姐的打工人啊!
下一刻,他的后脑木屑四溅。
“跑!”
男人身躯倒地,身后露出双手紧握吉他琴头、气喘吁吁的派翠西亚。
看到不知名救场少女,爱丽丝眼睛一亮,在其他男人的围追堵截下,敏捷得如一只游鱼般突破包围圈,还不忘拉过派翠西亚的胳膊,带着对方一起夺路狂奔。
派翠西亚从生下来就被囚在家中,顶多做做瑜伽,哪里有过这样长途奔跑的经验?不过跑出二三百米,就上气不接下气,粗喘如狗。
爱丽丝看了眼身旁这娇养的姑娘,啧了一声,单手揽过她腰背,将人架起,身子一转,隐入一旁暗巷,下一刻,更是毫不犹豫打开垃圾桶盖,将人头朝下塞了进去。
派翠西亚跌落在半满的垃圾桶里时,有些庆幸自己没吃饭,否则定会被这怪味熏吐。
下一刻,爱丽丝自己也翻了进去,拖过盖子,合紧。
男人脚步声几乎在一秒后从巷子口传来。
他们兵分三路搜寻,也有脚步声朝着垃圾桶而来。但无人能想到,爱丽丝这胆大心细的疯子会把自己藏在恶臭熏天的厨余垃圾里。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往那种地方钻?
五分钟后,利用了思维盲区的二人顶开桶盖,喘着气探出头来,劫后重生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爱丽丝脑袋上还顶着半块香肠披萨。
她们面面相觑,红发女孩抬眼看到派翠西亚的脑袋上挂着一串意面。
挂着意面的派翠西亚,肌肤白皙,金发碧眼,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只不过细看才发现,她的金色长发掩映下,左侧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空无一物。
这个女孩没有左耳。
但爱丽丝没有在意这一点,目光仅仅从那处缺陷掠过一瞬,便友好地落在了对方眼睛里。
三秒后,对视的两个女孩同时噗嗤笑出声,手脚并用地从垃圾桶爬了出来。
“川上爱丽丝。”女孩摘掉头上披萨,伸出手,率先介绍自己。
“派翠西亚·波希金。”金发女孩也伸出手。
双手交握后,爱丽丝的目光停留在派翠西亚左手握着的破吉他上。
由于吉他刚刚被拿来打出了一记暴击,因此护板破了个大洞,显然是不能弹奏了。
“呃,抱歉。”爱丽丝想了想,抬起手,刚想从终端给对方打一些钱作为补偿,突然想起——
为了防止被家里追踪,她早已将终端卸了,放在卧室床头柜上了。
她苦恼地掏了掏随身携带的流苏小挎包,从里面翻出一大叠新元纸钞,递给对方。
机智的她早就考虑到了不能用终端的情况,因此提前取了一点零花钱带出来:
“赔你的。”
派翠西亚望着面前少说也有二十万那么厚的新元,嘴角抽了抽:
“一把好一点的吉他只要八千新元,这些太多了。”
爱丽丝眨了眨眼,不可置信:“怎么这么便宜!?我家那把要五十万呢!”
派翠西亚:“总之,我拿这么多就够了。”
她抽出一张五千新元的纸钞:“这把吉他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那么多钱。”
“这么厉害!?”爱丽丝来了兴趣,她凑前去看。
派翠西亚的吉他上贴着可爱的少女心贴纸,圆滚滚的吉祥物肥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白团子。
木材确实是普通的木材,但被打磨平整,没有一点木刺,弦也是最常见的钢弦。
派翠西亚不擅长手工活,做成这样已经是极限。
爱丽丝又从那堆钞票里抽出两张面值一万的新元:
“那就拿去,买一把更好些的吉他!”
这句话,是在回复那句,“一把好一点的吉他只要八千新元”。
派翠西亚被冷不丁塞了一手钞票,觉得有些烫手,刚要推拒,忽闻脚步声去而折返。
二人立刻躲到垃圾桶后边,神经紧绷起来,便不再纠结这钱要还是不要的问题了。
等她们终于确信摆脱追兵,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三区的灯一向熄得很早。
经济一蹶不振,全靠给第一二区打工糊口,虽然饿不死,但也不富裕。
因此这里的人民都没什么夜生活。
爱丽丝嫌弃身上的衣服弄脏了,带着派翠西亚就要去买衣服,被对方无奈提醒:
“现在这个点,没有服装店开着。”
爱丽丝显然又是一脸刷新世界观的样子:“可是我挑衣服的时候,不论多晚,店员都会等着的呀。”
派翠西亚开始确信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大小姐了。
最后,派翠西亚带着爱丽丝就近随便找了家旅馆入住,顶着前台老板奇怪的目光,定下了最后一间房。
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她们和一个服务机器人擦肩而过,爱丽丝轻巧地避让开,红发在昏暗走廊灯下泛着微光,看得出一直精心保养,只不过经过一夜颠簸流离,有些凌乱。
派翠西亚好奇地盯着机器人托盘上放着的东西,好像是个小盒子……
下一刻,机器人停在了不远处的房门口,将小盒子从门下面的专用入口里递了进去。
入口打开的瞬间,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间里,传出了男女调笑的声音。
派翠西亚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爱丽丝的脸却有些红,赶紧拉着对方的手,一手拿着房卡,左顾右盼,迅速找到了自己定下的房间。
派翠西亚还抱着自己那把残破的吉他,等门打开,爱丽丝将房卡插进取电槽中时,却僵立在原地。
派翠西亚差点撞上她的后背,疑惑道:
“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透过爱丽丝的肩膀,抬眼看到了屋内陈设。
……?
灯光一开,大片饱和度极高的紫色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圆形大床,上面垂着纱幔,怎么看,怎么气氛怪异。
纯洁的派翠西亚诚实地发表评论:
“有点好看,但又有点丑。”
爱丽丝轻叹了口气:“这附近就没有别的旅馆了吗?”
她不想人生第一次住情趣旅馆竟然是跟一个同性啊!
派翠西亚没有一天不想着离开那个家,因此早就把第三区调查得清清楚楚:“有是有,不过可能比较远。这里不是商圈,坐电车去最近的旅馆要半个多小时,但是电车停运了。”
和无人驾驶、彻夜运营的第一区无轨列车不一样,第三区的电车不但很落后,还会在午夜十二点之后停运。
爱丽丝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又嗅了嗅身上臭烘烘的裙子,只能妥协,去翻了睡袍,垂头耷脑地走向浴室。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问:
“一起洗吗?你身上也脏了,不难受吗。”
派翠西亚刚把自己的吉他珍而重之地放在床边地毯上,正在打量床头那盏紫红色情趣小灯,头也不抬道:
“你先洗吧。”
爱丽丝盯着她看了片刻:
“干嘛对那东西感兴趣?”
派翠西亚顿了顿:“我只是觉得,这个灯光,很适合做舞台灯。”
她在网上看过酒吧驻唱歌手的vlog。
这个高饱和度的紫色灯光和氛围,和网上看到的那些酒吧真的很接近。
她盘坐在地毯上,将吉他抱在怀里,右手扫弦,荒腔走板的吉他音充斥着小小的房间。
旅馆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因此她放心大胆地弹了一组和弦。
片刻后,派翠西亚眼睛微眯,轻轻摇晃着身子,抱着吉他坐在地毯上,哼奏了一小段即兴乐曲。
“哼哼?~”
不用再担心吵到邻居,被举报抓走。
不用看父母的脸色,连做手工吉他都心惊胆战。
这一刻,她好像就坐在舞台上,台下是数不清的荧光棒,她的吉他一响,所有人都要屏息凝神,她的弦动,所有人的心弦也会跟着颤动。
她自信,自己的歌有这个魔力。
吉他破了个洞,乐声走调得不能听,她却依旧兴奋地弹着,如同将它做出来的第一天那般。
当爱丽丝洗完澡,裹着浴袍刚走出浴室,就听见奇奇怪怪的吉他声,和派翠西亚的小声哼唱。
陌生的旋律,不属于当下的任何一种流派,如潺潺流水,治愈人心,但又隐含坚韧的力量感,像不会被轻易摧折的芦苇,也像待搏击长空的雏鹰。
只待风起。
爱丽丝忍不住驻足倾听。
她侧耳听了片刻,右手轻轻敲击左手掌根,将刚刚那段旋律完完整整地哼了一遍。
派翠西亚讶异抬头,只见红发女孩笑吟吟地边走边唱,还加了段技巧高妙的变奏。
爱丽丝嗓音条件优越,这短短的一段旋律本就动人心魄,亦被她演绎得犹如天籁。
唱完,爱丽丝的眼睛前所未有地亮,她激动地按住派翠西亚的双肩,弯下腰,盛情邀请:
“派翠西亚·波希金,我们成立一个组合吧,!”
能够打动她的曲子,一定足以打动任何人!
她有着和派翠西亚相似的绿色眼睛,只是派翠西亚温柔内敛,她锋芒毕露。
双目对视,都如同在看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红发女孩半跪在充斥着紫色光线的昏暗房间里,眼里的光却灼灼如华,势在必得:
“我要让第一区,不,整个北联聚居地,乃至全人类,都听到我的歌声!”
“第一个目标,征服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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