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花镇,嬴府。
天涯安静极了,好似回到了小时候,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只有自己一个人团成一个小团子。
他每天都心事重重,谁的劝也听不进去,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他将一部分重心放到了人间绸缎庄上,生意也红火起来,在外出的路上,收留了两个女乞丐:是一对姐妹,大的叫墨依,不到十七,小的叫墨玉,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带回来的时候都是骨瘦如柴,面无血色了。
她们在嬴府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天涯他们的一番热切后,她们已俨然融入这里了,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尊贵的小姐。
月色微凉,鼻间落下晚霜,一扫困顿之意,花枝树叶都被压垂,约是晚间霜露重,不多披一件外衣,怕是会觉得冷了。
“将军。”今夜满月,天涯只着内衫,独自倚在廊外的栏杆上吹风,刮到皮肤上麻麻的。
苍固提着两壶酒,走了过来,陶坛子碰撞发出闷响,盖过了脚步声。他走到天涯身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天涯的语气有点故作轻松。
“知道将军心情烦闷,所以特意来找您喝一杯。”苍固将一壶酒放到天涯的身旁,天涯立刻拿起酒,仰天大灌了两口,溢出的酒液顺着下巴流下,沾湿了衣襟。
“心情烦闷,我有吗?”天涯苦笑。
“自大殿下离开后,您夜不能寐,政务也无心打理,虽然面上和平日无两样,但卑职看得出来,于您,一切荒废。”
“苍固,我和你不同,没那么远大志向与追求,我想守护的,从头至尾,都只有那一个人,而她所珍重的,我必定拼尽全力。”
“苍固明白。”他应答。
“谁曾想,在职责与她之间,我无力权衡,有些事,我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就瞒着她,我自作聪明,还是伤她的心了。”凉薄的夜晚,配着冷涩的酒,天涯一下子吐出这么多话,好像十句有九句半都是关于雪灵尘的。
“将军,其实有些事,您跟殿下说开了就好了,将军比我更了解殿下,她绝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那些事情,您不说,才是真的伤了殿下的心。”苍固平日里木头一个,开解起人来却很有一套,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天涯听了他的话,倒是在原地放空了许久,望着皎皎月色,好像自己真的应该这么做,可寒霜之下,她在哪里?她还受了很重的伤呢。
天涯努力挤出笑意,拍了拍苍固的肩膀,豁然开朗一样地道了声多谢,两人便接着举杯邀月,开怀畅饮。
二人就此喝了不少酒,说了些交心的话,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三更,苍固和天涯就分开了。苍固房间离这边儿比较远,苍固随手将酒坛子丢在花坛里,便往房间走去。待到与天涯分开,穿行了一条石子小路,两侧的文竹随风窸窣作响,似是有人在耳边说悄悄话,吹出的气酥了耳朵,痒痒的。
路过雪琉纱房间的时候,只看到穿着睡衣,头发松散,呆呆坐在门口的一团,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望着空中的月亮出神,并非圆月,还被黑云遮了一半,依旧吸引了那双装满星星的眼睛。
约是半夜凉初透,苍固没有作声,而是熟练地到她身边坐下,将身后的斗篷一挥,将人整个罩住,拥进自己的怀里,幸好今日忙到昏头,还没来得及换下出行的衣服。
“你说,阿姐她会平安无事吗?”雪琉纱未给眼神,依旧盯着那一点,却确信苍固坐在身边,轻轻地将头靠在苍固的肩膀上,依赖而缱绻。
小琉纱疑惑极了,阿姐跟姐夫之间好像发生了大事,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一个不理会,一个想靠近,偏偏自己什么都不清楚,连该同情谁都不知道。
“一定会的。”苍固搂紧了在怀里的人。
这天,天蚩地尤在山宫里百无聊赖,主人不在,山宫的日子糜烂而单调。天蚩忍不住对地尤吐苦水:“将军也真是的,非得让我们好生看着那个女子,将军有了女人,却不许我们找,这山宫里可是乏闷死了,不如我们下山,去找点乐子?”
地尤比天蚩更稳重一些,也更对重巘言听计从。“行了,你忘记大人说过的话了,他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若是让他知道了,我们定会比死惨上千倍。”
天蚩不屑的看了一眼懦弱的地尤:“切,能有什么事,你就是危言耸听。”
地尤本以为天蚩是说说而已,发发牢骚,可没想到,过了不到三日,他真的掳了一个姑娘回来。说来这是巧了,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收养的姐妹中的妹妹,墨玉。
墨玉本在集市上采购水粉、香料什么的,却看到一个老汉,颤颤巍巍,脸上的皮肤黝黑,一道道皱纹跟山间纵横的沟壑似的,衣衫褴褛地倒在路边呻吟:“哎呦,哎呦。”
墨玉生性善良,是个热心肠,年纪不大又单纯,二话不说就上前询问,那老人抬头打量了她一眼,暗暗地得意,转而又装作痛苦的模样。
“老人家,您没事儿吧?”
“姑娘,我没事儿,就是年纪大了,不小心摔了一跤,家离这儿又远,唉!”
墨玉抬头看了看四周,今日的人并不算多,自己又是在街角的小胡同那里,行人极少,也没有什么马车。
“这样吧,我送您回去。”
“啊,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姑娘,你心肠真好。谢谢!”老汉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下了,不住的感谢,把墨玉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墨玉一边道着没事,一边将老汉从地上扶起,又搀着老汉往郊外走去。
两人都没注意,墨玉篮子里的香粉撒了一路,老头儿还只当是这小美人儿的体香呢。
走了将近一刻钟,墨玉看着越来越荒凉的道路与越来越稀少的人烟,不禁心生疑惑,就随口问了一句:“爷爷,您家还没有到吗?”
“别急啊,小姑娘,这不是马上就到了吗?”此话一出,墨玉便立刻察觉到不对,此前还沧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诡异,扶着的身体也不再是颤颤巍巍的了,墨玉触电一般地松开手,转头望去,却看到一个衣着怪异,长着尖耳,眼睛瞳孔与人不同的怪物,吓得她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天蚩看到她害怕,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怎么,害怕了?刚才不是还扶着我吗?”
“你……你……你是妖怪!”墨玉哪见过这场面,被吓得花容失色,身体哆哆嗦嗦,都忘记站起来了,只得一下一下往后挪。
天蚩骇人地笑着。
“你,你要干什么!”墨玉朝他大声吼叫着,一方面是想逼退他,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壮胆,但她声音很大,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天蚩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禁笑得更狂妄了,“我干什么?当然是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说着,挥了挥衣袖,墨玉便晕了过去,随后天蚩便将人扛在肩上带走了。
回到山宫,地尤正在大殿里焦急地等待他,说不见人就不见人,一整天毫无音讯,谁知看到天蚩抱着一个姑娘回来了,还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地尤,你看!”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出去惹麻烦,你竟然拐个姑娘回来,你忘记主人是怎么警告我们的吗?你还要不要命了?”
天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用小指抠了抠耳朵,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对地尤的唠叨也是爱听不听。
“你先别想着你的姑娘了,主人来信,让我们外出招一些人马,不过两日他便会回来了。”
这个消息确是让天蚩措手不及,赶忙变得极为乖顺,招兵马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事,这两日的时间着实太紧了。
“啊?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吧。万一迟了又得挨一顿骂,来人!”
说着,一个小妖就走了过来,天蚩将墨玉交给他,“把她先关起来,给我看好了!”
“是!”
只能回来再享用小美人儿了,天蚩还真有些可惜,又有些迫不及待呢。
两人来不及准备什么,便带着几队人匆匆忙忙的出发了。
而那个小妖不知道墨玉是人,以为是自家首领又带回来哪个花精蛇妖的,便没多想,居然直接将墨玉塞进冰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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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卷四袖添一炉香之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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