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子爷,你可十九了,我像你这么大都抱孩子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呢?”
八王爷歪坐在自己侄子的右手边,盘玩着手里的玉核桃,做出长谈的架势,
欧阳羿轻啜了口茶,但笑不语,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这样,我可跟你说,我今天过来可是给你做媒来了,你亲叔亲自做大媒,你可不能不应承,”
八王爷说着,稍稍坐正身子,把吊儿郎当的表情也收了收,以表郑重,
“这门亲事,我保证门当户对,对方还是个美人儿,不说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绝对担得起,你猜猜,我说的哪家闺秀?”
欧阳羿仍不说话,
八王爷见自己侄子这般沉得住气,一点没有追问的意思,只得自问自答:
“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淮南王的孙女,李晴雨,听说过吧?这位李郡主可是江南第一才女,今年十六,美貌与才学俱佳,
门第也不差什么,淮南王你是知道的,坐拥江南四郡,要银子有银子,要地有地,要名有名,还有个当贵妃的女儿,若你再娶了他的孙女,那就是亲上加亲,再好也没有了。皇上那,我去说,我保证我一说,皇上一准儿同意。”
欧阳羿闻言,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微笑道:
“八叔是好意,又特特为此事登门,侄儿理应应承,不过,父皇近日身体欠佳,今儿早朝都没上,侄儿哪有心情谈婚论嫁,此事就此打住,等父皇身体康健了再说吧。”
“你这是托词,就皇兄那身子骨……”
八王爷的嘴快过脑子,话出口才醒悟失言,于是猛然打住话头,看看周围,见没什么人在跟前,这才安心地咳嗽一声:
“咳咳~,你的话也有理,皇兄身体不安,天下人也跟着不安,不过,民间也有冲喜一说不是,没准儿皇兄听见你的婚事有着落,一高兴,身体就此好了也说不定,”
这些话就是打太极,两人都心知肚明。
当今皇上好色成性,尤其爱好房事,身子早就掏空了,偏还不知保养,靠着吃春药,夜夜龙精虎猛,驭女无数,又有龙阳之好,那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近半年俨然连上朝都吃力了,所有批阅奏折的事儿,便顺理成章都交给了刚回京的太子,美其名曰,训练太子处事能力。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根本就是没有精力处理朝政了。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皇上的疑心病就越发的重,这个时候若如八王爷所言,选一个后宫和地方都有背景的女子做太子妃,皇上会怎么想?
虽然,现在的欧阳羿并不怕皇上猜忌,也早就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但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掀起滔天巨浪,就是在开玩笑。
“八叔,烦请八叔回去告诉请您保媒的人,我不会娶太子妃,至少在皇上完全康复前,我不考虑婚姻之事。
八叔若觉得折了面子,改日侄儿亲自到八叔府上跟八叔请罪。今儿,侄儿还有好多奏折没看,就不留八叔用午饭了,”
欧阳羿说着,端起茶碗,
欧阳梵天乘兴而来,本以为只要自己一说,太子必然应允,这种增加助力的事儿,谁会不答应呢。
谁知道碰了一鼻子灰,当下脸上就有些讪讪的,
“这……这……多好的事儿啊,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欧阳梵天说着站起身,转身要往外走,想了想又站住,脸色是难得的正经,
“我是为你好,你是我的亲侄儿,我能害你吗。你仔细想想,淮南王的女儿已经是贵妃,为什么还要把孙女许配给你?
如果你不同意娶他的孙女,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吗?
你别忘了,李贵妃的儿子,也就是皇四子,已经满周岁了。
淮南王这时候向你提亲,无非是有两个打算:
第一个,你若同意娶他孙女做太子妃,那么他的孙女就是未来的皇后,将来生的孩子就是太子,这样至少可保淮南王府三代不衰,这对淮南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走的路。
但如果你不同意,就是逼他走第二条路:拥护外孙当皇上。
淮南王有的是银子,势力早已经渗透进前朝和后宫,你就算最后赢了,也会大伤元气。有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虚与委蛇,先答应纳他的孙女为太子妃,以后再慢慢图之呢。”
欧阳梵天的确是肺腑之言,
若不是欧阳羿表现的太过自信,他不会这么着急吐露一切。
而这些肺腑之言,欧阳羿听进去了,
淮南王的野心,他在巡视天下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乍然听说淮南王要将孙女许配自己,便只想到如此会引来父皇的猜忌,却忘了分析淮南王的用心。
而他的三位师父,虽都是饱学之士,但都是正人君子,从来只讲阳谋,对阴谋嗤之以鼻。
然而,有些时候,阴谋就是阴沟,最容易导致翻船。
欧阳羿沉吟着,
他做的所有准备,都是针对父皇的,若淮南王突然发难,他未必不能应对,但淮南王若和父皇联手,那……
想到这种可能性,欧阳羿微微皱起了眉头,
父皇心性不定,做出什么都不稀奇,真被淮南王挑唆,要废他这个太子,到时候他就会腹背受敌,纵然胜利,也会如八叔所说,元气大伤。
天下生民也会跟着遭殃。
想到这,欧阳羿起身给欧阳梵天深深一揖,
“多谢八叔教诲,侄儿知错了,请八叔再坐坐,我让人换好茶给八叔吃,”
“呵呵~,这才对嘛,快上茶,快上茶,顺便上些新鲜的果子来给你八叔吃吃,”
欧阳梵天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样子,重新坐回椅子上,里倒歪斜地翘起二郎腿,刚刚的严肃模样一扫而空,好似从来不曾有过。
欧阳羿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声名”在外的八叔。
父皇那一辈有兄弟十二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人,一个是八叔,一个三叔,还有一个就是皇上自己。
死了的那些兄弟,到底是怎么死的,恐怕就只有当年的当事人知道了,
但从数字,也可窥见当年夺嫡的惨烈程度。
而能从夺嫡的战场中活下来的八叔和三叔,一个花名在外,狎妓逛青楼争风吃醋砸场子的传闻不绝于耳;
另外一个则是埋身书中,在自己的书楼里,一年也难能出来见人一回。
这只是他们的自保之道,自己却当他们本性如此,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欧阳羿心中感叹,脸上却是一片宁静。
“八叔,您为什么帮我呢?”
待两名侍女端来新茶和各色茶点退出后,欧阳羿正色问。
欧阳梵天用兰花指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品尝,点了点头后,又端起茶盏润了一口,这才开口,笑眯眯地说道:
“点心——不错,茶——也不错,就缺一个漂亮的少年凑趣儿了,”
欧阳梵天的话让欧阳羿的心头一震,
“我不明白八叔的话,”
“就刚才扯脖子喊那个,光听声音,你八叔我就心痒痒的,何不叫出来,让八叔见见,”
欧阳梵天说得没心没肺,欧阳羿却当他是意有所指,当即勃然变色,
“八叔!”
欧阳羿腾地站起,
“八叔请离开吧,小侄的命运,就不劳八叔操心了,”
欧阳羿激烈的反应,把意态悠闲的欧阳梵天吓了一跳,当即也站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欧阳羿:
“这怎么说的,不就是个小童子吗,不见就不见,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欧阳羿看着莫名其妙的欧阳羿,才觉自己过于草木皆兵了,因此缓了缓道:
“我只是不明白八叔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要求,”
“有什么不明白的,”
欧阳梵天的委屈肉眼可见,
“我好奇啊,好奇什么样的美色能让一向目不斜视的太子破例收在屋里,所以就想见见,谁知道你真拿他当眼珠子,见都见不得。”
皇亲国戚家里谁没个爱妾,娈童的,有客人来了,叫出来倒个酒,取个笑,甚至有交换的,哪有像太子这样的,提一嘴就恼了,幸亏他脸皮厚,不然现在怎么下台?
莫名其妙嘛。
欧阳梵天这么说,又是这样的表情,欧阳羿便知道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前一刻,欧阳羿才对这位八叔另眼相看,谁知道后一刻他就旧态复萌呢,这样丝滑的切换,端方的欧阳羿不适应也不奇怪。
“八叔莫怪,那孩子淘气的很,又没礼数,出来反让八叔见笑,我看还是不见的好,”
欧阳羿自知误会,态度温和许多。
欧阳梵天心道:
“就你这样,谁还敢见,差点吓死老子。”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罢了罢了,就当我没说,真没想到你这么个人,也有因色生宠的一天,不过你可悠着点,我可听说那孩子还小呢,哈哈,”
“八叔说笑了,我倒想问八叔,八叔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欧阳羿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和这位八叔甚少来往,突然帮自己,他不得不问清楚,
欧阳羿问得直接,欧阳梵天也不藏着掖着,
“不帮你,帮谁?帮四皇子?若那小娃娃上了位,淮南王就敢做摄政王,这人一旦尝到掌握天下的权利,他还能放下吗?
他若放不下,这天下到底是姓欧阳,还是姓李?姓欧阳,我就还能做个富贵王爷,若姓李,我这王爷还能舒坦了?
你八叔我虽然不务正业,但这么点道理,能想不明白?
所以,我的侄儿,你尽管放宽心,我不会害你,只是等你做了皇帝,别忘了你八叔今日的功劳,多赏你八叔几个美人儿就有了。”
欧阳羿目视欧阳梵天,态度诚恳:
“八叔的话,我信。就请八叔说说,我怎么做,才能不让淮南王起异心,又不让父皇猜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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