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是头疾,此刻正发作得厉害。”陈宾想了想,又补道:“虽说您是凤命,不会染疾。可如今是在京畿,缺医少药,若是真的有个万一,五皇子到时候还不够照顾您的。”

对着李知意,陈宾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实在是对面的女子实在太过艳丽,艳丽到这小院里所有开到奢靡的花朵都已黯然失色。

她努努唇。

原本艳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天然的无辜,配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更让人觉得心疼。陈宾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女子即便不是凤命,也是该百家求的,也是值得被宠一辈子的。可偏偏,遇上了这么个眼里只有皇位的五皇子。

“医士呢?”她问。

“不用医士,已是老毛病了,现成的药。”陈宾垂手答。

“那我去熬药吧。”李知意又道。

“已经喝过了。”陈宾有点出汗。

“那还缺什么东西?被子?衣裳?”李知意问。

“下人早已送来了。”陈宾道。

“那我……”

“五皇子说,您只管好好歇着,等他好起来自然会去找您。”陈宾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五皇子还说,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您四处乱走,他反倒要担心的。”

“好。”李知意眼含不甘心,却乖巧地点点头,回礼离了院子。

陈宾长舒了一口气,抹着额头的汗珠进了房间。

“我什么时候担心她了?”祁渊一见他进门,就按捺不住嘲讽道。旋即他又笑了,眉眼立刻显得舒朗大气。“不过陈先生哄人的话倒是编得很快。”

“我倒是觉得,皇子妃是真担心五爷。”

“许是担心我命短,不能让她登上皇后之位吧。”祁渊不耐烦地笑笑,摆手道:“好了,不说她了,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动弹不得。懂得天象之人可寻到了?”

“费了大心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可惜他老母病重,他一时半会过不来。我们的人手已经派了医士过去,只要病情见好,他答应立刻赶来。想必,最迟也不过后日。”

“晚些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即便他能来,一时半会却也未必能下得一场大雨啊。”祁渊望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天气,不由得愁闷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语如谶。次日隔日,烈日如火。又两日,依然晴空万丈。

别说祁渊,就连一向沉稳持重的陈宾也急得如同热火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这一次算是如皇兄的愿了。”祁渊的墨瞳里一片黯然,手边是掀开盖子的薄荷油,不时散出清冽气息。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您呢,是成也凤命,败也凤命。”陈宾勉强笑了笑,可话却是十足的几分凄凉气息,与外头的艳阳天格格不入。

话音落下不久,外面传来小厮奔走之声。祁渊不耐烦地问怎么了,小厮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五爷,皇子妃在祈雨台上跪着呢。”

“什么?”祁渊腾得一下子站起来,满目怒火。

陈宾忙拦在他的身前,急切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跪多久了?”

“听说起早就跪在那了,奴,奴才也是才得知的。想来已经跪了一个上午了。”

“坏了。”陈宾拍着大腿道。

“多事。”祁渊从唇中挤出这两个字,眼底的厌恶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方才来报之前,奴才已经派人劝过好几次了,可皇子妃却谁的话都不听,非说这是凤命应该做的事。”小厮再道。

祁渊与陈宾对视一眼,二人便步伐整齐地向着外头走去。一出门,果然那大太阳火辣辣地照着,让人的眼睛都有几分睁不开,身子更是顿时变得暖烘烘的。

祁渊的脸色愈发不痛快,脚下的步子快到陈宾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所幸院落距离那高高的祈雨台并不远,不多时已到了。而这会,因着五皇子妃跪在上头,下头亦有不少百姓远远跪在下面,算是尽一份诚心。

“五皇子。”小竹的嘴噘得高高的,眼角还有几分泪花。“我们皇子妃已经跪了一上午了,连口水都不喝,这可怎么办呢?”

祁渊又气又笑,着恼道:“我让她跪的?”

小竹被这话中的凉意惊着,瞬时抬眸看了五皇子一眼,待确认他眼中除了怒火没有半点关切,一时忍不住气愤道:“您是不让跪,可您住在后院,知道前院的动静吗?百姓们日日眼巴巴守在门外,只盼着咱们院子里能有人出去祈雨,那可是一水的妻儿妇幼,哭得哭,喊得喊,您让皇子妃怎么瞧得下去?何况今日一大早,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信笺更是从门房递了进来,都是催促咱们赶紧祈雨的。偏偏您这功夫闹起了病,皇子妃还能怎么着?她嫁过来也有半年了,您不是不了解她的脾性,但凡是她觉得自己该做的事,哪怕做不到,也不会推脱。”

“百姓?信笺?”祁渊扭头看了一眼,果然见那些皮肤黝黑口干唇燥的百姓们都一脸期待地望着祈雨台上的小小女子。

“把门房的人打死。”他脸色一片阴鸷道。自己分明吩咐过,所有消息一律不许传给皇子妃的。

……小竹脸色惊变。

“叫她下来。”祁渊指了上首的人,冲着小竹道。小竹本就心疼李知意,此刻闻言倒是不犹豫,抹了眼泪便往上走。

陈宾站在祁渊跟前,不免叹气道:“虽说是凤命,可到底是养得太单纯了些。”

“单纯?”祁渊握拳。“我看她是傻吧。这样的艳阳天在这跪着,傻子都知道是求不到雨的。”

“是啊。”陈宾亦是苦笑道:“好歹选个阴天跪着也成啊。不过话说回来,皇子妃倒是不矫情,您瞧瞧,连顶帷帽都没戴呢。那样雪白的肌肤,她倒是也不心疼。”

“与他父亲一样,只知道沽名钓誉,为了凤命的名声,什么事做不出来。”祁渊厌憎道。

二人在下面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辰,却只见小竹一人从那高高的石阶上一点点走下来。“皇子妃不肯下来。”她沮丧道。

“糊涂!”祁渊低吼了一声。“你没跟她说是我的命令么!”

“说了的。”小竹懊恼道:“可,可皇子妃说……”

“说什么?”祁渊不耐。

“说您要是身子好些了,就与她一道祈雨。”

“她当自己是什么人?雷公还是电母?我与她一道就能求来雨了?”祁渊的声音冷冰冰的。

“要不您去试试吧,好歹扶着皇子妃一把。奴婢瞧着,皇子妃就要跪不住了。”小竹眼眶微红道。

“不可。”陈宾一把拦住了祁渊,用只有祁渊能听见的声音道:“五爷,若你们二人一道站上去,依然求不得雨,那事情可就无法转圜了。这样吧,我上去,我与皇子妃好好说。您就站在这,别让百姓们瞧见了您,您万万不可轻动。”

“快去。”祁渊摆摆手,神色不霭道。

陈宾点点头,也顾不得一身水汗,随手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便往上走。而到了上头,他也只问了一句话。“皇子妃难道就没有想过,您贸然上了祈雨台,如果祈雨不成,不仅您凤命的名声会受损,就连咱们五皇子也会因为您的鲁莽行事而被皇帝斥责?”

祈雨台上,双手合十的李知意美若观音。除了乌黑的发丝微微有些湿意外,处处肌肤都雪润剔透。不过,细看她苍白的唇还是能瞧出来,她的体力早已不支。

看着这幅模样,陈宾的语气比方才轻和不少。“皇子妃,您说话呀。”

李知意这才慢慢睁眼,轻声道:“陈先生站过来,好吗?”

陈宾一怔,不知怎的,眼前的少女分明柔弱不已,但开了口的气势却让人很难回绝。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呼吸尽量变得均匀,这才慢慢向前走了几步。

“您想说什么?”陈宾不自在地问。

李知意目光平淡地看着下首跪着的百姓,语气温柔道:“陈先生,我知道您是好人。可您的眼睛,不能只装着五皇子府。”

陈宾眉头微蹙,有些不解。但等他顺着李知意的目光看去,却忽然明白了。站在祈雨台上,那些百姓的模样更加清楚。一位鬓发凌乱的妇女正努力让怀中小儿跪下来,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正连连冲着祈雨台的方向磕头。

一个又一个,弱小,无依,可眼中却又饱含着希冀。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在李知意面前,陈宾忽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这句话他在祈雨台上说了一遍,到了下面又对祁渊说了一遍。祁渊不明白是什么让陈宾改变了主意,但炎热的天气让他烦躁之色更浓。

而眼瞧着上面的少女已然摇摇欲坠,他更是忍不下去。“若是她在上面晕过去,这凤命的名头就更不必要了。”

说着话,他大踏步地冲上祈雨台。而陈宾只在一边默默站着,半句话都没说。

祈雨台的石阶共有1001层。不等完全走完,祁渊早已按捺不住。“李知意,你是疯了不成?你觉得这样就能祈来雨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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