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叶望山静静地看着女儿:“所以呢?”

“什么?”叶枝嗓音颤抖。

直至那一刻前,叶枝还寄希望于这不是真的——妈妈的死是个意外或是别人的预谋,父亲只是被陷害的。

然而,叶望山的话令碾碎了最后的泡沫。

“我在帮她完成愿望。是她求我杀她的,她想‘不着衣物策马,一起死在极夜’。”

肚子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叶枝一阵恶心。

她想起了那天在卧室里发现母亲尸体的情景,那是她头一次看到母亲赤身|**的模样,而父亲就靠在阳台的躺椅上,若无其事抽着一根烟。

她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吼,父亲一动不动,像一尊铁皮雕像。

“这就是你的态度,自作主张替别人规定生死?而且那个人还是你同床共枕的爱人!”

“因为她想。”

“你真的觉得她想吗?”

“你从来没问过你妈妈。”

叶枝面部扭曲。

没人能料到,她那张通常没有表情都小脸,也能作出如此扭曲的神情。

叶望山微微抬起头,漆黑的眼眸迎向惨白的灯。

“她知道对于这个世界来讲,最好的结局就是现在死去。”

“这是你的傲慢,你个自大狂,你一直只相信愿意相信的事,”叶枝肌肉紧绷,“就像你的研究那样,偏激,刻薄。”

面对女儿的指责,叶望山轻轻笑了两声:“大家都只相信愿意相信的事。”

“就算是因为我,妈妈也会想继续活在这世界上,她想看到我的未来。”叶枝牙关颤抖。

“你怎么知道,死去的人看不到你的未来?”

无法沟通,无法沟通。

“不要跟我用‘子非鱼’的诡辩,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我们说的就是一件事。”

那是她的父亲。

但她却不再认识他,又或者说,她真的曾认识过他吗?

看着两米开外的那张脸,叶枝想一拳打过去,想看出高高的鼻骨绽开红色杜鹃,看完好的大脑迸出白花。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先杀了爸爸再自杀。

看守所的警察倏然紧张,他也看出了父女俩之间的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冲来挡在他们之间。

叶望山瞥一眼女儿攥紧的拳头,摇摇头:“我的傲慢是罪,你的暴怒也是罪。”

叶枝的力量突然被抽走,四肢又软了下去。

父亲的话突然点醒了她,她知道此刻任何情绪都无济于事,什么都改变不了。愤怒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甚至比傲慢还要无用。

叶望山神色的什么东西也软了。

他勾起嘴角,眼球深陷在阴影中,眼珠似泡在深海里的玻璃,又死又静。

这神情好像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至少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叶望山说。

叶枝望着父亲的脸,大脑突然陷入短暂空白。

上一次是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使劲想拼命想,记忆蒙着的黑纱依旧厚重。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完全对这个世界失望,该怎么办?

——自杀?

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静默。

——仅此而已?

“时间到了。”看守所的警察提醒。

叶望山钝钝吐出两个字:“再见。”毫无留恋,不仅是毫无对女儿的留恋,甚至都感受不到对世界的留恋。

叶枝没有回应。

她默默地目送告别,看那个男人直挺的脊背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你们真的希望我好好活着?

那你们自己,能不能先好好活着?

叶枝最后冷笑一声,转身踏着凄凉的脚步离开了。

**

叶枝坐在路边,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久前,她刚和委托律师通完电话。

父亲的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光是法院会判他死,就连她自己都想让这个恶魔死。

死刑是早晚的事,无非就是早死一点和晚死一点的区别。

千年前的柏拉图就已经看出,无论是什么时间,所有人都早已经死了,也又同时活着。

父亲其实已经死了。

从母亲最后一口呼吸戛然而止那一刻。

叶枝将脸埋入双手,发呆,再发呆。

路边人来人往,有人会因为她的漂亮多看一眼,却谁都没停下过脚步。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叶枝根本没心情接任何电话,但看一眼来电显示后,她还是选择了接通。

至少这个人,不会让心情雪上加霜。

“你还好吗?”林潮生的声音在听筒中温柔响起。

他的声音总是快乐飘飘又令人平静的,听见他的声音,就像抚摸着一只安静的大狗。

叶枝微微抬起头,视线从沥青马路转到路灯底部。

“不好。”没必要撒谎。

“因为你爸的事吗?”表面上是一个问句,其实是一个陈述句。

“嗯。”

林潮生激情澎湃:“你爸肯定是被冤枉的,或者我再给叔叔做做思想工作?”

你是一只快乐无忧的大狗,你是理解不了他的痛处的。

叶枝直接拒绝:“不用了,他就是杀人犯,没商量。”

“他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一定是个好人。”

“好人也能养出坏人,坏人也能养出好人。”叶枝喉咙一阵发紧,“而且,我都不一定算个好人。”

林潮生急了:“你是好人,你是顶好的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人!”

听着电话那头慌张的语气,叶枝的心情反倒放松了些许,嘴角久违地上扬。

“是么。”

“是!”林潮生答得很快。

“那就姑且算我是个好人吧,”叶枝垂下眼睛,“我爸真不是个好人,让你失望了。”

“但是……”林潮生顿了许久,直至声音也染上哽咽,“那你就没有父母了。”

“有这种人当爸爸,我还不如没有。”叶枝闭上眼睛,尝试不去回忆不想回忆的事。

林潮生问:“你现在在哪儿?”

“路边。”

“我是说具体位置。”

“你又要过来?”叶枝哭笑不得。

“不行吗?我刚买了一家巨好吃的烤苕皮,想和你炫耀一下。”仿佛令人看到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

叶枝看看四周,天逐渐冷了下来,也暗了下来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两起五颜六色的灯,混着朦胧的水汽模糊每辆车的窗。

她感觉很冷。

紧了紧大衣,冷仍留在心口。

叶枝笑道:“好啊,就怕你过不来。”脸上的温暖和内心的冷割裂成两个国家。

“你敢说,我就敢过来。”林潮生仿佛也在笑。

叶枝环顾四周:“新荟Soho对面,星巴克旁边。”

林潮生仿佛敬了一礼:“好嘞,收到任务,马上执行!”每次和他通话时,脑海内都能自然而然想出他说话时的样子。

挂上电话,叶枝将手机放入大衣口袋,专心望向天空,等待林潮生的到来。

约莫五分钟后,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教务处安老师的消息。

【安雪琪-教务:叶老师,这是本学期休学名单,您看一下,下周一同步教务系统。[附件]】

叶枝眉头一皱,打开附件,无数个眼熟的名字映入眼帘。细细一看,其中的名字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这样?

绝大部分学生完全不像会沉迷游戏的,怎么也被送到“上善书院”去了?

他们的家长难道不清楚,“上善书院”可能对他们的孩子做出什么吗?

越看,胸中的情绪越上涌;而越上涌,指尖就越来越凉。

这群家长不配为人之父母,傲慢地否定想否定的一切,自作主张将孩子送进那鬼地方。

就像那男人一样。

那男人。

那男人。

……

叶枝开始毫无征兆地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四肢脱力颤抖,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逐渐压制现有的人格。

和那日在地铁站里一样,和恍惚以为看到穆源源藏在树后一样,是发病的前兆。

对着心口的那把刀,刀尖闪着寒光,她不敢想如果真的再发病,后果会有多严重。

叶枝慌忙伸向口袋,却惊恐地发现,那瓶红色药丸不见了!

在哪里,在哪里?

她不能没有那瓶红色药丸。

叶枝颤巍巍从路边站起,视线内出现复制的平行幻影,一排折扇似的树干左右摇晃,扇出魔鬼的狞笑。

“这是你的吗?”一只手伸过来。

天旋地转中,叶枝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玻璃瓶,也不管是谁递来的,直接拧开瓶子吞下一颗药丸。

她早就不需要水了,用喉咙生生吞了下去。

“你没事吧?”手的主人问。

叶枝大口喘气,十几秒后,大脑重新夺回意识,乱哄哄的思绪清晰理开。

她抬起头,这才能分辨出世界的轮廓,以及面前站着的人的模样。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漂亮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只粗略化了点淡妆,却已在人群之中闪闪发光。齐肩的头发卷得恰到好处,一双带点媚态的眼睛暗含秋波,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是美的。

美貌的冲击不分性别,尤其是近距离观察现实中的美貌时,人的大脑总会空白几秒。

女人扶住叶枝的肩膀,安慰式地轻轻揉捏:“你还好吗?”

叶枝愣一秒神后:“我有点急性病,还好你把药给我了。真的谢谢你,救大命了。”

女人微笑:“没事就好,可能是不小心滚在那里的。”说罢,指指人行道左侧绿化带的边沿。

叶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她想不通向自己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明明从学生时代起,严谨已然是她的代名词了。

她抱歉道:“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女人爽朗地笑了两声,在确认对方能独立站稳后,温热的手终于松开了她的肩膀。

这张漂亮的脸很熟悉。

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叶枝正尝试回忆检索相关信息时,视线边沿浮现出了红色的东西。

又来了。

她没看错,很不幸,又来了。

一行血字从脚下的石砖中渗出:

「10月31日22:00,前往上善街33号,8小时内通关游戏即为胜利」

作者君真的只写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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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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