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宸懒得跟他贫，见暮昭已经坐起来，用脚踢了踢他的腿问：“怎么被困住了？见到谁了？”

平时他不会去问这种问题，但这会儿他整个后背都在火辣辣地疼，腿上也被豁了一条大口子，要不是他熟悉暮昭的招式及时调整角度卸力，这会儿怕是已经废了。

暮昭没有回答，这让林楚宸更多了几分好奇。

肯定不会是师父，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对师父出手，暮昭更不会留情。

但师姐从不与人亲近，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他挑起嘴角搭上暮昭的肩膀问：“该不会是我吧？”

青冥像知道什么似的，在旁边轻嗤一声：“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林楚宸笑道：“我跟师姐陪伴彼此几世了，当过师姐妹，师兄弟，师姐弟，还做过夫妻，怎么不算情谊深厚呢？”

青冥这才一脸狐疑地转头，“夫妻？”

你俩？

我们这师门不纯洁了？

“不行吗？”林楚宸嘴角的戏谑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还是不认真。

暮昭揉着额角开口说：“别闹。”

但似乎也没否认。

地上的两个保安承受能力比玩家差，这时候还在昏迷着。

暮昭蹲下来拿了个瓷瓶放在他们鼻子底下嗅了嗅，两人这才悠悠转醒。

保安队长知道自己被幻境困住陷入了沉默。

他不想拖小林总的后腿，但是幻境里的他回到了十几岁当小混混的时候，那时他浑身是伤被人堵在巷子里走投无路，是林楚宸的叔叔救了他把他捡回去。

他怎么可能对那个人有一点不尊敬？更别说得杀了对方才能离开幻境。

他愧疚地对林楚宸说：“对不起小林总，是我没用。”

林楚宸拍了拍他的肩，“小事而已，不用在意。”

这次他自己都卡在第二个幻境里没出的来，能指望一个路人做什么？

见大家都无恙，夏花才说：“我在幻境里见到了东方泽澜。”

林楚宸不知道她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个，不在意道：“不奇怪，系统可以读取玩家的记忆，在系统里待的越久读取的记忆也越多，这些记忆都能成为游戏里的幻象。”

“可是他帮我和青冥拦住了小怪。”

“？”林楚宸在游戏里这么久还没听说过这种事，他思索道：“你在永恒高中召唤过东方泽澜，也许是因为他以你守护灵的身份出现过，所以系统判定出了bug。”

这虽然只是猜测，但夏花希望是真的。她情愿自己看到的是游戏里的幻象，而不是那个高大温润的男人被拘在系统里无法离开。

“我们该下去了。”林楚宸看了一眼时间，感觉没在里面待很久，实际上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他们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办公室的门里突然传来一声嘶哑不甘的嘶吼，办公室的大门“砰”一声被撞得震动起来。

【叮】S极怪物【邪神】正在开启无规则猎杀模式，游戏进程中止，请玩家做好准备——

【叮】系统检测到异常，正在紧急修复——

【叮】S极怪物【邪神】正在开启无规则猎杀模式——

【叮】系统检测到异常，正在紧急修复——

【叮】——【叮】——【叮】——【叮】——

夏花又听到了熟悉的抽风一样的叮叮声，游戏后台也再次红屏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叮】检测到游戏内发生boss暴走现象，请进行人工干预！

【叮】检测到游戏内发生boss暴走现象，请进行人工干预！

【叮】……

阿砾又一次伸手关掉警报，而再次抬头的白薇这才注意到闪烁着红光的屏幕里出现了夏花的脸。

她忙问：“这也不管吗？”

阿砾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怎么管？我们现在进不了游戏，系统也拦不住邪神发疯。”

“可是……”

白薇还想帮夏花说话，阿砾的目光扫过来，“你是GM，不是游戏里的npc，不要被系统影响的太深。”

白薇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她也不想啊，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对夏花的在意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永恒高中的精神影响，可感情上她就是觉得夏花是她可爱的小伙伴。

阿砾看她这个样子，脸上优雅浅笑，“系统里最近出现了几个游离灵，你带人去抓一下，最近少回永恒高中吧。”

屏幕上办公室的大门已经被撞烂，林楚宸把保安队长推向走廊，“马上下楼带你的人去清场，速度快点。”

保安队长那颗“小林总不走我不走”的心在听到命令后清醒过来，一边应着：“我马上去！”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跑。

剩下的人都没动，他们得拖住邪神给保安队争取时间。

不过这一点完全是多虑了，阿尔伯特的头从破碎的门板里挤出来，后面庞大的身躯被挤成了长条状，直冲夏花而去。

东方凛和青冥一左一右挡到她面前。

嫌东方凛挡了他出手，青冥先一脚踹开东方凛，转身一剑劈向邪神。

剑风犹如实质，将邪神的半边脸颊豁开一条口子。

阿尔伯特被豁开的脸上没有流血，湛蓝的眼睛转瞬漆黑，连眼白也一并变成黑色。

它愤怒地咆哮，声音嘶哑，吐出的语句混杂着西语和华语，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音符，像是语言系统正在逐渐混乱。

随着它的暴怒，身躯不断从破碎的门板里涌出，几乎要将走廊填满。长满了霉菌的触须像亮出毒牙的蛇群不断袭向他们。

沐夏花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本不该有的记忆。

——在西方军营一样的地方，金发碧眼的少年被人从牢房押进实验室，穿着军服白大褂的男人从伏案中抬起头，微笑着喊他：“小阿尔伯特。”

周围全是高鼻深目的西方人，他的黑发和东方人的脸孔在其中尤其显眼。

——复古奢华的走廊上，阿尔伯特对已经不再穿军服的黑发男人怒吼：“你准备要扔掉我了是吗？因为你已经有了可以替代我的实验对象！”

男人极轻地笑了一下，无比温柔地说：“小阿尔伯特，我没有要扔掉你。是你自己正在自然损毁，我开始寻找下一个研究目标是很自然的事。”

——阴暗的地下室里，男人抓着楚画的手把她甩进巨大的牢笼，里面密密团簇的黑色霉菌几乎快要把牢笼挤满。

黑色的触须从霉菌里伸出，将她拖向深处。她听到阿尔伯特的声音伴随着风匣子似的呼哧声，晦暗又低哑地说：“你总算来了——这一次我不会输给你了。”

他将自己祭献给“神”，得到更多“神”的力量。

这样他就不会被抛弃了。

那些记忆纷杂凌乱，但没有影响夏花躲避袭击的动作。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只是为了不被人抛弃就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一个不要他的人，他也不要对方就好了。

她同时察觉到记忆里那个黑发男人有些熟悉，他身上那独特的比黑夜更黑的漆黑和优雅她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大脑飞快检索着见过的所有人的外貌特征，最终浮现出两个身影。

大伯父东方咒和小叔东方砾。

邪神依旧追逐着夏花，等级差距让她的攻击落在邪神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而每次邪神攻击她时刀身上的黑雾就会突然暴涨，替她挡下一次次攻击。

每挡一次，黑雾都在肉眼可见地减淡。

监控室里的白薇开始渐渐坐不住，盯着屏幕的红眼睛里泛起奇异的光，嘴里喃喃着：“我得去帮我的朋友……”

阿砾从老板椅上起身，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让她回神，优雅中带着几分不屑道：“你们永恒高中真是麻烦。”

明明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世界，却因为聚集着太多死灵而产生了自己的意志。

明明聚集的都是含着怨恨死在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被怨恨和愤怒滋养出的学校意志却是保护自己的学生。

像污泥里开出了美丽的花。

只是阿砾感觉不到这份美丽，他轻笑着说：“没人能帮他们，邪神进入这场游戏是会长亲自放行的，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会长的默许。”

屏幕里夏花刀上的黑雾越来越淡，只怕不知哪一击之后就会彻底消失。

欺师灭祖加快了攻击速度，但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几乎布满了整个走廊，他们一时难以靠近邪神的头颅。

只要头颅还在，触须就会没完没了的再生。

终于刀上的黑雾再也无法聚集，邪神像是意识到这一点，突然不再理会其他人的攻击，走廊上四面八方的触须同时向夏花袭来。

青冥一剑斩断她身后袭来的触须，东方凛也挡在她身前，他的身高可以完美地把她挡住，夏花却在他身后看到数条穿透了身体的触须。

东方凛来不及哼上一声就被穿透肩膀的触须拖向邪神，夏花反应极快地扑上去，抱着的他腰被一起拖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两人瞬间就来到漆黑的菌团前。

东方凛知道自己挣脱不掉，最后一刻用力扯开夏花的手，人很快被拖进邪神的“身躯”中。

——同化率20%...

——同化率50%...

——同化率70%...

对话框出现在半空，黑色菌堆里穿行的触须不断将他缠紧，一根根从他的眼耳口鼻刺入脑中。

——同化率80%...

——同化率95%...

眼见同化率飙升得飞快，林楚宸提高声音对青冥喊：“把他清出去！”

青冥看一眼已经消失在黑色绒团里连根头发丝也看不见的东方凛——

要把他清出游戏就得追进这团漆黑的菌堆里。

他心里不情愿，但看见想要往上冲的夏花，只能伸手把她往后一拉，自己没入了那团绵绒的漆黑。

——同化率99%...

在同化率100%的对话框刚刚闪烁的瞬间，对话框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同化到底有没有完成。

此时没人顾得上细究，林楚宸终于避开那些在半空舞动的触手跳到邪神身上，手里的镰刀勾住他脖颈的触须。

外围的触须崩断，中心却难以继续切割，只能死死勒着不松手。

暮昭伸手进那团菌堆里试图找到青冥，捞了两把什么也没摸到。

夏花伸手去帮忙，却在她的手伸进去的瞬间就被熟悉的冰凉又纤细的手指抓住。

她抓紧那只手用力一拉，青冥从那堆黑色菌团里被拖了出来。

他微微踉跄，捂着嘴咳了两声，手上抓着夏花不肯放开。

这一幕夏花觉得有些熟悉。

曾经那个墨绿色宽袍大袖的少年也是抓着楚画的手从黑暗中现身，微微踉跄着，随手把乌黑的长发甩到肩后，笑眯眯对她说：“幸会，我叫东方青冥。”

那是楚画第一次见到“东方青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