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好奇。”
时微寒的声音吸引走了江枕西的注意，她扭头看过去，阳光从她身后落了下来，就像是站在光里一样。
“你等我一下。”
捡起垂在胸前的耳机塞回去，伪装出一副打电话的模样，这样别人听见她说话，就不会觉得奇怪。
她倒挺会想办法。
“OK，你好奇什么？”江枕西问。
侧身站在她面前，既能顾得上和自己说话，也不会错过从山下山上来的人。
时微寒捏着手腕，大拇指挫着皮肤，清晰感受到那根筋脉的存在，斟酌着开口：“你的家人知道你能瞧见鬼魂吗？”
江枕西眼神有了一瞬间的逃避，错开和她交汇在一起的目光，时微寒抿唇，她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对不起，我……”
“只有我姐一个人知道。”
嘴张着咬到了舌尖，时微寒蹙了下眉，有些难言的情绪涌了上来，抬手捏住鼻子，试图用憋气来强迫思绪回到原位。
“你做什么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江枕西望着时微寒脸上落寞神情，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她倒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伤心的事，而且就算它是，也不会是该她难过，应该是自己。
真奇怪。
“就觉得很难过。”时微寒回答，目光转了个圈重新落她身上，“我能问为什么只有你姐姐知道吗？”
江枕西扭头看她一眼，撇开眼神：“因为小时候是我姐照顾我啊，等慢慢长大我才意识到我看见的那些东西其实不应该被看见，那个时候还是她再照顾我。”
“梁女士工作很辛苦的，我姐和我说这是一个秘密，而秘密呢是不能和谁随便说，即使是妈妈也不能。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
小时候的江枕西和江又溱描绘过她所见到的人都长什么样子，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有鼻子有眼，如果硬要找点不一样，那就只是他们没影子。
她害怕恐惧过，可是江又溱告诉我，说她能见到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和人间的缘分还没结束，是还有念想没有完成，等他们了却心事，就不会再继续在这里逗留。
她还说他们很善良，不会伤害人，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说她也经历过。
一个拙劣的谎言而已。
他们确实很善良，在那段时间里就像是沉寂下来的湖水，没有荡起一点涟漪，可一切都是会变得。
“或许她已经知道呢？”时微寒说。
冻红了的指关节变得有些僵硬，痒痒的，想去挠它：“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因为她从没和我说过哪怕一点关于鬼怪的事，所以我还是觉得她不知情。”
只是或许。
时微寒一直站她身后，越过她肩头看着上山与下山的人，开心与疲累交织，揣在兜里的手摸到了那枚硬币。
远离人世的人，一些渴望与亲人再度团聚，一些又期待早日解脱，端的是两派不同的风格，一面向着生，一面向着死。
她有些后悔。
那些突然出现在江枕西身边又突然消失的人其实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大可以挥挥手直接拒绝它们，可没有，她纠结，她犹豫，她在试图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不过找出的法子到最后都只会落在她身上，只有她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会去寻找别人的帮助。
“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再也见不到那些鬼魂，你想试试吗？”
时微寒说话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江枕西还是听了个完全。
有一瞬间的不置信，江枕西眉头紧皱，眨着眼睛，腹稿是想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是问她：“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时微寒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于是只得随心说了一句：“因为我觉得这事很困扰你，让我有一点难受，想帮你解决掉。”
江枕西愣住了，深吸一口气，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情绪。
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她和时微寒认识到现在，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过来，她们算不上朋友，可每次问及她们的关系，却又只能用朋友相称。
或许说穿了也就只是两个稍微熟一点的陌生人，可现在这个陌生人居然在为她过往的经历感到难过，替她想法子解决问题，明明也没多熟嘛。
“你为什么会难受？”江枕西又问这个问题，明明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与别人无关。
时微寒注视着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的人有些不适应，于是选择把目光移开。
“大概是心疼吧。”
嗯？什么东西？江枕西回过头，瞪大了双眼看她，不停咽着嗓子。
“我活了很久很久，也见过像你这样能瞧见鬼魂的人，可无一例外，他们都没能活到该有的年岁。”
江枕西咬着嘴唇，心里有些猜测，可还是问了为什么。
朝她靠近了些，时微寒音量平稳：“因为遭受到来自旁人的冷漠白眼、无端咒骂让他们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所以选择了自我了结或是郁郁寡欢早早撒手人寰。我不曾了解你的过往，可若说和他们的经历一模一样那也不对，所以我猜十之有□□。你也曾遭受过旁人的冷漠白眼，也被人在身后辱骂，可你和他们不同。”
现在这个时代比之以前，若说好，那肯定是好上百倍千倍，可若说不好，那也能举出不少例子。
“哦。”她笑了，抬手抓了一下眉毛问，“有什么不同？”
江枕西也有点好奇，她想知道在时微寒心里，自己和她见过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你比他们强大。”
眉尾抬了下，江枕西嘁了一声：“就这？”
好像有些不满意啊。“就这。”时微寒难得硬气一会，不再做解释。
摸着斜挎在身上的水壶，突然就有些口渴，拧开杯盖倒了半杯水，润着她那快要裂开的嘴角：“我比他们强大本来就不是一件很值得奇怪的事，现在和过去相比，可以说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得到了不少进步，人的思想在慢慢改变，虽然对于鬼神一说还算是一个禁区，可比之以前，那不晓得是开放了多少。”
“你活了这么久不应该发现不了，那个时候短命的人又何止是因为这么个由头。现在人们对于这类事物不再是喊打喊杀，只要离得远远的就好了，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强大，只不过是生在了一个好的时代，好的地方而已。”
有水滋润就是不一样，嗓子都圆滑了起来。
她扭头看了眼时微寒，晃了晃水杯，剩的水叮呤咣啷响个不停：“说这么多话，要来点水喝喝吗？”
时微寒说：“谢谢。”
趁着没人，江枕西把水杯一骨碌全塞给她，添了下唇角：“那什么……你自己倒吧，喝多少倒多少啊，别浪费了。”
拎着嘴角偷笑，时微寒按下出水口的开关，倾斜杯身，看水慢慢灌满杯盖。
“这水杯好像是儿童款的吧？”看着底座贴的产品说明书，时微寒挑了下眉。
江枕西撇了下嘴，瞅了她一眼，那眼神装满了无语：“那怎么了，谁说儿童款大人不能用了？什么道理，再说了，这是我姐送我的，让我时刻牢记得多喝水，你懂什么。”
被人怼了还在傻高兴，江枕西翻了个白眼，刚想伸手接过来，兜里电话响了起来。
警察快到了，问她具体在什么地方，江枕西看着观景台边立着的牌子，告诉他们具体方位。
挂了电话，她这右眼怎么老是在跳，揉着眼角小声嘀咕了一句，肯定是昨晚没休息好，看来得抽空补个觉。
“你怎么办？要跟着我吗？”江枕西挂好水壶，问了一句。
时微寒眉头一挑，颇有些强势的看她一眼：“是不想我跟着吗？”
啧，这人吧，说话就有时候正常有时候不正常的，这样好容易得罪人。
“不啊，时老板这么有本事，我在您身边待着自然是安全的多。”江枕西跟着笑了笑，试图烘托氛围。
笑话，到时候真要碰上什么难缠的事，有这位大佬在，自己这小命儿妥妥的安全。
等了有几分钟吧，帽子叔叔来了，以及跟着他们的江又溱，等人。
……
完了！
彻底完蛋了呀！
“江枕西！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怎么想的，居然敢瞒着你姐我！”
江又溱火急火燎的，一看见她妹就气不打一处来，江枕西躲着绕着，直到祝秣拦住她才停下来。
“姐！姐！有事好好说，我先帮警察叔叔了解情况，等会儿再来找你啊。”
“又溱，等小西忙完了我们可以慢慢问的，不急在这一时。”祝秣拉着江又溱，低声说了两句。
时微寒看着这个性子淡泊的女人，好看的眉毛翘了翘，跟上江枕西的步子。
顺利解脱的江枕西带着两位警察叔叔去了她发现红围巾的地方。
江枕西听着身后警察的话，有些疑惑的皱眉：“警官，你们是说在我之前还有人报警了？”
“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看见有人坠崖，于是报了警。”走在前面的矮个子大叔喘着气，脸涨得通红，这山是真难爬，“你后来说发现了血迹，在哪儿？”
刚好到了那个石梯转角处，江枕西指着那晃悠悠的链子：“哦，这里，就在这根铁链上，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警察大叔擦了擦鼻子：“嗯，你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回局里做个笔录。”
弯身仔细瞧的女警点点头，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江枕西慢慢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