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邱城建在一片绿洲之上,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湖泊之畔,草木茂盛,纳木亲王的府邸便建在湖边。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是纳木亲王寿辰,周朝使节的马车队缓缓向亲王府行去,邵洺掀开马车窗的帘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致,白烬被白绫遮住双眼端坐邵洺对面一言不发,潇潇捧着腮帮子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他家公子,一会儿看看白烬,邵洺头也不回:“潇潇,你转来转去的干嘛?”

潇潇认真道:“在想你俩在打什么主意。”

邵洺放下帘子,转身敲了一下潇潇的头:“你做好自己的事,到时候别露馅了就行。”

潇潇揉揉脑袋:“是,公子。”

不一会,纳木亲王府到了,潇潇先下了车,后方的下人忙碌着卸下车上满载的礼品,邵洺也牵起白烬的手笑道:“我们也走吧。”

白烬按照约定,没做抵抗,顺从地跟随着邵洺的指引,下车之时,邵洺索性一把抱起白烬,跃下马车,白烬身体一僵,又放松下来,安静得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邵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温柔地将白烬放下,牵起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走吧。”

钱大人等人已在前方等候,也不知道那日邵洺究竟对钱大人说了什么,这位性子有些烈的老爷子此时对邵洺出格的举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说不想多看他一眼,见他跟上便黑着脸转身就走,弄得潇潇一路胆战心惊。

眼睛看不见,白烬能依赖的感官只有听力和邵洺的指引,耳边尽是喧嚣,想来纳木亲王的宴席应该十分热闹,只是这些喧闹,与他无关。

站在王府门口接待众客人的,是纳木亲王的一名心腹,年纪尚轻,但礼数周全,见邵洺等人便立马上前招呼:“钱大人携天子恩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钱大人换上一副沉稳的笑脸回礼:“皇上事务繁忙,特吩咐下官代为向纳木亲王带来薄礼,愿大周与姑墨永世交好。”

心腹郑重谢道:“周天子天恩浩荡,小人先代亲王谢过,诸位大人请。”

又客套寒暄一番,那人令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王府中已有不少宾客在互相寒暄,有舞姬在台上献艺,但不是本该远道而来的西域歌舞团,也迟迟不见主人公纳木亲王。

带路的人没停下,直接将使臣带入内庭,看来不是每个来客都能见到纳木本人。

在门口经历了一番检查,确认他们身上没有利器之后,一行人才被请入内堂,堂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彰显着主人的奢靡,而那身着华服坐于堂上的人想来就是纳木亲王。

纳木生的高大魁梧,一头棕色的头发披散着,粗旷的眉毛,如鹰一般犀利的蓝色眼睛深不见底,纳木年过四十,今日便是他四十七的寿辰,看得出他的身体状况不亚于纵马征战之时。

看到邵洺等人,纳木先与钱大人客气寒暄几句,又转头面向邵洺朗声问道:“邵公子,不知令尊身体近来可好?”

邵洺笑得温文尔雅:“托亲王的福,家父身体健康,只是事务繁多,难免操劳。”

纳木笑道:“邵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免不了诸多操劳。”说着,纳木话题一转:“不知你身边这位美人是何人。”纳木果然一眼便看到一旁的白烬。

邵洺转头轻佻地挑起白烬的下巴:“这位是我近日新进的男侍,叫阿烬。”

纳木大笑:“早听说邵公子爱美人,男女不忌,今日看来,所传不虚啊。”

钱大人暗自皱眉,却没贸然出声。

邵洺用指腹轻轻摩擦白烬白皙的脸颊,转头看着纳木笑道:“说到这点,纳木亲王岂不是与我趣味相投?”

“看来我和邵公子是相逢恨晚。”纳木笑道“来人,请钱大人,邵公子入座。”

等钱大人先坐下,邵洺牵着白烬的手落坐,潇潇侍立在一旁。

邵洺略一打量这在座的众人,心中有了个底,人不算多,但都身居高位或本就与纳木关系亲密。

精美的菜肴陆续被端上,宴会开始,纳木站起身中气十足道:“诸位,今日是本王寿辰,感谢诸位不辞万里而来,我先敬各位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座下之人也端酒而饮,邵洺也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饮尽,酒是西域上好的葡萄酒,回味无穷。

喝完酒,纳木接着道:“为了今日,我特意请来了西域有名的歌舞团,听闻团中最好的舞姬一舞千金,今日便请诸位一同看一看是否值千金。”纳木放声大笑:“各位莫要拘束,今日之宴,请诸位尽情作乐。”

说罢,纳木示意手下,琵琶声起,西域歌舞团的舞姬们踏着乐曲快步进入大堂中央,伴着美妙的乐曲翩翩起舞,婀娜多姿,随着越来越急的琵琶声,众舞姬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音乐戛然而止,大堂间一时静默。

突然,琵琶声又起,悠然动人,聚在一起的舞姬缓缓向四周散开,一人自堂中出现,轻纱罗裙,用金丝银线镶嵌着珠宝,光彩夺目,一头浅色波浪长发长及腰部,点缀着做工精巧的宝石头饰,但更令人移不开目光的,是她的容颜,深邃的五官美艳绝伦,镶嵌在小巧精致,象牙白的脸上,顾盼生姿,竟比她头上的宝石还要耀眼。

不过一个抬眼,堂中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有两个人没有将被她的美吸引。

邵洺瞥了一眼堂中的美人,闲闲地剥出一个葡萄,喂到目不能视的白烬嘴边,仿佛眼前的人才是他无可比拟的珍宝:“这葡萄不错,阿烬你尝一个。”白烬张开嘴,轻轻咬住那个葡萄。

纳木亲王收回目光,恰好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饮尽杯中的酒。

那舞姬不愧是一舞千金,不但容貌绝美,舞技也十分高超,一时间,堂中的人分不清是被她的美貌吸引还是她的舞技,正当这时,四名伴舞的舞姬舞至纳木亲王近前,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向纳木一剑刺来,堂中客人皆惊,原本在跳舞的舞姬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可纳木手握着酒杯没有动,他身后已侍立多时的护卫长刀出鞘,向前两步封住那一剑,那死士不依不饶,想击退护卫直取纳木首级,然,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众多护卫已冲上来,死士双拳难敌四手,被乱刀砍死当场。

一场血雨腥风拉开序幕又飞快落下,只留满地血污,众人惊魂未定,已有下人快步上前抬走尸体洗刷血迹,纳木示意身边面色发白的侍女为自己倒上酒,举杯站起身来:“诸位皆知,想要本王的命的人不少,今日竟让歹人混进来惊扰了各位雅兴,是本王的疏忽,我自罚一杯。”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竟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甚在意。

闻言,在场的客人们不愧是在各个领域摸滚打爬多年的老手,纷纷回过神来,举杯陪笑,一边暗自打量身边之人的神色。

钱大人专心品尝杯中美酒,头也不抬,他可没兴趣关心这些节外之事。

邵洺看一场刺杀突起又落下,神情自始至终无所动,置身事外一般又剥了一颗葡萄,柔情似水般喂进白烬口中,潇潇垂眼侍奉一旁为邵洺已空的杯中添满酒。

血污洗净,纳木示意手下,乐声又起,受了惊吓的舞姬们面面相觑,领头的舞姬调整好神情,率先起舞,舞姬们如梦初醒,随着领头舞姬重新随着乐声起舞,又是一番歌舞升平,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在场的人心底都记得刚刚有人死了。

一舞尽,纳木大笑叫好,立马有人附和,每个人都在笑,可都不知道彼此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果然一舞值千金,果真令在下不虚此行。”邵洺举杯一口饮尽笑道:“我也为纳木亲王备下一支剑舞为薄礼,想向亲王借剑一把琴一张,不知亲王可许?”

邵洺说得轻松,可听在人耳中却让人感觉微妙,刚刚才发生了一场刺杀,如此居然公然向纳木亲王借剑,着实令人不禁琢磨。

“邵洺。”钱大人紧锁眉头,忍不住开口阻拦,也不知道邵洺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到,无动于衷。钱大人还待说什么,宴会的主人先开了口。

“有何不可。”纳木朗声笑道,示意手下去取,手下不敢违抗,不过片刻便取来了剑和琴,纳木挥手,手下将剑与琴交与邵洺。

事已至此,钱大人忧心忡忡,无奈只得静观其变。

邵洺轻轻拨动琴弦,赞道:“好琴。”

纳木手握酒杯:“素闻邵公子喜好玩乐,没想到也精通音律。”

邵洺浅笑:“无聊时习的罢了,说不上精通。”他的琴艺虽比不过白烬,但也拿得出手,言罢,邵洺牵过白烬的手,将他牵至堂中,把手中的剑交与他,邵洺微微笑着抬手轻轻拂过白烬的脸,白烬没做任何反应,邵洺收回手,回到琴前坐下。

琴是好琴,古桐木为琴身,丝制琴弦,奏之,琴音曼妙,余音绵长。邵洺手指抚过琴弦,弹出第一个音,乐起,白烬随音而动,三尺青锋,剑光冷冷,一剑刺出,气动山河,琴音袅袅,白烬手腕一转,将凛冽的剑气挽成一缕清风,缠绵柔和,风过,花落,白烬旋身,剑走如花落之姿,揽花入怀,自醉三千。

纳木在心中道了一声好,看得目不转睛,白烬的剑似刚似柔,刚柔并济,时凌厉如天山上千年不化的雪,时温柔若月下清风,但更令纳木在意的,是舞剑的人,虽被白绫遮住双目,却难掩其姣好的容貌,而遮目的白绫反添了几分病弱柔美之姿,与那西域舞姬比起来,虽不及舞姬美艳动人,却有着月色般冷清缥缈的美,纳木心头发痒,若此人不是邵洺的人,他无论如何也要收进自己府中。

一曲尽,余音绕梁,久久不歇,白烬收剑反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拔,如空山幽兰,有人把酒起身赞道:“此剑舞真是惊为天人也,在下敬邵公子一杯!”众人纷纷附和,邵洺接过潇潇递过来的酒:“阁下谬赞了。”一口饮尽。

将酒杯交与潇潇,邵洺起身去牵白烬,他看白烬的眼神总是情意绵绵,可惜白烬看不见。

不知是那个喝多了的客人突然出声道:“如此细看,邵公子这男侍倒与顾云间有几分相似,只可惜是个盲的。”那人发出两声猥琐的笑声,邵洺牵着白烬的手一僵,远处的潇潇少有地冷了脸,只有白烬依旧默然,无心无情。

突然,邵洺低头一笑,伸手捏住白烬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目中的神色却是冷的:“既然得不到顾云间,便找个替代品,有何不可,盲的才好,盲的听话,你说是吧?”邵洺看向刚才说话那人,笑容难以琢磨,那人喝得不少,此时却因邵洺的目光清醒了大半,自知失言,尴尬地握着酒壶干笑不敢回应,旁边的人也不愿触这个霉头,不做附和。

邵洺和顾云间的事天下皆知,说是丑闻也不为过,若要说,那是宰相公子邵洺滑天下之大稽的丑闻。

那是顾云间刚镇压完易枕书叛军,班师回朝听封时的事情,那时的邵洺已经是京城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身为相国家的公子,不学无术,只贪玩乐,时不时闹出几个笑话来,似乎连邵丞相也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不愿多管教,于是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夜夜流连烟花巷柳之地,一掷千金,便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皇帝酬劳出生入死诸将士的宴会之上公然向顾云间表白爱慕之意。

顾云间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笑得温润,轻描淡写地婉拒了他,顾云间言辞委婉,可听在他人耳中却不是那回事,一夜之间,邵洺心悦顾云间的事迹天下皆知,亦被天下人所耻笑,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荒唐至极,笑他不但好女色还偏爱断袖,有人说得难听,说这邵丞相一世英名,可生了个儿子却是个笑话,天下人的笑话。

没人知道邵洺是否在意他人的看法,只知从那以后他依旧流连烟花,醉卧大街,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邵洺松开捏住白烬下巴的手,牵着白烬回到座位,早有人来接相借的琴与剑,潇潇有礼相还,此时另一曲歌舞已准备好,舞姬们授意登台,舞起,似乎也冲淡了先前那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又是一场杯盏流转欢歌笑语。

邵洺似乎也没有太在意刚才的事情,一边喝酒观舞,一边将桌上的菜一一夹给白烬尝,询问他是否喜欢。

又一轮酒后,一道新菜被送上众人的桌案,造型精美,色香味俱全,纳木亲王举杯起身:“这道菜是用南海一种罕见大鱼做成,为保持新鲜,捕捞后以数十人之力,不远万里日夜不停从南海运来,在这荒漠之中可是珍贵得很,今日特地给各位尝一尝,各位请。”

众人纷纷举箸品尝,赞不绝口,只有邵洺对这菜不大感兴趣,似乎在想着什么,只顾着喝酒,白烬在桌下悄悄拉了拉邵洺的衣服,邵洺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忍笑转头看他:“阿烬也想尝尝?我给你夹。”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箸细心挑去刺喂到白烬嘴边,白烬张口细嚼。

“可喜欢?”邵洺笑问。

白烬微微点头,邵洺又夹了一箸喂到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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