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长孙2

昭明十五年,亳州突发大水,九个县被淹,死伤数万,流民四散。由于近几年北狄侵扰,云海匪患频发,国库几近空虚,安置亳州流民成了朝堂现如今最棘手的问题。

政事悬而未决,圣上心情本就极差,现在还闹出了这种事,六殿下说完后,高公公感觉到紫宸殿内的空气都要凝滞住了。

看重的孙辈惹了事,晏老丞相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高公公更不便插嘴,所有人都在等晏小公子的解释,可没想到会被一只雪白汤团打断。

圆滚滚的汤团进来后,殿内气氛明显软和下来,那意料之外的一栽,竟然让圣上舒展了眉心。

高公公便没有顾忌的笑出了声,抬步小跑了过去。

“唉哟小世子,没摔疼吧,奴才这就扶您起来!”

借着对方温厚的大手站起来,慕容稷拍了拍身上,乖巧道谢后,就被对方躬身带着走上了御台。

距离上次见到昭明帝已有三年之久,她忍不住从心底发出感叹。

当皇帝果然老的快,尤其是当一个勤勉的皇帝。

这时的慕容稷坚定了自己要做逍遥王爷的想法,但想要真正的逍遥自由,她还缺一只硬邦邦的金大腿。

慕容稷四十五度仰头,露出牙齿,目光孺慕。

“翁翁——”

昭明帝目光闪了闪,没有动作。

却见那白团子兀自坐在了自己脚下,伸出白嫩嫩的小手,试探又大胆的抱住了自己的腿。

顿时,

紫宸殿内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众所周知,昭明帝母族势弱,年少时常被欺压,自小刻苦勤勉,先帝时四王争位激烈,昭明帝韬光养晦,后养在世家女崔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崔太后膝下,最终才顺利登上皇位。

昭明帝本就不苟言笑,如今即位多年,气势愈发强盛威严,受宠如齐王,有功时也只是口头勉励。至于皇孙,齐王家的皇孙被侧妃吴氏养的太过娇气,一见圣上便瑟缩哭泣,也不甚亲近。

皇长孙现在的行为,让殿内几人都提起了心。

晏老丞相摸了摸打理柔顺的美髯,再度垂了眼眸。

晏清没想到刚刚还乖巧可人的皇长孙现在胆子这么大,心里给对方的评价又加上了一个表里不一。

慕容瞻惊讶之后便幸灾乐祸起来。

高公公轻咳了两声,上前躬身:“地上凉,小世子您先起来,等会儿圣上问完话老奴就送您出去。”

“不要——”

“翁翁身上好暖和好舒服,稷儿要翁翁——”

腿上多了只软乎乎的挂件,昭明帝面无表情,掩在龙袍下的拇指点了点紫檀木扶手。

“小世子嗳——别,别晃了——”高公公用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试探伸出手,“老奴陪您出去玩儿好不好?”

慕容稷不说话,扭头埋在黑色龙纹锦袍里,小手抱紧了那条金大腿。

圣上神色不明,也并未开口,高公公只得蹲下身子去够白团子。

“慕容稷。”

高公公菊花般的面皮一抖,连忙后退,躬身垂目。

他听到圣上不带任何情绪的询问小世子。

“你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一个三岁的孩子描述之前的事情,圣上想听实话,回话的人又是皇孙,说明圣上想要检查皇孙被教导的情况如何。

但今天这两位牵扯到晏丞相与世家谢氏,晏丞相提出的新均田制触动了世家贵族的利益,双方积怨已深,这次不管皇孙指出谁有问题,楚王都会被记一笔。

可楚王本就被厌弃了。

这便是圣上给出的回答,不偏不倚。

在场的人都做好了准备,等待着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结束此事,却没想到,那白团子给了他们一个更合适的结果。

“我们在玩老鹰捉小鸡呢!稷儿是小鸡,小皇叔是老鹰,漂亮哥哥是保护稷儿的老母鸡!翁翁也要一起玩儿吗?那稷儿来做母鸡保护翁翁吧!”

开始的话让其余几人气息微松,但到最后,就有些僵硬了。

让当今圣上做小鸡,皇长孙也真敢说!

楚王殿下如果在这里,定然会被狠狠斥责。

当然,这也说明楚王两口子没有用心教育小世子,让小世子天真的对圣上没有半分敬畏之心。

不过对楚王和皇长孙来说,用不用心,结果都一样,毕竟身体摆在那里。

跪在下面的晏清皱了皱眉,在心里又加上了一个口无遮拦。

对于其他人的想法,慕容稷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抱大腿,眼前金光闪闪的大腿她绝对不能放过。

前世身居过高位,慕容稷非常理解这类人的心思,极度自信又极度防备,享受孤独却又害怕孤独,高处不胜寒,她要做的,就是成为对方在寒夜中触手可得的光亮。

昭明帝深谙帝王权衡之术,心思深沉,慕容稷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对方束起的高墙。

天真,只是她的敲门砖。

慕容稷仰头眨眼:“翁翁怎么不说话?是稷儿太吵了吗?阿耶阿娘也说稷儿很吵很烦,还想把稷儿送去沧州舅舅家,稷儿不想去,翁翁~”

白团子颓丧的很突然,胖乎乎的小手没有安全感的抱紧了自己小腿,昭明帝眉目微敛,语气终于有了起伏。

“因为这个,你阿耶想送你去沧州花家?”

真诚,才是她的必杀技。

慕容稷撇嘴,一双大眼中涌出的泪花欲坠不坠,显得十分可怜:“阿耶说在稷儿身上花了好多好多银子,现在没钱了,养不起稷儿,阿娘也经常凶稷儿,说送去沧州才能松口气,稷儿不想去,阿耶和阿娘就说稷儿吵,翁翁,稷儿真的这么讨厌吗?”

老二\楚王\二哥两口子太过分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对楚王和楚王妃发出强烈的谴责。

作为大晋第一皇商花家的小女儿,虽然说楚王的身体已经花了楚王妃不少嫁妆,但皇长孙这么小一个孩子,即使身体不好,又能用的了多少银子,至于把人送走吗!

想来一定是因为圣上不喜,所以才想把费钱又没用的皇长孙送走,好再去精心准备生一个身体康健的皇孙。

楚王和楚王妃对外的形象一直都很和气友善,晏清也没想到,皇长孙幼时还有这样的事情,看来这便是圣上后来对皇长孙颇为费心的缘故了。

之前落水一事已经完全被皇长孙扭转,晏小公子和六皇子都没事,反倒是一直没露面的楚王殿下,皇长孙的亲阿耶,承受了来自圣上压抑已久的怒火。

---

朝阳殿,

“慕容晟!朕念你自小体弱多病,未敢让你过多参与政事劳累,从前宫中上下也不曾苛待过你,如今你竟敢与王妃嫌弃皇长孙病体孱弱,意欲送往沧州花家,尔心何安!”

嫌弃?

皇长孙?

贺寿之后,楚王和楚王妃就被圣上叫上殿前数落了很久,这时听到重点,一头雾水的两人同时抬头,恰好对上圣上怀里那只白团子的无辜大眼,心里顿时有了结果。

楚王妃磨了磨牙,刚想开口,就被身侧的楚王拉着跪了下去。

“儿子知错,任凭父皇责罚。”

“责罚?你既无官职,又无体魄,想让朕如何责罚?”

楚王俯首,放在地面上的双手白到透明:“儿子有罪。”

除了之前紫宸殿内几人,宫宴其余人等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向威严肃穆的圣上为何会抱着皇长孙,又为何会突然对楚王殿下发难,圣上又是如何得知楚王欲送皇长孙于沧州,这其中的缘由,让人不得不多想。

这个时候,能开口调和的人,寥寥无几。

“陛下息怒,楚王殿下向来温厚,与人为善,皇长孙一事或许另有原因,毕竟楚王妃出自皇商花家,花家向来为民生计,老臣听闻流往沧州的流民大多已被安置,花家当为表率。”

垂首跪在殿中的楚王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楚王拍了拍身侧人紧绷的手背。

“崔中书令说的是,如今各地灾害频发,亳州大水流民未安,归根究底,乃是国库虚空,大晋商路多经云海流通,但如今云海匪患猖獗,云麓王野心勃勃,云海急需一位熟悉海战的将领,威远侯当仁不让。”

楚王身体僵了僵。

他没想到这些人还有脸想起舅舅,当年云麓世子奸杀舅母一案,证据被毁,朝中多半人都逼迫舅舅以大局为重,舅舅心如死灰,一夜白发,后辞呈归隐青州不问朝事,就连阿娘病危都不曾回京。

现在为了解决云海匪患,这些人倒是想起了萧家。

楚王觉得心口有些痛。

楚王妃忍不住看了眼圣上怀里的白团子。

他们好不容易从这些麻烦的政事里面脱了身,小混蛋这出相当于又把他们拉了回来。

忍不了!

回去必须狠狠揍一顿!

“魏侍中之意,云海匪患比亳州流民更为急切?”

“谢尚书此言失之偏颇,若是云海商路通畅,如今又何必逼迫商贾出面安置流民。”

“魏侍中慎言!花家乃是皇商,楚王妃乃是皇室中人,何以称得上逼迫!”

楚王妃想说话,但还是被楚王按住了。

“好了,朕知道你们都是为国为民,只是老二身体不好,离不开王妃照顾,去沧州协助安置流民,还是到青州去找萧候,是个问题。晏卿,你怎么看?”

回到宴席后就一直闭目养神的晏老丞相长叹一声:“对楚王殿下,不知陛下是以国事论罪,还是以家事论罪。”

慕容稷探出头。

哟!

聪明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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