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幸福医院1

进入医院,一大两小的建筑群完全变样,外墙灰黄,大面积的玻璃窗在昏晦的天色里死气沉沉,厚重的灰黑色窗帘完全遮挡了屋内的环境。

与之相对的是大厅的整洁明亮,光从玻璃门内照出来,偶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穿行而过,忙碌而寻常。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

明明在医院里还是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出了玻璃门后,她的身形变得崎岖,走路姿势变得怪异,头部轮廓模糊,似人非人,数根蠕动的细须向四面八方伸展。

而看着诡异直直向自己走来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当护士从台阶上下来,宝莱身后猛然炸开一声惨叫,那声音比杀猪还要凄厉,连医院内行走的身影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宝莱回头,只见有个人影在花坛后一闪而过,自此再无踪迹。

她扫了眼僵在原地的护士,心里暗骂一句没眼色——等等,好熟悉,是不是今天刚骂过?

没了台阶灌木的遮挡,两人这才看清护士的模样。

护士穿着长袖长裤的护士服,除了脸和脖子,其他地方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它的面部被根须覆盖,细须像有意识般左顾右盼,最后聚拢在一处,指着两人:“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去哪了?”

宝莱:“还有什么人?”

“是和你们一起来的护工啊!”

见宝莱两人仍不解,护士脸上的触须迎了上来:“你们真的是护工吗?该不会是在骗我吧?难道……你们是记者?”

说到“记者”两字时,它的声音顿时阴沉下来,带着浓烈的杀意。

季浮灯脸色微变,正欲开口,被宝莱按住:“记者怎么了?”

“哈!最近医院里总有动乱,听说是有老鼠混进了我们内部,说是揭露真相,实际给公众以扭曲事实来诋毁我们……”

护士阴恻恻地说着,墨绿色的滑腻细须缓缓靠近两人,彼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如果你们是记者,那就给我滚出去!”

宝莱面不改色:“我们当然不是记者。但刚刚有个可疑的人在花坛后面,见到你就逃跑了。”

“什么!”

果然,护士一听,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它朝着宝莱指的地方眺望,收回了威慑用的细须,片刻后自言自语起来:“真的有记者混进来了,不行,得赶快报告给副院长。”

——报告给副院长就够了吗?明明刚才是想对他俩动手的吧!

护士一边想一边往回走,倒还记得招呼两人跟上,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这几天院长不在,医院事情很多,一会这个病人逃跑,一会那个病房断电,人手总是不够,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情况!”

“逃跑?病人还会逃跑?”

听宝莱这么问,护士自觉失言,连忙改口:“是散步!我们鼓励病人多走动,医院里有对应的设施和场地,非常关注病人的身心健康。”

话虽这么说,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会逃跑的病人多半有上一批来幸福医院副本的幸存者?不知还有多少幸存者活到现在了。

护士将两人带进大厅,说:“护工服务时长一般为七天,院长应该说过吧?你们负责的是VIP房,一对一看护,只要能推进治疗,一切以病人的意愿为主……在这等着,我先去把那几个乱走的护工找回来。”

说罢,它目标明确地往急诊部的方向去,留下宝莱和季浮灯两人在前台。

前台也是一个脸上长满细须的诡异,墨绿色的根系深深埋入灰黄的皮肉下,一颦一笑都带动细须,末端弯弯,显出主人的好奇。

对于这类诡异来说,心情是无法掩饰的,正如前台偷偷摸摸打量二人,它的细须就不自觉被宝莱的脸颊牵引着,几乎要碰上。

实在不礼貌。宝莱微不可察地侧身躲开,左右看看,目之所及的来往医护人员都是这副模样。

她仔细瞧了瞧,经过对比,总觉得前台脸上的细须比刚刚带路护士的要细些短些。

宝莱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这几天很忙吧?都把我们找来了,这可少见。”

前台早就想搭话了,听到宝莱这么问,顿时扑上柜台:“太少见了!我没想到院长找来的护工居然是你们!院长可真厉害呀……”

它语调一转,“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地上人的事,能给我说说吗?”

地上人?

第一次从诡异口中听到这个词的宝莱眸光闪闪:“你们是这么称呼我们的?”

她脸上看不出被诡异叫破身份后的警惕,理所当然地接话:“那你们怎么称呼自己?”

“我们是乌金的子民。”

前台自豪开口,用的是人类的语言,话里却带着某种陌生的韵律。初听时觉得怪异,在一整句结束后,竟也能明晰它话里的含义。

宝莱一时觉得有些熟悉。

似是被前台的虔诚所影响,季浮灯忽然出声追问:“乌金究竟是什么?”

宝莱看了季浮灯一眼,眼底闪出了然。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那些追随疯兔子的异教徒也有句类似的“口号”,除教徒外不被外界知晓。

互助会里有个外逃的信众,听描述,那口号也是这样云里雾里的。

季浮灯是什么时候成为疯兔子的?和乌金有关系吗?

前台歪了歪头:“我从没见过,有人说是乌金研究所的意思。”

它脸上的细须开始自顾自绕圈,语气苦恼:“但听以前的人说,乌金比乌金研究所出现得更早。乌金很大很亮,即使在最边缘的……”

“——■!”

一道声音忽然出现。

前台被吓了一跳,瞬间闭嘴,根根细须“嗖”的贴回面部、交缠在一块,好似一枚蚕蛹。

“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东西。”

宝莱循声看去,目光掠过满脸张牙舞爪的护士,随即落在它身后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上。

茅裕、余晓苒、伍忠,还有一对不认识的男女,看着面熟,应该也是车队的。

男人的站位离伍忠较近,二人时不时交换眼色。

女人看着则年纪较大,紧紧把着余晓苒的轮椅不敢放手,再看她那与余晓苒几分相似的眉眼,宝莱顿时明悟,那大概就是余晓苒的母亲了。

在得知女人的身份后,宝莱看向茅裕的眼神也多了些怜悯——在丈母娘面前,就要好好表现了啊。

护士没有给他们叙旧的时间。不知是不是为宝莱试图从前台处获取信息而生气,它冷硬地抛下一句“跟上”就走。

护士经过前台时忽然回头,吓得对方一个倒仰。

动作之大,将幸存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伍忠等人来时只听到护士的呵止,却不知道两人和前台到底聊了什么。见此情形,几人默不作声地落后几步,和宝莱交换信息。

宝莱也从茅裕口中得知车队进入副本的始末。

为了避开地图上未知的第六人民医院副本,茅裕选择了比地图推荐路线更远的路。

当车队行驶到一片居民楼时,意外发生,茅裕经历了与宝莱一样的空间卡顿,下一秒,连人带车就来到了第六人民医院门前。

回头一看,车队被截断,位于最前的两辆车还完好无损,车里人下来时,脸上满是茫然无措。

而第三辆车就惨了,正好处于副本边缘,车被截成两段,司机和副座被未知力量撕裂,只剩下血迹蜿蜒,滴滴答答从车门砸向地面。

在短暂的悲痛后,几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既然进入了副本,就要做好准备迎接诡异。

当身着护士服、满脸细须的诡异护士出现时,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嗅到它身上的血腥气。

茅裕还提到,护士出现的地方并不是宝莱所说的主院通道,而是在急诊部大门。后者与医院前庭相连通。

宝莱若有所思,随即将前台说的话复述一遍。

前台的态度很微妙,微妙得让人感觉二者之间隔着一层玻璃展柜,一方是展品,一方是游客。

——既不是同类,又不完全是其他物种。

前台对人类的称呼是“地上人”,这或许能指代一部分诡异的态度:不带明显敌意,而更像是对另一种“人”的叫法。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

很多时候,不同的称谓折射出不同的态度和立场。诡异认为人类是“另一种人”,那它们也自认为是“人”?又或者说是“地下人”?

还有前台对“乌金”的描述,它作为诡异居然没见过乌金?很大很亮的、即使在最边缘的……角落?区域?

宝莱不期然想起了在安置区看到的一个道具【27区员工福利卡】,里面就写到这个丢失了福利卡的27区员工,难以度过的漫长的黑夜。

轮椅骨碌碌地靠近,余晓苒轻柔的声音将宝莱拉回现实。

“你说的是,太阳?”

见宝莱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余晓苒连忙解释:“我没有想偷听你说话……我是想说,既然我们都进了副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我在计算上还算有点天赋……”

余晓苒太谦虚了,虽然死得早,但“节制”这个名字在互助会里还是很响亮的。

道具带给她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而与生俱来的计算能力使她心智不死。在节制眼中副本发展的无数可能性如同透明的棋局,一目了然。

要茅裕说,互助会里最聪明的人绝对是余晓苒。

她还没说完,茅裕就忍不住插话:“不只是计算,小苒记性很好,反应也很快,世、是吧,宝莱?”

“嗯?”宝莱愣了一下。

茅裕对宝莱使眼色,看在五星级酒店的份上,别说太难听的话。

他知道宝莱对人说话不留情面,此时没有道具、不良于行的余晓苒在对方眼里恐怕只是空气。

只是茅裕并没注意到身旁余晓苒闻言神情一顿。

余晓苒知道自己行动不便,很容易成为队伍里被抛弃的累赘,到时,毫无经验的余母只会成为下一个被抛弃的人选。哪怕有茅裕的承诺,也无法让她真正安下心。

因此,余晓苒想展现的对象不只是宝莱,还有一旁在她眼里同样有能力成为领导者的伍忠。

余晓苒:“听你说大而亮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太阳。”

宝莱没有多想,随口问:“如果在地下,你觉得太阳会是什么?”

“地核?”

余晓苒为自己的联想感到意外,思索:“地核的温度可以达到太阳表面的温度,但地核不会发光,暴露在空气里也会快速冷却。”

余晓苒虽然不知道乌金是什么,但从宝莱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猜出,这些称为“诡异”的地下生物也有一个“太阳”。

一个大而亮的“太阳”,它们叫它“乌金”。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地球空心论?”余晓苒斟酌词句:“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觉得很有趣所以一直记着。该理论认为地球内部是空心的,存在另一个文明,而‘地心太阳’是这一文明的光和热源。”

居然和前台说的话能呼应上……

宝莱若有所思,季浮灯面露怀疑,一直旁听的茅裕满脸震惊:“难道地球空心是真的?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副本都有了,还要什么科学。”跟在伍忠身旁的男子吐槽道:“要我说,不如直接问诡异,免得我们在这猜来猜去的。”

茅裕:“你问啊?”

男人一耸肩:“来的时候不是看他俩跟前台聊挺好的吗,等解散了再找机会去问问不就好了。”

男人这话说得实在不中听,但宝莱都没有分给他注意力,而是笑吟吟地看着季浮灯,抬抬下巴,无声暗示:你是好人,你去不去?

“于洪春。”

伍忠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刚刚还在撺掇人的男人悻悻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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