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弑主

“无名无姓之贱奴,也配觊觎我位?”

阿无跪地:“奴不敢逾越。”

“呸——!贱奴!你这狗娘养的,只配趴在我靴旁祈食,竟还妄想我妾?”

阿无只因柳宰相一小妾耳饰熟悉多看了两眼,便被他踹了几脚。

“奴不敢。”

“你还不敢!?你这狗娘养的杂碎!”

“还请主勿辱我娘。”

“你这狗杂碎!定然也是狗杂碎生的!凭你也配!?!”

岂巫忽然抬首,盯着他,从腰间掏出弯刃,直直刺向柳宰相喉颈——

“阿无,你可知你自己的身世?”

阿无愣在原地,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此为何意?”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吴国人罢?”

“此话怎讲?”

阿无对自己十二岁之前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为什么自己会做关于一个女人的梦?那个女人是谁?当真是自己的娘吗?亦或是以前养育自己的恩人?

阿无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连他自己都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你可知道为何我一直叫你吃藏香丸?你生父谁?母亲何族?你为何流落至此?”

“为何!?为何不说?快说啊?!”阿无激动抓住男人衣襟,眼神急切地看着他。

面前的男人笑了笑:“你若杀掉柳宰相,我便将你身世告之于你。”

“这…”

“既然你并不想知道自己身世,那我便不叨扰你了。”

“我想,可若我杀掉柳宰相,我便会死。”

“这简单,我先前帮宰相批阅文书时偷印盖了通关文牒,你借此一路向东逃到东吴去,在东吴一栽有歪斜梨花的寺庙中等我,待我处理完手中之事,定去找你。”

说罢,他将手中的通关文牒递给阿无,“若守关官兵追问,你便说你乃一卖马匹夫,出关牵马去。”

“好。”

“对了,你定要在拿到一巴掌大的铜牌之后再入东吴,这样,也可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铜牌?长何模样?”

“是一枚掌心大、刻有符文与印章的铜牌。”

“好,我尽力。”

在众妃子一片惊叫声中,他在尸体上快速搜寻着兵符,一翻,在衣襟里,立即一把踹进怀中,撕下自己那页奴契,带在身上,快马加鞭地躲避众人的追捕,最终逃到一处客栈歇脚。

却不想前脚刚歇,后脚便遭人追杀,他逃入一山林间,搭建一方小屋。

这里距集市颇远,似乎要走很远,顾不上歇息,官兵的人很快便会追杀过来,他随意找个裁缝铺买了身衣裳,剃下发丝用薄胶黏在人中与下巴处、又将眉毛剃完,往嘴里塞了俩面团,扣了泥巴用墨水染黑沾到面上做痦子。

他花钱买了一柄青竹伞,胡乱盘了个发髻将铜片塞入其中。

儒道官兵查得正严,拿着面相反复对比,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眉,“此人与画像上之人简直相差千里,走罢走罢。”

“谢哝,俺要牵马哩。”阿无装着呲牙傻乐,转身牵着马走了出去,刚出关没多久便快马加鞭奔向东吴。

半路遭一窝土匪打劫,土匪约莫六七人,只会蛮劲儿而并无武功。

阿无将土匪一窝全部绞杀,便又换了身行头,,骑上马用力挥动缰绳:“驾!”

一路纵马狂奔,就快要到东吴,马儿已累得无法再跑。

无奈找到家客栈里歇脚,却不想这家客栈是家黑栈,一下子花光了身上所有盘缠。

阿无原想赖着不给,却不想老板娘乃是江湖中人,手底下更是一大群会武之人,切磋几下,阿无心道不可在此浪费时间,兵马很快便会追过来,便给了钱骑上马走了。

阿无身无分文,入东吴后只能每天去钓鱼来烤着吃,困了就在林间休息,即便如此,却仍旧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他在林间搭了个马鹏,没事就睡在里头,一日,他将自己的奴契放在木桌上。

回来时,便看到十八个人掏出刀剑,围在自己马舍周围。

他明白,自己若不杀掉这群人,这群人便会杀了自己。

一个都不放过,已绝后患。

他快马加鞭地追逐着最后一个人,一路穿过无人空巷、贫瘠之地、红绿闹市,来到宫前。

风雨交加、二人在雨中交手,那人身负重伤,却仍旧向前跑着。

阿无死死盯着那人,感叹那人为何还未血尽而亡。

路上的太监见了自己皆提剑向自己奔来,于是寒光雨中落,到了门前,踹门而入,抬手甩刃,血花飞溅,抬眸,自己的奴契被人攥在手中。

他受够了被人追杀,看着眼前人,思虑着或许可以平静地过活一阵。

一路颠沛流离,奴契竟又到了他人手,这究竟是天缘,还是孽缘?

他每行一步便思虑一些,不知不觉行至跟前,看着眼前瑟瑟发抖之人,当即下跪——

“未见主契,不得不杀。”

阿无从始至终就只杀了想杀自己的人,那些无辜之人他不会动手。

故而那些宫女全然无事,会武的太监却死了一片。

既然认了主,姑且保他一保罢……

半夜三更,他醒了过来,气若游丝,看着忽隐忽灭的火堆,抬眼望去,正对上千羽的目光。

“你可终于醒了,在此之前,你已昏睡许久。”

“昏睡非我本意,只是忽然疲了。”

阿无的语气很轻,似乎还是有些无力。

“你我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不妨陪我说说话罢?”

“是。”

“既到此时,无需拘谨。”

“……好。”

“阿无,你可知“兵符”是什么?”

他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不变,摇头:“奴不知。”

“那这个呢?”千羽亮出手中的兵符。

暖黄火光印在两人身上,千羽的眸子之中带着探究与势在必得的犀利,眼中火光流转,带着一丝狠戾,直勾勾看着他。

岂巫低头一模腰,果真没了,他抬头,顾作不解地看着千羽:“主…为何要窃走我钱?”

“什么钱?”

千羽愣住了。

阿无伸出手指了指千羽手中拿着的兵符。

“这是兵符,不是钱。”

“兵符?”

阿无歪着头,眼神好奇地看着他。

千羽还是怀疑阿无是在装做无知,但阿无装得实在太像,让他都分辨不出真假来。

他将信将疑,一字一顿:“阿无,你当真不知?”

“知道什么?”阿无双眼火光跳跃,看起来颇为愚笨。

“你拿此兵符,是想如何,我早已知晓,你不用再装,现在就只有你我,你若坦诚我怕便不加怪罪,直说无妨。”

千语看着他,想诈他一诈,瞧他何时漏出真面目。

岂巫楞在原地,他左右思忖片刻,眉头蹙着,瞧着自己,欲言又止。

见他这样子,千羽以为自己猜中了,目光狠狠锁着他:“你若肯诚实交代,我便好好待你,你若欺我,日后若是被我知晓,你不知我心狠手辣,我可不会对你从宽。”

“既主已知,那不若我分你一半。”

“什么!?”他瞪大双眼凑近:“什么一半?快说快说!”

千羽以为阿无当真藏有禁军,欣喜过望。

“待我将这铜牌换了酒,”岂巫停顿,冲他点点头:“你我一人一半。”

千羽咬牙,伸手打了下他的肩膀:“兵符岂能用来换酒!?”

岂巫被打这一下,后背伤口撕裂,忍不住闷哼一声:“呃、嘶……”

“!怪我,竟忘了你身负重伤…”

“主不弃而救我,已是大恩、无以回报……”

“这伤本是你替我受了的,何谈我救你一说?”

岂巫看着千羽,感觉二人之间关系有些惊奇,不像主奴不像君臣。

千羽唯一蠢笨如猪的地方:就是下令让内阁十八去查,本意是锻炼老十八,却不想十八个人全部都去了。

朝廷上下全是前朝宰相的人,包括自己的嫔妃与小倌。

千羽小时候酷爱看人跳舞,他偷偷翻看书籍 ,一日,在午后,散步于紫花苑中,偶然听得一两声虫鸣,他趴过去一看,竟是一只蝈蝈!!

他喜不自胜,双手罩住。

学着书中的样子,在它身上缠上一根又一根的红线,困于掌心之中。

如今想来,自己竟残忍至此……

年芳十八,用母族残留的一支八万军队,与原立太子沈殊之于飞龙门交手。

最终亲手杀死兄弟手足共十余人,什么嫡出庶出?杀了还不是只有我一人!

此举引起朝中许多大臣不满,朝廷本就动荡不安,柳宰相在自己立为太子后半月内叛变,整个朝廷彻底一分为二。

至此,吴国分为东吴与西吴。

东吴便是千羽的国,而西吴,便是五十贵姓的国。

诸葛雄胡认贼作父,自落为寇,但在柳宰相死后却并未继续呆在西吴,反而回归朝廷。

而原本落在朝廷之中被柳宰相安插的眼线也自然而然的听从他的指挥。

皇帝尚未驾崩而公然领头噱信“让位”于沈澜沝,其意图明显。

而沈澜沝这个傀儡,自不负他所望地终于在妄图夺取五十贵姓的城池中兵败而归,登基称帝。

沈澜沝的军队节节败退、早已所剩无几,为留后手最后几千精兵全部用于自保而将兵权调令给予内阁十八。

却不想至此连自保能力都消失不见。

就在岂巫屠宫的这夜里,诸葛雄胡收到暗信大喜过望,就等追猎日为沈澜沝设下鸿门宴等他主动赴死。

估计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沈澜沝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般惨死林中。

但眼下局势动荡不稳,这步棋要怎么走才可以保全自我呢……

小时候被贵妃、皇后、贤妃忌惮,长大后又被诸葛雄胡、苏子夫把刀架在脖子上走。

恍惚间自己像是手中被根根红线撕扯着的蛐蛐,稍微动根手指,连同自己的筋肉一齐都被连根扯断,鲜血淋漓。

如今又要想自己该如何保全自身、如何夺回朝中执政大权。

“以至夜深,陛下为何还不入睡?”

“愁也愁也,掌中小虫,如何睡得着?”他叹了口气,眉皱苦颜。

岂巫头脑还在发昏,一听此言,他好奇地凑过来,在自己衣袖处看来看去。

千羽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摊开双手,无奈叹息:“小虫是我,不用找了。”

岂巫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继续靠在石壁上。

千羽的虎皮银狐裘披肩披在二人的身上。

“阿无,你为何要杀柳宰相?”回想着岂巫之前回答的千羽有几分恶趣味地打趣着他。

他心想阿无如此愚钝蠢笨,应当会一直重复之前的言辞。

“不愿。”

“什么?”

阿无双眼冷漠地看着前方的石壁:“不愿。”

千羽眉梢一挑,竟对他的话起了丝兴趣。

“什么不愿?”

“不愿再为奴为囚,不愿再为他奔波卖命。”

千羽双眼倏地瞪大,只是在阿无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人头不保。

若有天,岂巫也不愿再为自己卖命了…是不是也会杀掉自己?

人心不古,说不定呢。

“如此说来,你并非全然凭契认人?”

“契认主,而非人。”

阿无竟如此居心叵测……

千羽忽然觉得阿无是一心思深重之人。

岂巫不像其他暗卫一般从小便规训并无恻隐之心,岂巫原本是江湖浪子,拿钱杀人的刺客,后因杀了不该杀的人惹祸上身,被迫伏底姿态落为柳宰相的奴仆,后因身手不错,规训三年,成了柳宰相最锋利的腰间匕首。

这三年来从未被当人对待,仿佛只是泡在血池里的傀儡。

可在江上乘筏受过江上清风、林中狂奔尝过香甜野果、水中漫游知晓游鱼活动、偶入花市听过琴瑟和鸣的岂巫,虽无名无姓,身无分文,却也逍遥自在,活得快活。

十六岁刚入江湖杀到十九,再到被带走后规训了三年,一眼望不到头再到认千羽作主。

颠沛流离,却又心性难磨。

现在的他只想追溯过去,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这在他心中早已成了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似乎是看出自己的顾虑,岂巫开口安慰他:

“当暗卫非我本意,一时规训忘却了从前生活的习性,君若不嫌,我便一直追随。”

千羽看着他,惊觉岂巫竟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心中顾虑也越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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