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枫之顺着万思修的视线望去，果然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那个方向。

“就是那里，万师，就是那里！”

万思修看见激动地就要朝着那个方向走的萧枫之，从身后一把拉住了他。

“枫之，那个方向看着已经是很深山的地方了，你确定要往那里走吗？”

事关萧枫之的安危，万思修只得收起刚刚那一阵的扭捏态度，那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为成年人，结果却给整个队伍添麻烦的尴尬。此刻他试图重新拿出他身为老师的威严，劝诫萧枫之不要涉险。

“我必须去那里。”

但是萧枫之也有他的坚持，而他的坚持却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世间大约只有万思修能理解萧枫之一举一动的行为动机，可现在事关他的命劫，在与天道争那一线生机的萧枫之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

“我必须去那里。”萧枫之最多也只能再重复一遍原话来显示他的认真和决心。

“好吧……”万思修果然理解萧枫之的坚持，没有用类似对方还是孩子的理由来驳回他的决定，只是点了一个随从让他代替萧枫之走在队伍最前方，“你也看见我刚刚出的丑了，去那里的路是真的不好走，你也要小心。”

虽然有了明确的目标，但是在走山路这件事情上，看见目标和走到完全是两码事。好在万思修挑的都是对山路有经验的人，总算还是在接近天黑的时候让他们有惊无险地到了山洞门口。

“就在这扎个营，明早再出发吧。”山洞前方刚好有相当大的一整块平坦地块，相当适合他们这个不大的队伍扎营休息。

萧枫之当然很想一鼓作气地找下去，但是他回头看见万思修不动声色地坐在一块岩石旁边捏着腿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天的山路把他折腾地够呛。尽管如此，万思修还是一句抱怨也无地跟着萧枫之一路走了过来，萧枫之几乎是瞬间心疼起来。

“枫之，不……不用这样的……”

万思修在萧枫之帮他捏腿的第一下后就几乎原地跳了起来，想到以后萧枫之的身份，万思修有种自己早晚会因为今天这件事被治个大不敬的预感。但是当他用这么大的动作拒绝萧枫之的好意的时候，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是真的很受伤。

于是尽管知道未来的萧枫之是怎样的人，却依旧想在现在让他得到一个孩子该有的对待的万思修，又开始努力地解释起来。

“谢谢，我没事的，枫之也累了一天，过来一起休息会吧。”

万思修看了看周围，比较没有棱角可以供人休息的石头好像就他屁股底下的那一块。但是他自己起身再让萧枫之坐的话，让万思修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佞臣”两个字。不自觉被那种想象出来的场景吓得一抖的万思修干脆用了点力抱起萧枫之，让他侧过来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现在的萧枫之的体型半大不大，位于孩童和青少年之间的高度让他依旧可以用撒娇的姿态蜷在万思修的怀里。坐在万思修身上后，他的头刚好能够到对方的肩膀，萧枫之几乎在被抱上去的刹那就自己无师自通地靠了上去。

萧枫之也不知道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呢还是万思修是真的天赋异禀，明明走了一天的山路了，在萧枫之的角度上万思修闻起来居然还是挺好的。于是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气氛之下，萧枫之不过本意是想闭上眼享受一会，结果居然直接睡着了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万思修是眼看着萧枫之的呼吸频率变得规律而平缓的，而睡着了的萧枫之看起来并不像是万思修眼里那个理所当然的帝王，他就是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万思修被自己的那二十年记忆影响地太深刻了，于是萧枫之做什么在他眼里都算理所当然，无论那个孩子如何优秀，万思修宁愿觉得他可怕也不会觉得他可爱。

然而那个会因为他滑倒而担心到顾不得叫敬称的孩子；那个会看出他双腿已经因为走了一天的山路酸痛不已，想要帮他捏一捏的孩子；那个自己其实也走了一天山路却不说累，可只是在被抱上来休息片刻后就直接睡着了的孩子；那个在万思修的这一辈子里，虽然失误连连，却依旧已经是尽他所能而养到现在的孩子——

他当然就应该是可爱的。

对着这个依然可怕，却同时也是可爱的萧枫之，万思修尽管一边皱着眉头，却还是一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萧枫之这一个盹一直打到了万思修的人扎完了营帐又做完了晚饭为止。

“枫之醒醒，晚饭好了，先吃点东西再去帐篷里睡吧。”

万思修连叫人清醒，都是轻轻地晃着萧枫之的身体顺带拍拍他的肩膀这样，萧枫之舒服得差点要在万思修怀里伸个懒腰了。然后他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万思修带着一点点笑意的温柔眼神。萧枫之觉得就算他两辈子的回忆加在一起，现在这一刻都美好到他愿意让人把它画下来裱好，再题上个十篇诗词歌赋来赞美它的程度。

“万师……”萧枫之开口时还嗓音里还带着刚刚睡醒后的黏腻，所以听起来特别像是撒娇。

“听话，你累了一天了，饭是一定要吃的，吃完再睡好吗？”刚刚那一来一回恐怕算得上萧枫之到了万家之后，最接近一个正常的监护人和被监护人间该有的对话了。

“嗯。”

尽管萧枫之依旧万分地留恋万思修的怀抱，却也知道见好就收适当留白的道理。这一刻美好到这种程度，萧枫之在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给他一个完美的收尾，这样这段记忆以后在他的珍藏里才会值得被反复拿出来回味。

所以萧枫之自己从万思修的身上下来，朝着另一边随从们架着锅子的火堆走去。然而才走了两步却发现万思修没有起身跟上来。

“万师？”察觉到不太对的萧枫之又走回了万思修身边，脸上本来的笑容又变回了担心。

万思修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没动，不是他不想动，在萧枫之睡着的那段时间里，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后果如今彻底显现出来了，他的双腿完全麻掉了。万思修刚刚好不容易挽回了一点做老师的脸面，如今也不想让自己的学生看见他软弱的模样。

于是万思修只是对着萧枫之笑了笑：“你先去吧，我现在不太饿，等你们吃完了我再吃吧。”

这种理由糊弄一般的小孩是足够了，可是萧枫之哪里是一般的小孩。他上下观察了一下万思修，又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就想明白了万思修坐着不动的原因。来不及检讨自己刚刚那番只顾着自己舒服的行为，萧枫之直接在万思修的脚边蹲下，双手握住他足三里那块的肌肉，用了一点劲道按了下去。

“嘶……”

因为萧枫之按下去的那一下带着点麻痒还有一点点的刺痛的感觉，万思修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而刚出声后才想起自己这样太丢人。赶紧用手捂紧嘴巴的万思修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然而萧枫之根本没有看向他，只是专注地替他按着小腿的肌肉。

学武之人比常人更清楚全身肌肉发力和收力的过程，所以萧枫之的按摩也远比万思修自己动手来得舒服和有效。可是万思修明知眼前是未来一统天下的帝王之尊的人，但对方却又这么乖巧地蹲在自己身前，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按摩。违和感和惶恐感以及那二十年记忆里遗留的一些内心深处的不可说，让万思修一瞬间被蜂拥而来的羞耻和罪恶感包围。

“停！停手！”

万思修声音里的痛苦太明显了，明显到萧枫之瞬间僵直身体抬起头，他愣着神看着万思修那张通红的脸后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按压的位置，只是这次萧枫之只是伸出手慢慢接近，手指颤抖到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这里很疼吗？是怎样的疼？是皮肉还是骨头疼？！”

萧枫之此刻恨不得给刚刚那个肆无忌惮坐在万思修腿上睡着的自己一个耳光，明知他白天摔了那么大一跤，没有彻底检查过还跟着自己继续爬山，自己又压着他的筋骨坐了这么久，天知道这会是不是小伤变大伤了。

“没有，别担心，只是坐太久腿麻了。”眼看着萧枫之吓到快哭了，哪怕说出来很丢人，万思修也只好赶紧坦白了。

“真的只有腿麻？腿麻不可能被按到这么难受的，万师你千万不能在这种事上忍着，这里是山里，有点差错的话我该去找谁救你？所以求求你，告诉我实话，这里真的除了麻没有别的异样感觉吗？”

“真的只是麻而已，抱歉，明明我才是老师，却让你担心到这样。”

尽管只有一会，但萧枫之刚刚按的两下的确有效，再加上又坐了这么久让血液重新回流，这会万思修总算能自己控制双腿了。怕继续下去徒惹担心的万思修，自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证明自己是真的没事。

“你看，我没事的。所以咱们去吃饭吧，一会真的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