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几位贵人里头,苏大郎君自不必说,是位贵人——没有瞧不起他们,但也没有很瞧得上他们。

大约就是,我家小妹找我帮忙,那就顺手帮一把。你们似乎有点用处,那就再施舍点好处。

是正道贵人的做法。

五娘子……是个妙人。行动做事随心所欲,看得顺眼,不惜折节下交。看不顺眼,凭你如何巴结,连个眼风都不给。

而陆景如……当时不觉,如今细细想来,每次见他,都有五娘子在场。五娘子对他看似有礼,实则处处闪避。而他看似谦和,实际上从未把他们放眼里。

就那种,做给五娘子和苏大郎君的,刻意。

宋三猛扒拉扒拉脸,说:“这有啥呀。香芸说,他是京城里头来得,跟苏家世交,是高门子弟。看不上咱们,那还不正常……那城里头官老爷,瞧着咱们都跟蝼蚁似的,踩一脚就碾死。人家眼里没咱,咱才该高兴。哪天有了,要么是讨命,要么是要命。”

窦大舅失笑,呼噜一把外甥的头发,笑骂:“就你鬼机灵!”

他得意:“那是。狗子以前回家,啥都跟我嘀咕。他早就说,后悔把陆景如带下山,那小子不是好东西,怕没安好心肠……你们放心,五娘子早提防着呢。”

窦五舅想到此处,又不由得替五娘子心疼。

小小年纪,忒地操心。

哪像他侄女小花儿,说梦话都打着拳头说:“蜂蜜真好吃,阿兄给我留点。”

翻转手里的烤鱼,撒上苏家带来的青盐,决定把这条火候上佳,鱼肉肥美的,就留给五娘子。

苏织不懂他心里弯弯绕绕,自顾围着窦大舅献殷勤。窦大舅带猎物去溪流下风处收拾,她不顾山路陡峭,折了根树枝当拐杖,一溜跟着去。

窦大舅手熟的剥皮褪毛祛内脏,用流水冲刷,拿顺手摘的紫苏叶子擦洗,拿回来后,两只兔子上火烤,一只野鸡加上行路途中顺手捡的野蘑菇、地里撅出来的黄精、各种小果子一起炖汤。

苏织在旁边忙得团团转,一会儿给递锅,一会儿削生姜,大舅说句“缺点盐调味”,她也赶紧掏出装盐的袋子递过去。

等他忙完,擦把手,坐在石头垒成的灶前,等火功夫闲不下来,顺手拿根竹子劈成竹筒。苏织托腮在旁边,赞美:“大舅手真巧”,“大舅太厉害了”,“巧夺天工”……

窦大舅实在受不了,正色:“您可别折煞我了。您这一声声大舅,我得少活多少年。有什么事儿,五娘子您说罢。”

“单论年纪,您当我大舅没问题。”,她眨巴眼睛,笑的狡黠:“咱们不跟村里论辈分……我辈分大,没法论。”

年尾祭祖,多得是白头老翁唤姑母。

“我跟着三猛喊,叫着亲切。”

大舅无奈,“您直说吧。”

坐在平整青石上,双膝并拢,手放膝头,她笑得又乖又甜:“您把家传的武艺教给我吧。”

有风吹来,一缕发丝垂落耳畔,她怕痒,微微偏头,拢了拢,“我也不贪多,就学您窦家祖传的箭术和剑术。”

自她说要学武,窦五舅嚯地抬起头直盯着她。宋三猛本在烤野兔,嫌火势大撩得慌,闻言也抬起头,看看她,看看大舅,又看看五舅。

窦家的武艺,是不外传的。

大舅那么疼大哥,也只教导他一招半式,学个弯弓射箭,山里行走能自保而已。

窦大舅削完一根竹筒,又拿起一根在削,闻言动作顿了下,没说话,也没抬头,稳稳拿着寸把长的匕首继续削。

苏织抬抬手,福金会意,叫上福银,并着小厮们退开。

窦大舅把苏家带来的粳米装一筒,他们自带的糙米装一筒,递给窦五舅,示意他拿去烧。

这时才抬眼看苏织,问:“这才几天功夫,你们苏家,把我家都打听清楚了?”

“铜川窦氏,前朝后族,一门三侯,盛极一时。”,苏织说:“史书上写着呢。”

窦大舅笑了,“史书上写得,窦氏全族遭诛,自此关中再无铜川窦氏。”

“所以嘛,我去查了县治。”,拿根树枝拨弄灶火,她说:“本朝新立,写皇帝广施仁德,县令爱民如子,引山中隐户下山。我翻阅民户黄册,有几户自称铜川薛氏。”

她似笑非笑,“铜川薛镇,红衣白马窦正秀,凡有茶楼,必讲其武勋功德。”

窦氏一族,发迹后堪称全族趴在黎民百姓身上吸血。唯独薛镇出了个万人传颂的窦正秀。

他乃窦氏族亲,幼时爱武,走遍三山五河寻访武术名家,后入军中,一战成名。其所领前朝军队与前泰逻族三战三胜,将之阻挡于贺兰山外,保靖安国,是人人传颂的大英雄。

据传,窦正秀箭术超群可百里穿杨,马上执戈千军不可近身,又刀剑双绝,天生的练武种子。只可惜,英雄命短,将军未白头,少年英才却丧命于朝堂争斗。

窦正秀死后,薛镇窦氏再无能人,被家族逐渐边缘化。铜川窦氏一门三侯,鸡犬升天,窦正秀的后人却被死死压在薛镇。前朝窦太后去后不足十年,窦氏一族遭清算,万余族人尽遭屠戮,谁能想到,远在关中的薛镇窦氏,竟千里迢迢跑到淮阳,隐入深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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