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夏花没想到救人这么麻烦。

她对规律的事物和突发性异常都很敏感，对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人心却反而注意不到。

原来救人不只是把人从怪物手里救出来那么简单的。

已经有一个人成功跑出去，其他人也跟着动了心思——是不是应该趁还有人能吸引鬼npc的注意赶紧逃？若是被留到最后……

夏花竟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停手，转头说：“你们好像在盘算什么很有趣的事？我是不是也应该盘算盘算？”

她的眼睛这一刻没有半点温度，冷冷地侧目望着身后，似乎下一刻就准备扔下这些人自己一个人离开。

宇文惊恐地大喊：“姐姐！前面！前面！！”

夏花头也没回地抬手一挥，扑向她的鬼npc的头整整齐齐地切断飞了出去。

挂号处里的人被这一幕震慑住不敢再有什么想法，夏花这才转回头去，砍着砍着突然又回了一下头——难怪很多人会选择不救人，是挺耽误事儿的。

不明意义的几人被她这眼神看得一哆嗦，顿时变得出奇的配合。

东方凛从楼上下来看到大厅里的情形，直接从扶梯上跳下来往这边赶。

廖晨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跑下扶梯，另外三个玩家对东方凛的身手有了了解之后也愿意刷刷好感纷纷赶来帮忙。

人手一多清理的速度就快了起来，仿佛是知道这种变化似的，楼梯间渐渐不再有新的鬼npc爬出来。

待清理掉周围的鬼，东方凛一把抓住夏花，“你太乱来了，楼下只有你一个人，发生了事情你就该马上上楼去找我！”

这一刻他是后悔把夏花一个人留在楼下的，夏花却不以为然，“我合计过，楼下这么多人一窝蜂地逃跑折损率太大，不如找个地方死守。我对你的身手有了解，在你下楼之前我应该能守住。”

东方凛的脸色越发难看，攥着夏花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有些用力，“万一有什么意外呢？万一我没及时下楼呢？”

夏花却依然不在意地说：“不用担心，真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会舍弃掉一部分人先逃的。”

东方凛一点也没有感到安慰，反而生出一股心梗的感觉。

夏花的性格为什么这么乱来，虽然不能否认她有实力，但是这种理论可行就直接动手的作风是什么铁打的熊心豹子胆，她就不能多害怕一点？

眼看着夏花完全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的表情，她身上的违和感又变得清晰起来。

他咬牙郑重地对夏花说：“我不管别人，但是我得把你平安的带出去！明白吗？”

一旁被救下来的路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捡回来一条命，刚刚他们竟然随时都在被舍弃的边缘。

廖晨却在无声地呐喊：这是什么情况！？从来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凛哥竟然有一天眼里只看得见一个人？

这难道是真命天女现身的节奏？

可以的！太子爷和宰相千金太配了！回去以后可以直接安排联姻！

但宰相千金只是不解风情地拍了拍太子爷的肩，“放松点，东方凛，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廖晨：？

这怎么不接戏呢？

白薇和阿力那一组这时候才姗姗下楼，看到满地的狼藉轻笑说：“不好意思，下来迟了。”

六个人依然全须全尾，阿力和白薇依然闲庭漫步。这六个人仿佛和其他玩家不在一个层面。

东方凛示意廖晨靠近过去问：“他们六个有可能不是新人玩家吗？”

“不太可能啊，一般来说新人和正式玩家的游戏场地是分开的……”

廖晨说着突然一顿，“我知道了，是凛哥你和夏花妹妹的等级评定太高了！”

东方凛凡尔赛式提问：“B级也算高？”

廖晨对这句话的反应有点大，“B级已经是新人的上限了！等级之间是有巨大鸿沟的！要从B级跨到A级至少要上了积分榜排名才可以！我们这队三个人里有两个B级，游戏难度就会相应被拉高，所以我们进的可能不是新人场地！”

他骤然惊觉，自己本来想抱凛哥大腿轻松过关，结果却被拉进了不属于自己的游戏难度！

身为C级的廖晨欲哭无泪，夏花还落井下石式提问：“这一关难度高吗？”

廖晨忿忿地盯着这对凡尔赛男女，“这才第一个场景！后面的boss肯定是高难度的！”

老玩家里也有C级和D级，所以小怪可以是C级D级的，但boss一定是对等本场最高等级的玩家。

廖晨只能祈祷这里千万千万不要有A级玩家啊！

白薇和阿力那组的一个人走向楼梯间检查，回头说：“是从地下一层上来的。”

夏花看了看地上的尸骸，它们当中有一些腹部微鼓，身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看来楼上消失的鬼npc也都集中到了地下一层。

那里是什么大本营吗？

“看来地下一层就是这个场景的关卡了，那就不需要分组，所有人一起下去吧。”

说话的是那个带着枪的男人，他名叫史毅，三四十岁年纪，身材看上去很干练，但脸上的胡茬和眉眼间的疲惫让他看上去凭白老了几岁。

他在楼上旁敲侧击地知道东方凛和沐夏花都是刚通过测试第一次正式参加游戏。

这游戏里不缺能人，多的是人在外面杀人坐牢混得狗P不如，进了游戏反而如鱼得水。

当然也有一些有真本事的大佬，他觉得东方凛是后者，他具备了成为大佬需要的沉着冷静和身手，而且身上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犯罪者的气味。

连带的他对沐夏花也高看了一眼。一个女孩子进来这种地方不哭不闹，关键时候还能扛住鬼怪等待救援。这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做到的，但世俗的眼光还是让他把目光投向东方凛，觉得他才是这三个人的主心骨。

东方凛却把目光投向阿力，他和夏花当然没有意见，就看这个自进游戏之后就一直很封闭的小团体同不同意。

阿力接收到他的目光配合地笑了笑，“我们听大家的。”

但剩下的唯一一个女性路人却崩溃地大喊：“我不去！明知道那些东西是从下面上来的为什么还要去！？你们要去死别拖上我！”

男性路人本来也害怕的不行，听了她的话顺势帮腔说：“你们都有本事，都能保护自己，我们可不行！我们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他算盘打的好，那些去地下一层的人如果能完成探索迟早还得从大门出去，他到时候再一起走就行。

玩家们面面相觑一眼，这也没法勉强，带着不配合的人下楼那更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又看向宇文和孟响，宇文赶忙往夏花身边凑近，“姐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顺手还拽上孟响一起。

孟响看起来十分焦虑，指甲都已经啃出血，但他没有反驳。

“走吧。”

在场都是活过新人期的老玩家，很清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拖延对自己没有好处。

阿力看起来完全没有让自己组的人走在前面的打算，东方凛打了头阵，他们就闲闲地坠在最后。

地下一层很空旷，不论这里曾经是做什么用处，如今都已经搬空了。远处的地面上零散地燃着火堆，光影有些明灭。

沐夏花感觉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水泥地面被人为地凿出许多几何图形的凹槽，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布满了整个地面。

凹槽里沉淀着黏腻的像是血液的液体，有新有旧，很多已经凝固了。按这游戏的德性来说，应该是人血吧。

她叫住彼岸问：“你看这像不像什么邪.教祭祀？”

彼岸蹲下来看了看，“看起来像是个召唤阵……”他突然一顿，猛地站起来，“你不会怀疑我吧？这个跟我无关！你不要听校尉说的那些胡话！”

夏花跟着站起身，“我也没说跟你有关。不过我们是参加了网站的聚会到这里来的，说不定这里的东西跟网站的内容有关呢？”

她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看向彼岸。

彼岸被看得压力骤增，夏花还微笑着补充一句：“你不是很懂这些吗？”

彼岸头大地说：“我也只是略懂点皮毛，没事瞎搬搬帖子……”

宇文这时候“啊”了一声，“难怪有点眼熟，我记得看过这个图案，就是彼岸发的帖子！孟响我还转给你看过的记得吗！”

彼岸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忙解释说：“我刚刚说过，我搬的东西太多有时候真的不太记得了……”

“那就麻烦你好好想想，毕竟现在可能要指望你了。”夏花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笑得很乖巧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压力，但是其他人的目光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彼岸总觉得这小姑娘是故意的，但是又没有什么证据。

在一堆不友好的目光环视下他只能四处环绕一圈将整个图形仔细看了一遍，肯定地说：“是召唤阵没错。”

“召唤什么的？”

“召唤……邪.神，奉上鲜血洗清自身的罪孽。”

夏花盯着他追问：“只是奉上鲜血不需要这么多人吧？”

她飞快地盘算一眼，把满地的血槽全部填满也只需要两三个人，游戏一下子送来三十个人，排除混在里面的“鬼”也还有不少。

这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既然是表演性的游戏，在玩家全灭的情况下总要给观众一个完结谢幕来结束这场屠杀盛宴。

彼岸心里暗想这小姑娘真是一点也不给人退路，他迟疑地说：“也有另一种说法，说祭献大量的人殅可以召唤邪.神降临，清洗这个世间的罪孽。”

玩家们有点沉默，难道他们最终要对付的就是这个邪.神？平时最多不过是个恶鬼压轴，一下子上升到邪.神听起来实在很不乐观。

夏花却好像没考虑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了一点嫌弃的表情问：“你平时就在网上发这个？不怕带坏小孩？”

彼岸被她说得有点不自在，“不是，平时也没人真的信这种东西……”

“这不就有人信了？”

彼岸闭嘴不说话了，夏花最后提醒他一句：“问你什么的时候你就好好说完，别跟挤牙膏似的。”

彼岸觉得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的目光再次不友好起来，这小姑娘果然是故意的吧？干嘛呀，看着乖乖巧巧的，怎么还挑事搓火呢？

他好歹比她大好几岁，怎么在她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阿力组里的一个人半是调戏地吹了声口哨，算是给这个不好惹的小姑娘一个赞赏，换来东方凛的冷眼和队友的一个脑瓜崩。

再次往地下一层深处走去时三个临时拼组的玩家脸色都很不好，有人小声问：“史哥，你说我们这次的人里该不会有A级……”

史毅下意识转头往阿力那组看了一眼，只轻叹了口气说：“走吧。”

A级玩家的数量少，他们这种普通玩家遇到的机会不多，真遇到了就只能认命。

不过至少这里还有三个新人期的玩家，多少能把难度往下拉一拉才对……

越深入地下一层深处，空气也越变得陈腐窒闷，浮动着浓浓的血腥气。

从电梯口拖曳而出的血痕夹杂着零碎的血肉骨茬，像一条特地为他们铺成的红毯延伸向前方。

宇文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呕吐的声音，可他控制不住，时不时就会yue一下。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其他人的脸色也会跟着难看几分。血腥气本身已经很有催吐性了，谁还听得了这个。

但阿力那一组的人都毫无反应，好像他们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反射机能。

正在东方凛怀疑他们是不是全员都有点反社会人格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夏花也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反应。

她一如既往的敏锐，察觉到东方凛在看她就转头笑了一下，露出个疑问的表情。

东方凛只觉得背后的寒毛极轻地一乍，对上她那双在黑暗中映照着一点明灭火光的眼睛。那里面除了一点小小的疑惑再单纯再干净不过，在眼前的场合里却异样地不合时宜。

如果这不是沐夏花，东方凛甚至怀疑她也是“鬼”。

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将注意力集中到前面传来的异响上。

前方的大厅里几堆篝火围绕成一个圆圈，圆圈里凿刻着某种阵法，成堆的尸体被堆叠在中央，有新有旧，尸堆下方的尸体已经快要腐烂成白骨。

一个人正在缓缓将尸体拖进来垛叠在尸堆上，四周似乎没有其他同伴，但火堆外围的阴影里却密密麻麻地站着身穿白大褂和护士服的鬼npc，它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如同陷入休眠。

玩家们立刻贴着墙壁隐藏起来，面面相觑地用唇语交流——怎么办？里面的鬼npc太多了，冲上来一人一口也能把他们咬死。

这种时候阿力竟然也跟着摆出一脸虚心请教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这一场的难度都是他们组拉上去的。

沐夏花拍了东方凛两下，他以为她有话要说，刚转过头就看到她走了出去，冲着祭阵里的人喊了声：“喂。”

东方凛脑子一空，她就不跟他先商量一下吗？还是她觉得拍那两下就算商量过了？？

……

一楼的大厅里两个路人背靠大门坐在地上，男人嘴里一遍一遍说着：“不用怕，等那些人探索完地下迟早还得从这里出去，他们没法甩掉我们，没法甩掉我们……”

这种话听一遍两遍也就算了，听多了就有些烦。女人忍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这种话你也有脸说的出来，还是不是男人？”

男人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嚷着：“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吗？不是你先吵着不下去的吗！”

女人撩了撩头发，“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勤勤恳恳在做事的。你看，我不是已经把你单独留下来了吗？”

她在笑，她的嘴角不停地向两边咧开，下颌几乎与上半张脸分裂开来，充分地露出一嘴细密的鲨鱼齿——

男人大喊着：“鬼！鬼！！救命！！”连滚带爬地飞奔离开。

鲨鱼齿小姐姐：我工作可是很努力的！

（咧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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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灵异爱好者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