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病人在慌乱中从住院大楼逃出来,但是游荡在住院部周围的“保安”化成触须虬结的黑色肉山挡住去路,想要硬闯的人都被触须缠绕着吞没进去,再没有人敢靠近。
彷徨的病人们在听到广播后奔向后院器材仓库,不少人半路被怪物发现,一团团蠕动的触须追赶在身后。
仓库的屋顶三米多高,屋顶却没有能拴绳子的地方。
夏花垂下打了结的床单,费力地将人一个个拉上来,还要随时防止怪物的触须爬上屋顶。
她觉得这个人员安排有问题,要拉这么多人上来属实有点难为她的臂力。
她面色不虞地拦住一上来就想奔向天窗的病人,“把后面的人拉上来才准走。”
那人见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没什么威胁性,伸手推搡一把准备直奔天窗。
夏花闪开那只推搡的手,脚下一绊摔了他一个狗吃屎,转头喊:“晨哥,关窗!”
在底下接应的廖晨立刻关窗,夏花开口之前谁都别想下去。
这下子所有人都只能老老实实地拉人。
等这一批人被送进仓库,夏花拎着大桶酒精浇在想要攀爬上来的怪物身上,点了火。
那些怪物像已经干枯的木柴飞快燃烧,烧掉那层人形的壳子里面已经没了血肉内脏,满满的都是黑色的菌尘,随着灰飞一起飘散出来。
夏花有一瞬间短暂的幻视,像看到了一场黑色的雪,漫天遍地,笼罩着整个世界。
远处又有病人向这边跑来,夏花老远就认出昨晚的男人和他的好大儿。
好大儿的肋骨还裂着,跑一步就龇牙咧嘴,被男人死拖活拽着往前跑。
他们的速度不快,身后的怪物越追越近,身旁另一个腿脚不快的病人使使劲快要超过他们,男人猛地推了一把把他推倒。
惨叫声很快响起,给男人和好大儿争取了一点时间。
沐夏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跑到跟前,大喊着:“快拉我们上去!”
恐惧和焦急让男人的脸变得扭曲,夏花看着那张脸,只觉得:啊,不想救啊。
怪物越来越近,男人拼命拍打着仓库的门,但那扇门不会在有怪物的时候打开。
他们只能回到夏花脚下,“拉我们上去!快点!!”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却看不清夏花的脸。
奇异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夏花身上,她没有表情的脸像遗落在时空里,被时间冲刷得面目模糊的雕像,没有一点情绪和波动。
她最终也没有垂下绳子,看着怪物扑向两人,她也没有什么快意和罪有应得的感觉。就只是,不太想救。
沐久栀和东方凛带着其他病人从远处跑来,诧异地停在数十尺外看着这一幕。
夏花的视线投过去,没有表情的脸在静默片刻后才稍稍露出一个“糟了,被发现了”的表情。
她就还挺担心哥哥会说什么,虽然她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就只是没救而已……
但沐久栀什么也没说。
清理掉怪物,将病人都安顿进仓库,沐久栀不言不语地坐在屋顶,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东方凛爬上屋顶,递了支烟。
沐久栀用手撑着额头头都没抬,也没有去接。
刚刚那一幕确实在东方凛看来也挺震撼的。
他早先还已经发现了夏花这小姑娘有点表里不一,换成看着自己妹妹哪儿哪儿都好的久栀,得震惊成什么样?
他斟酌着怎么能让久栀心里稍微安慰一点,沐久栀突然开口说:“夏花她不是正常人。”
东方凛转头看向他,沐久栀依然垂着头没有抬起来,声音里透着沉沉的无力感。
“我以前说夏花看过心理医生,其实那不只是因为梨花。她从小就不知道害怕,对疼痛的感觉也很迟钝,做过很多检查以后确认她没办法感知到正常人的部分情绪。
她小时候的医生曾经说她的一些测试结果跟患有人格障碍的罪犯有相似性,区别只是她愿意接受道德和底线的约束。那时候我只觉得好笑,可实际上发生刚刚那种事夏花是不会有一点愧疚的,在她的逻辑里该死的人就算真的动手杀掉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她不动手,只是在接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
这些事沐久栀就算很早就知道却没什么真实感,直到看到刚刚那一幕他才感受到夏花是真的不在乎。
她可以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没有一点不忍。
东方凛夹着烟却没有抽,默默地消化了一下听到的信息。
“夏花她感知不到的情绪是什么?”
“我现在也不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裴医生那里看病,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出于对个人意愿的尊重裴医生也不再把治疗的具体情况告诉家属,我一直以为她没什么事了……”
沐久栀将脸埋进掌心,他过于安逸在妹妹乖巧听话的表象里,现在才突然被拉回现实。
东方凛沉默地想原来裴医生真的是那个“裴医生”,他现在算是知道夏花身上奇异的割裂感是哪里来的了。
一切的乖巧听话大概都只是假象,真正的沐夏花是连情绪都无法正常感知的人。
一直以来她那些奇怪的,让人无语的行为就都有了解释。
沐久栀缓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天给她的补偿,夏花大脑的神经传递速度比普通人快了近一半,这让她的反应力和敏捷度都异于常人,从她14岁的时候起我跟她对练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你?”东方凛略感诧异,虽说他之前也觉得夏花应该能赢过玄门大多数人,但沐久栀的身手他是了解的,14岁也太……
“当然如果尽全力的话她大概还是会输在体力上,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恐惧本是人为了生存而存在的本能,她感觉不到害怕就不会去躲避危险,即便她答应一定会衡量过风险再行动,但就连她衡量风险的标准都让我很担心。”
他抬头看向东方凛,“她现在进了游戏,我没办法一直在她身边,只能拜托你一定要看住她。”
东方凛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夏花冒险的时候久栀反应那么大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害怕。
他踩灭了烟说:“放心吧,冲她是你妹妹我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沐久栀怪异地多看他两眼,“先说好,照顾归照顾,别出手。”
他一脸“夏花还小,又那么单纯”的担忧。
东方凛:……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何况也不想想你妹妹那病会谈恋爱吗?
……
……
东方凛又愣住了。
对啊,夏花这样能谈恋爱吗?
(青冥:我也想知道!)
东方凛刚从屋顶下来夏花就悄悄蹭到他旁边问:“我哥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他是生我的气了吗?”
东方凛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时候她看起来正常无比,像个明知道做错了事害怕家长生气的孩子。
他打量她两眼,“你很担心久栀怎么想?”
夏花:“?当然啊。”
看来夏花的问题也不是太严重,至少她这么担心久栀,也许不需要多虑……
“久栀跟我说了你在见裴医生的事。”
东方凛觉得姑且应该跟她说一下,夏花倒是不在意,“哦,你知道了也好,我们以后要当队友,你掌握清楚状况有些事也好做判断。”
她这副公事公办对其他的一切毫不在意的态度又让东方凛疑惑起来,“你说实话你的治疗效果还好吗?”
“裴医生说我不需要治疗啊?”
东方凛:??
夏花以后要和东方凛一起进游戏,必要的时候是要把命交到对方手上的,所以她开诚布公毫无隐瞒:“裴医生只是在教我怎么表现得跟普通人一样融入正常生活。”
“……在今天之前你就没被久栀发现过?”
“不会发现的,医生说我哥这人有点敏感,教了我一些对付他的小技巧——比如把头发顺到耳后的时候稍稍低头就会显得很乖,在他身边的时候贴着他站得近一点,偶尔抓着他的胳膊,会显得很亲近很有依赖性……”
东方凛:……
这是欺诈,纯纯的欺诈。
他现在知道了沐久栀眼里的夏花是一种什么形象。什么乖巧听话的小妹妹,都是假的。
夏花看着他笑了笑,“这是队友之间坦诚的交流,你不会告诉我哥的对吧。”
“……”东方凛很努力地往好处想,“但是你很在乎久栀,也很关心梨花,这方面的感情你至少跟正常人一样……”
他突然看到夏花露出一点迟疑的表情,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在乎久栀的对吧?”
夏花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医生给我定了一条分界线,在这条界线里的人,我需要去关注他们的情绪,保护他们的安全,如果他们对我生气或者表现的特别担心,那我就要小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东方凛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这叫不需要治疗?这分明很严重了吧??
他觉得自己有一堆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我在哪里?”
“啊?”
“我在这条线里,还是线外?”
夏花看着他没说话。
她在进行“适当的沉默”,这是一种善意的避免伤害到他人情感的沉默。
反正她感觉不到尴尬,她可以一直沉默下去。
东方凛看着这样的她在想:久栀居然担心夏花?需要被担心的明明是他吧!
他揉了揉额角,“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今晚人屠队大概还会进游戏,而且今天死了这么多人明天应该会很难熬,而我们到现在连这一场到底有没有通关任务都还不知道。”
“哦,”既然说到游戏那夏花就不用沉默了,“这个问题我觉得晨哥说的对,我们大概存活三天就能出去了。”
“为什么?”
廖晨分明就是毫无依据随口乱猜的吧?
夏花熟练地解释:“你不觉得人屠队跟我们很不一样吗?他们就好像是专门被拉进游戏里来杀人的,而且他们说邪神给了他们任务,所以他们跟我们的立场是对立的,他们在帮助邪神现世,而我们要躲避邪神的杀戮。
邪神现世的触发条件应该就是杀足够多的人,这点从上一场的召唤仪式大概就能确认,所谓的仪式只是个表演,真正的核心是大量的人殅。
然后是最重要的,护士们三天后下班,我觉得这是邪神能维持这场游戏的最长时限。”
“你还是认为这场游戏里系统和邪神是对立的?”
“嗯,如果是在这个前提下,这场游戏里发生的一切从逻辑上就都说的通了。”
这个假设很离谱,但夏花说的理所当然。
东方凛知道这就是夏花的思考方式,抛开一切干扰,以直线直达结论。
这或许正是只有不受情绪干扰的她能做到的。
东方凛轻笑着问:“你还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夏花半开玩笑地回答:“我觉得邪神想杀我,特地把我劫持到这场游戏里,然后又劫持了人屠队来给自己祭献人殅。我还觉得系统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异常状况却又处理不了邪神。你不觉得这场游戏里系统连给个提示都很费劲吗?”
夏花当玩笑那么一说,东方凛也当玩笑那么一听。
没人知道系统正在后台疯狂地亮红灯发警报——你们管管!你们快管管!我崩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阿砾:我也想管啊,可是你倒是告诉我邪神在哪呢。。
从桑桑到楚画,再到夏花,女主的灵魂是在不断升级的,我越来越喜欢,就算夏花有bug也喜欢。
好像正因为夏花有bug,她依然是个好孩子却不需要有道德的包袱,所以格外让人喜欢。
如果有人看不惯夏花。。人家是个病人啊,跟病人计较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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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青山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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