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的茶室比刚刚那个雅室至少大了十倍,房内的一桌一椅家具窗棂,都非雅室能比,显然这里是为了招待贵人用的地方。
朝歌跪坐在蒲团上,对站着的李陵一伸手,
“请坐,”
李陵只好照样脱了鞋,盘腿坐到朝歌对面,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他们一马?”
“李公子别急,已经坐这里了,就尝尝小妹的茶,”
朝歌说着开始熟练地摆弄茶具,从布具温碗到分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又优美异常,李陵看着看着,心静了下来,脑子却在快速地将目前的情形做了一次复盘,
但无论怎样复盘,结果都是不能眼看着别人丧命不管,
他现在也明白这个时代的奴仆确实是没有人权可言,这从阿紫和叶子的反应便可以明了,但他既然遇上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因为在他心里桃姑的命和他自己的没有区别。
心中盘算已定,茶香已经缭绕于鼻端,
“请!”
朝歌双手执杯,奉到李陵面前,
李陵敲敲桌面,示意朝歌将茶放在桌上,朝歌一笑,
“看来李公子对女人确实没有什么兴趣,”
李陵一愣,再看眼前的茶碗,
茶碗瓷白莹润,好似白玉,茶汤透亮在茶碗里微微荡漾,最关键是执杯的手,玉手纤纤,指染豆蔻,与玉白的茶碗和茶汤形成一副绝美的画面,落在色鬼眼里,说勾魂摄魄也不为过,就是柳下惠,只怕也难免心动。
李陵若非先入为主,此时只怕也该食指大动,想入非非了。
“我对杀人犯不感兴趣,”
李陵口气冷然,
朝歌不以为意,把茶碗放在李陵面前的桌面上,淡淡一笑,
“真没想到李公子是菩萨心肠,对一个得罪了你的人还如此宽容,既然李公子大度,小妹虽是女子,也不能显得太小气,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你说吧,不过,我先告诉你,不能超过二百两,”
李陵以为对方要让他把俩人买过来,怕她狮子大开口,所以先把底价亮出来,没想到朝歌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用帕子捂着嘴,几乎要笑断了气,
李陵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触到了对方的痒痒肉,让她笑得这样,当下也不吱声,就看着她笑,看她能不能直接笑噶了,
等了好一阵,朝歌终于渐渐止住了笑,摸着自己加深的笑纹说道:
“没想到李公子这么幽默,别说区区两百两银子,李公子若答应我的请求,我不但可以放了那俩人,还可以奉上一万两银子给李公子当茶资,”
美人儿不动人,钱财动人心,
李陵虽然还不太知道一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可对比欧阳羿两百两银子都打到骨折的情况,一万两应该是很多银子了,
不过该端着还是得端着,
谁知道一万两银子要买什么,若是这蛇蝎女人说用一万两银子买他的头颅,那就坚决不能卖了,除此之外,嗯,都可以商量,
“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的头是不卖的,”
一句话又把朝歌笑了个死去活来,
李陵被笑得莫名其妙,
暗道他妈的这女人的笑点真低,他要不要说个笑话,直接把这女人笑死得了,
“李公子,你真的别再说笑了,我的皱纹都被笑出来了。”
朝歌说着,把笑出的眼泪擦拭去,略整了整脸色接着说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五月十八,太子府按例会宴请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和家眷游园,我只需要李公子给我一张请柬,让我当日能参加游园会。”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李陵眨眨眼,
“你参加游园会做什么,不会是想——”李陵本想说你不会想刺杀什么人吧,但又怕说出来,又要听这女人笑得死去活来,便吞咽了回去,
朝歌不知道李陵的意思,正经回答道:
“要银子,我有的是,但要说身份——”朝歌说着露出一个苦笑,
“我也不必瞒李公子,我操的是贱业,身份连士农工商的商也不如。从前我年轻,背靠着八王爷这棵大树,也还混的过去。
如今,我人老珠黄,八王爷待我一日不如一日,我若不另想出路,我的天香楼和玲珑阁就会易主,所以我想去游园会,”
“你想勾引欧阳羿?”
李陵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就看朝歌的表情又开始扭曲,李陵忙伸手,
“打住,不许笑了,再笑你的笑纹就更深了,”
李陵这么一说,朝歌连忙按住自己的眼角,将笑憋死在胸腔里,那也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住,
“你放心,我的姿色现在连八王爷都勾引不了了,怎么可能勾得动冷面冷心的太子殿下。
我就想在游园会上露个面,告诉那些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们的家眷,我朝歌在京城还是有分量的,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李陵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朝歌是意有所指,不过他觉得还是少说为妙,这女人简直就是浑身痒痒肉,随便一句话,就能笑得花枝乱颤,
“就这样?”李陵简洁地问,
“就是这样。”
朝歌肯定地回答。
李陵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感觉这买卖有点一本万利的意思,虽说馅饼太大就有可能是陷阱,不过,老话说得好“不担三分险,难练一身胆”
再说了,他不是富贵命吗,没准这就是他的来钱之道呢,
李陵左思右想觉得这买卖能做,
“行,那就说定了,这笔买卖包括你不能再找那俩人的麻烦,桃姑的欠银你也要帮她搞定,一万两银子嘛,我要银票,”
“好说,那么请柬呢,何时给我?”
“明天晚饭前,我让他送来给你,”李陵说着一指站在门口的燕飞,
“好,一言为定。桃姑和何尚的命还有一万两银票,我就给你留到明天晚上,如果到时候不见请柬,就不能怪我了。”
“放心,区区一份请柬,小意思。”
开玩笑,请柬是刘金执笔写的,要一份那还不是轻松加愉快,就算刘金不给,他自己写一份,偷偷盖上欧阳羿的私印,也是手到擒来。
交易达成,李陵起身要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没办,
“啊,把你们这上好的胭脂和水粉给我备二十份,我还要一个特别漂亮的脂粉盒,就是让人看见就忍不住要打开的那种。银子就从那一万两银子里扣吧。”
“李公子说笑了,区区水粉,我还送得起。”
从天香楼出来时,日头已经快到头顶,李陵摸了摸肚子问燕飞,
“燕大哥,你知道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是哪里吗,我请客,”
虽然一万两银票还没到手,但李陵已经找到了大款的感觉,没想到他的话一出口,阿紫叶子和燕飞不但没有兴高采烈,反而面露为难,
“怎么了,我请客,你们还不高兴?”
叶子抿了抿嘴唇,
“不然,咱们回去吃?”
阿紫连忙应和,
“是啊,回去吃吧,你想吃什么,告诉厨房,都能做,”
“诶,等等,你们昨天晚上不还商量着在外面吃什么好来着吗,怎么又不想吃了,”李陵万分不解,
叶子咽了一下唾沫,难得的欲言又止,
李陵愈发不解,
“什么意思?阿紫你说,”
阿紫想了想,极度委婉地说道:
“陵哥儿,外面不比太子府,人多眼杂,什么事儿都有,咱们还是回去的好,免得再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儿——”
“什么意思?”李陵没听明白,
叶子接口道:
“就是阿紫姐姐怕你再闯祸的意思,”
阿紫气得一跺脚,要抓叶子,叶子忙躲到李陵身后,嘻嘻笑道:
“阿紫姐姐我错了,其实我也怕陵哥儿再闯祸,”
李陵一脸黑线,
他闯什么祸了,明明是祸找的他,
“回去,回去,下次我自己出门,”李陵说着顾自跳上车,
阿紫叶子见李陵不乐,对视一眼,都去看燕飞,
燕飞想了想说道:
“去万福楼吧,那清净些,”
“不去,回府。”
李陵在车中说道。
来到这个破世道,一共出了两回门,没一次顺顺当当的。
一次差点被俩流氓□□,还被人打晕送回府,狼狈的不是一点儿。
这一次有保镖了吧,索性连逛街也逛不得了,去个破店,还差点弄出人命。
李陵严重觉得他和这世道八字不合,
李陵越想越气闷,索性一把将遮着脸的纱笠扯下来扔在地上,又恨恨地跺了一脚,他一个男的,弄得跟女人似的,还要戴这破玩意儿出门,
阿紫和叶子见李陵一路闷闷不乐,本就以为是她们说错了话惹李陵不快,心中忐忑,又见李陵突然这样,都吓得一激灵,直接从长条凳滑跪到地上,,
“是我们不会说话,惹哥儿生气了,哥儿要打要骂都好,只求不要将我们赶走,”
阿紫说着,和叶子一起磕头,
叶子吓出了眼泪,哽咽着附和阿紫的话,
李陵眼角余光看见俩人突然跪下,也吓了一跳,先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后来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又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两个丫头的跪,这才挥着手让俩丫头起来,
“赶紧起来坐好,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你们还想我的寿是不是,”
叶子泪眼模糊,但看见李陵要挤出车厢似的姿势,又破涕为笑,
“您是主子,我们跪您,怎么会折寿,”
“快起来吧,别废话了,我也担不起什么主子奴才的,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发心是好的,不跪,不行礼,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发心就恶,跪,我也不饶,这话以后我不说了,你们再随便乱跪,我就真不要你们了,听见了没有。”
俩丫头听说,互相搀扶着站起,仍坐到两侧的长凳上,阿紫捡起纱笠,犹疑地望向李陵,李陵只得解释:
“我没有生你们的气,我气量有那么小吗,我只是觉得无趣的很,哪个男的上街要戴这破玩意儿,”
叶子一听是为这个,忍不住抿嘴儿笑道:
“那只怪您长得太好了,您没看见刚刚在玲珑阁,那些人眼睛都直了,要不是那个狠女人在旁边压着,那些个女侍就得扑上来。
不过,我知道有一种颜料,抹在身上发黄,下次陵哥儿再出门就抹上一些,回头洗掉也容易,那样就不必戴纱笠了,”
阿紫瞪了叶子一眼,
“又混主意了,颜料也是混涂的,陵哥儿的皮肤这样好,若有半点差池,我看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叶子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叶子的话却给李陵打开了新思路,随便做点眉毛胡子的往脸上粘粘,再戴个帽子,就OK了,李陵想得兴奋,一巴掌拍在叶子头上,
“小叶子,有前途,下次我还带你出门,不过,你要扮成小子,到时候我给你打扮,”
小叶子:“…………”
阿紫:“…………”
她们这位小主子,真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为什么处处都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阿紫和叶子一脸懵的时候,车外突然传来孩子尖锐的哭喊声:
“坏人,放开我姐姐,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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