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夏花像放风筝一样溜着影子在大楼里转圈。
她的脸色有点白，额头渐渐渗出薄汗，神情和行动却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但东方凛知道她的速度变慢了，虽然不明显但的确在减慢，有几次影子的触须都险些缠住了她，他堪堪来得及将那些触须砍断。
即使有阿力给的刀，面对眼前的A级怪物东方凛始终有种差了些什么的使不上力的感觉。
这就是等级差异，或者很多人习惯称为等级鸿沟。
突然夏花的身形晃了晃，东方凛整颗心都提起来，但那摇晃也像错觉一样很快就消失了。
有暴躁小子在她眼前“亲身示范”她就算跑断气也不会停下。
但夏花在奔跑间有些恍惚。
耳边充斥着胸腔里的喘息声，她仿佛奔跑在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黑色走廊上，片刻间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必须跑下去。
脚下的踉跄让她短暂地醒了醒神，却更清楚地知道刚刚的感觉不只是错觉，她似乎真的曾经奔跑在这样一条黑色走廊上。
但她没有这样的记忆，她的记忆好像在这短暂的瞬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沐夏花！别停！！”
听到东方凛的喊声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停下了脚步，而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眼前突然出现无数黑色触须将她向后拖去，夏花心里只觉得见了鬼，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是精神影响吗？
转瞬间她已经来到影子跟前，那些触须拖着她要将她吞没进黑色的潮水中，无数触须扎进身体，上方出现了闪烁的对话框——
——同化率20%...
——同化率30%...
——同化率60%...
“沐夏花！”
夏花在近距离对上那双幽蓝暴虐的眼睛时眼中一片空白，她在一瞬间看到了许多画面，民国，战争，军方，实验……
七零八碎又互相重叠的画面最后停止在一条无尽的黑色走廊上，有人在奔跑，不顾一切地跑。
有一种心情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里溢满出来。
——想要力量。
想要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的力量。再也不想只能一味地逃跑了。
夏花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我啊。
我想要力量，所以才那么努力的练功。我得保护身边的人才行。
——同化率80%...
——同化率85%...
——同化率85%......
——同化率85%......
“沐夏花清醒点！！”
夏花已经被黑色霉菌吞没到肩膀，东方凛一手把她向外拉扯，一手试图切断那些触须。
夏花的眼睛里还是空白的，对话框却闪烁地更加频繁——
——同化率85%.....
——同化率85%.....
白薇和黑色小皮衣面露诧异，同化率为什么停止了？系统bug了？
哎不管了能拖延点时间总是好的！
白薇大喊着：“阿力！这边真的撑不住了！人要没了！”
触须开始向东方凛身上蔓延，钻进他持刀右臂的皮肉中，将他也慢慢拖进影子的身体里，两人的对话框半重叠地闪烁——
——同化率10%...
——同化率25%...
——同化率40%...
东方凛似乎没有失去过意识，但身体却不像是自己的。他一只手始终牢牢抓着夏花没有让她被彻底吞没，另一只手猛地扯断触须挣脱出来，再次向影子挥砍。
直到头顶出现一个声音，“你们两个还挺能撑的嘛。别担心，这是最后一个了。”
阿力站在影子身上，举起双刀向影子劈下来。
那一刻东方凛才突然断片，双手紧紧抱住夏花，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叮】恭喜玩家【#***】【祈岚】【悠野】【白薇】【赤瞳】【东方凛】【沐夏花】清除场内A级怪物【邪神的影子】，本场景即将关闭，请做好登出准备——
……
东方凛在黑暗中听到有人嫌弃地啧嘴，“这么弱可不太行，这不是非得让我自己来吗。”
这语气可不止只是嫌弃，还带了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像，早就等着他“不行”呢。
有一只脚踹了踹他，“别装死了快起来，赶紧去找夏花。”
东方凛的身体很沉，他动不了。
于是那只脚稍稍远离，再次用力地踹过来——
“我让你快去找夏花！”
东方凛的身体一歪，轰一声摔在地上。
从外面进门的廖晨大惊着跑过来，“凛哥！怎么摔下来了？没事吧？”
东方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间病房里，刚从病床上滚了下来。
廖晨小心地扶着他打了石膏的手臂，“凛哥你可得小心点，万一碰错位怎么办，你先躺着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东方凛抓住他，“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里？”
“这儿是第三康复医院，凛哥，我们好像是原地登出游戏了……”
“夏花呢？”
“夏花妹妹没事，她在别的病房……”
东方凛扶着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带我去找夏花！”
“凛哥你别急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沐夏花早就醒了，倚在自己的病床上，一条腿上打着石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地扒拉着手机。
看到东方凛进门她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子，拍拍自己床边的位置，“醒了？坐。”
东方凛看着她打了厚厚石膏的腿，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乱。
他在床边坐下揉了揉眉心，“我们什么时候受伤的？”
他记得他和夏花受的都是皮肉伤，不需要打石膏固定。难道在他失去意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夏花略带不虞地朝廖晨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让他听他说明。
廖晨之前给夏花解释过一遍，这会儿赶忙又给东方凛说：“我本来在游戏里被那些暴走的护士追着跑呢，系统突然提示通关，我就失去意识了。醒过来人就在这儿，说是我们三个在青山郊外翻了车，我就受了点擦伤，都是游戏里带出来的。你和夏花妹妹是骨折，得住两天院。”
东方凛拧了拧眉问：“没有其他人？”
“没有，就我们三个，我们是自驾翻的车。”
他现在知道夏花为什么脸色不好看了。
他们明明把车停在东郊上了巴士，现在却变成自己开车在青山翻车，还多了记忆中没有的骨折。
这种不自然的衔接夏花一定会在意。
廖晨试着给他们宽心：“原地登出游戏的情况有时是会发生的，不算少见。而且听说游戏里死亡的人在现实中被发现的尸体也都是猝死，病死，自杀，意外这些正常状况，可能这就是游戏掩盖自己存在的一种机制。不然我们三个凭空一身伤地出现，说不定就有人报警了。
不管怎么说回到现实就好，凛哥和夏花妹妹这么辛苦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可惜他说完气氛也没有轻松多少，东方凛转头问夏花：“你还是很在意？”
夏花扒拉着手机抬一下眼皮子，“嗯。你能接受？”
“不太能。”
如果所有的玩家都在这里登出也就算了，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一队在这里？
他顺便问：“那路人会怎么样？”
“哦，活下来的路人应该都遣返了。表面上看他们是跟我们坐一辆车来的，实际上那些路人遍布在各地，是从各自不同的地区上的车，从上车那一刻他们就算进入游戏，所以会被送回上车前的地方。”
这些夏花妹妹一醒来就问过了，廖晨又原样给东方凛回答了一遍。
该问的问完，沐夏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东方凛：“我找到这个网站了，叫鬼哭召灵会。还搜到了几个参加游戏的人。”
东方凛略显诧异地接过手机，“你怎么……”
“我问了宇文网站的名字。”
在当时不允许透露身份的情况下夏花冒充网站成员还去问网站的名字，是个人都会怀疑她，也就宇文问什么答什么绝没有半点怀疑。
廖晨也一脸激动地凑过来，“我这就找人去黑这个网站！把他们的苦衩子都扒出来！”
总算是有跟现实有关的线索了！
他记下网站地址就去打电话，东方凛浏览着网站，迟疑地朝廖晨问了一句：“鬼哭召灵会这个名字你有没有觉得在哪里听过？”
“没有啊？”廖晨在嘟嘟声里回了一句，电话一接通就忙着讲事情去了。
奇怪了，为什么觉得有些耳熟？
东方凛划着手机，夏花已经将很多零零碎碎的内容截了图。
这是个十几年的老网站了，光是【无罪梵尘】的发帖内容就追溯到了十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应该是个中学生？难怪名字里透出一种浓浓的老中二气息。
还有【白薇】【重鬼】【祈岚】这三个名字也都在无罪的帖子里留过言，但是看到截图上的留言时间东方凛的手指顿了顿——也是十多年前。
无罪就算了，这三个人十多年前都还没上小学吧？
划到最后一张截图的时候东方凛的手指一僵，上面是管理员“阿砾”发布的规则公告。
他突然自语了一句：“阿力是这个‘砾’？”
夏花在旁边说：“我们拍照的时候不是有个群吗，我扫了一眼成员，是这个砾字。”
阿力不是“阿力”。
是“阿砾”。
东方凛看着那个名字愕然片刻，腾地站起来在身上找了找，转头喊：“廖晨我的手机呢？”
“哦在我这儿，治疗的时候护士给我了……”
拿过手机东方凛快速拨打出去——“喂，二叔？二叔你在老宅吗？能不能帮我找张照片，相册在我房间的书架上，是我和小叔的照片……”
对面听他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没一会儿手机上收到一张翻拍的老照片。
夏花凑过去，看到照片上还在学走路的奶娃凛。
身后一个穿着中学生立领制服的男孩子扶着他，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黑发，笑起来有种好人家大少爷的优雅。
年纪虽然不同，但一看就能认出是阿力。
阿砾。
东方砾。
三叔的电话几乎紧跟着打了回来，“大凛，你找你小叔的照片干什么？”
“三叔，我可能见到小叔了。”
“在哪儿？”
“……这个我不方便说。”
叔侄俩沉默了好一会儿对面才缓缓说：“知道了，我会通知老姑，你如果再遇到他……算了你暂时也不用做什么，等我跟老姑商量完再说。”
挂了电话夏花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你小叔？”
虽然阿力看上去过于年轻了，但玄门不显年纪的人很多，外表看起来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人一大把，倒也不稀奇。
但东方凛看起来兴致有些不高，若有所思地回答：“嗯。他高中的时候就失踪了，我对他其实没什么印象。这些年家里虽然也有找他，但看起来不怎么着急，我猜他是离家出走的。而且关于他有些传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问廖晨：“有烟吗？”
“凛哥你还在住院！”
可惜廖晨没坚持得过，还是把烟给了他。
东方凛转身出去找地方抽烟，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印象，但隐约还是记得小时候是有这么个人的。
照片上的少年那么亲切地扶着他学走路，二十多年后面对面他却完全没认出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病房里廖晨压低声音对夏花说：“凛哥大概不想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位东方砾在东方家是个异类，有些很不好的传闻。”
那些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是秘密，想打听就能打听的到。也就是夏花从来不跟玄门扯上关系，不然身在沐家她早就该听说了。
“据说东方砾从上学的时候就很能闯祸，他曾经为了帮枉死的群鬼发泄怨气，就给它们建造了猎杀人类的游乐园。发现以后东方家把他关起来教育了几年，好像他就是因为这个离家出逃的……哎呀我想起来了，他建的那个就叫鬼哭召灵会！”
夏花心想那这个人进了万华镜还真是如鱼得水啊。
廖晨在那嘟嘟囔囔：“卧槽该不会万华镜俱乐部跟东方砾有什么关系吧？——不能不能，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