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音一听到这个,人就跟炸毛的刺猬一样。
她猛地站了起来,抱住自己的胳膊,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又舔了舔嘴唇,眼神闪躲,神色慌张,很是不对劲。
毕桃压根不知道自己每次跟她吵过之后她都会这样,这会儿被她的样子弄得很是不安,一把推开护士,拔了手上的针头,下地抱了抱她妈妈:“妈,你怎么了?妈,你看着我,你怎么了呀妈。”
毕桃想起那个梦,想起毕雷每次毒打她之后也是这个样,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赶紧让护士去找小陆大夫。
“小陆大夫上的是夜班,刚回去,我去叫周大夫过来吧。”护士这三天来看过很多人来探望毕桃,骨外科的周长宁大夫就是其中一个。
不一会周长宁赶了过来,她看到顾卿音这个样子,赶紧扶着她出去:“小桃,你别自责,你不知情,不怪你的,你快躺着,我去找大哥过来陪着你。”
“姐,你等等!”毕桃追了出去,她不想回避这个问题了,她受够了。
是,她不懂事,她总是追问妈妈为什么不要自己,可是这是每个被抛弃的孩子都会好奇的事情不是吗?
她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隐情呢,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呀。
她很着急:“姐,你们是不是都知道,都知道我是强.奸犯的女儿?”
“小桃,不要这样说自己,妈从来没有不爱你,我们也没有嫌弃过你,你这样说,妈听到了会难过的。你听话,歇着去,我去叫大哥来。”周长宁赶紧扶着顾卿音出去。
顾卿音还在抖,止不住地抖。
周长宁怕陆远峰知道了生毕桃的气,把人送到陆军大院后,便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提到了毕雷,刺激到了妈妈。
陆远峰刚刚从部队回来,原打算是去医院看看的,这会儿见顾卿音又发病了,赶紧从周长宁手中把她接过来,扶她回去。
陆远峰不信周长宁会这么没有分寸,大概率是毕桃又跟顾卿音吵架了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回到大院,让一双儿女去找叔叔过来。
不一会,小陆大夫过来给顾卿音的穴位上扎了两针,顾卿音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靠在陆远峰怀里,泣不成声:“我对不起小桃,我对不起她。”
“好了好了,不哭了,来,我扶你上床休息。”陆远峰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顾卿音哄睡着。
一双儿女见了,气得不轻,要去医院里骂毕桃。
不过他们刚掀开风挡,便看到毕桃衣衫单薄地站在门口,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了她一身。
陆麒是陆远峰的长女,指着毕桃骂道:“你满意了?我妈回回发病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个扫把星!”
陆麟是陆远峰的幼子,虽然没有骂毕桃,却冷着脸道:“你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毕桃固执地站在那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你不配,滚啊!”陆麒抓起门口的扫把,扔到了毕桃身上。
毕桃的头发都被刮散了,额头破了一道口子。
鲜血蜿蜒而下,毕桃还是不肯离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被风雪拍散成一声叹息:“陆叔叔,帮我跟我妈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们讨厌我,我就来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毕桃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陆远峰听到动静出来,只看到雪地上蜿蜒出去的一行血迹,吓得他赶紧叮嘱两个孩子照顾好妈妈,随后沿着毕桃的足迹追了出去。
“小桃,你等等。”追到大院门口,陆远峰可算是看到了毕桃的身影。
毕桃却像个行尸走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穿过路口,钻进胡同,拐弯,身体的记忆带着她往大杂院走去。
在前面路口,她终于撑不住了,身上还穿着在医院里的衣服,薄薄的一层,冻死人。
她又倒下了,倒下之前,视线里是一个穿着白色海军制服的男人。
她无助地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摆,没抓住。
闭上眼之前,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姑娘。
这声音有点陌生,却又有点熟悉,好奇怪。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睡觉。
周长宁去家里叫来正准备吃晚饭的周长安,兄妹俩一起回到医院,却哪里都找不到毕桃,只得分头去打听。
刚到医院门口,便看到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男人抱着一个人,神色匆匆地过来了。
他的军大衣披在了姑娘身上,以至于兄妹两个没看出来这人抱着的就是自己的妹子。
等两人到了医院门口,才看到了跟在后头的陆远峰。
问了一声,陆远峰指了指那个刚刚进入门诊大厅的海军:“在那儿,她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就刚才那个海军吗?”周长安赶紧折回医院,周长宁说了声谢谢,也去了医院。
陆远峰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要不然,回去没法跟顾卿音交代。
毕桃又烧起来了,头上还有伤,护士处理完伤口,打上吊针,出去了。
病房里的几个人齐齐看向了这个海军:“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我们好登门致谢啊。”
“不用,举手之劳。”姬瑜客气地点点头,他是北海舰队的,马上要调去海岛了,就没必要让人家登门致谢了。
小事而已。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军装,没说什么,他走到病床前,看着那昏迷中的姑娘。
当时她扎到自己怀里的时候,他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把她接在了怀里。
这会儿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庞,他实在是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心口闷闷的。
他担心她没有衣服穿,思来想去,他把军大衣留下,直接走了。
可是这一走怕是再也遇不到了。
他红着脸,又折返病房里:“我叫姬瑜,要去海南了,方便的话,可以给我这个姑娘的联系方式吗?”
“你这人好奇怪,问你名字不说,自己又巴巴地跑回来。”周长宁不理解这种人。
周长安却笑着说道:“我妹妹叫毕桃,大杂院的,你要是想联系她,就把信写给我吧,她那边人多眼杂,不方便。我的地址是陆军大院99号,周长安收,就可以了。”
“谢谢。”姬瑜客气地点点头,准备离开。
周长安却又叫住了他:“有照片吗?留一张吧,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有。”姬瑜红着脸,递了一张照片过来。
周长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战友,谢谢你救了我妹妹,我先跟你做个兄弟吧,这是我妹妹周长宁,她是军医院的,以后有事可以找我们,不用客气。”
“谢谢。”姬瑜看看时间,“我得走了。”
“我送你。”周长安看着他一身的血,怕他回到部队不好交代,便陪他一起过去了。
到了地方,才知道他今天就要去海南了,一车的人都在等他。
他因为送毕桃来医院,迟到了三分钟,一回到队列里就挨了一顿批。
周长安赶紧行了个军礼:“同志,姬瑜同志见义勇为去了,我可以作证。”
“同志,怎么称呼?”这边带队的是海军的一个团长,不认识周长安。
周长安自然也不认识他,回道:“24军高炮团团长周长安,我可以为我说过的话负责。”
“原来是陆军的战友。既然这样,那就不好追究姬瑜的责任了。全体注意,准备出发!”带队的团长给周长安行了个军礼,“战友再见。”
毕桃醒来的时候,又是三天后了。
这次没有妈妈守在床前了,她很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病房。
默默地叹了口气。
正打算起床走走,便看到了盖在身上的一件军大衣。
她的脑子有点犯迷糊,恍惚间记得晕倒前抓住了一个海军。
她看了看这个军大衣,不像是大哥的,又翻了翻领口和袖口,在左边的里侧袖口,看到了黑线绣的名字:“姬瑜?”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可她记不起来在哪里听到了了。
昏睡三天,她又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自己居然是一本虐恋小说里的炮灰女主,梦到有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好像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她实在是睡得头昏眼花,想不起来了。
只隐约记得这人是个海军,守了一辈子的岛,好惨。
她甩了甩迷糊的脑子,也许是梦到的东西太多了,装不下了。
她还梦到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高材生呢,还有什么真假千金的闹剧,说她是被抱错的豪门亲闺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豪门呢,这个时代豪门是要被打倒的。
她才不要被打倒。
她打了个哈欠,摩挲着这针脚丑陋的名字,笑了笑,姬瑜,鲫鱼?
好逗的名字。
是他救了她吗?真好,就是不知道他在哪儿呢,她得好好谢谢人家。
她喊了声路过的护士,一问,才知道这人早走了。
毕桃不甘心,问道:“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海南吧,我听周团长这么说的。”护士笑笑,给隔壁病床挂水去了。
毕桃有些懵了,海南啊,好远。
正遗憾不能当面致谢,便翻到了军大衣兜里的一张照片。
毕桃把照片拿出来看了看,果然是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个海军。
白色的制服,笔挺的身姿,长得挺不错的。
背面写了名字:姬瑜。
毕桃披上军大衣,办了出院。
走在路上时还在想,这么一个年轻的帅小伙,干嘛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这声谢谢怕是再也说不出去了,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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