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二年的春日被荥江的风绊住了步子，上巳节后方姗姗来迟。

宣阳城中的达官贵人和平头百姓难得为同一件事欢欣不已，纷纷脱下厚重的衣袍换上轻便的春杉。

朱雀大街主干道两旁的铺子门户大开，进出客人络绎不绝，街市上客商摩肩接踵，衣着光鲜亮丽，似是一道流动的飞虹，整个宣阳城告别了冬日的沉寂重新热闹起来。

吆喝声、交谈声不绝于耳，原本有些聒噪的马车轱辘声也湮没在其中。

转向青石巷，玄色马车的銮铃声忽地高亢随后消声，车把式拉紧缰绳停了下来，坐在车把式身旁的灰衣小厮掀开车帘一角，向车内的苏月泠汇报情况：“大人，前方有辆马车堵住了去路，您且稍作休息，待小的前去查看一番。”

“去吧。”回复他的声音空灵而清澈。

灰衣小厮身手矫健，轻松跃下马车，小跑着上前查看堵在巷口的马车。

近前一看，原是一辆华盖珠缨彩绘车，车上刻着一个“姜”字，立在马车旁的粗眉瓜子脸的姑娘正拧着眉，看着车把式拨弄着车辙，不时抬首隔着车帷与车内人交谈。

“小姐，马车坏了，可要让这车把式回府赶来新马车？”

“都什么时辰了，等赶来新马车竹篁里的好姑娘好郎倌早被徐如意抢走了。 ”车帷被掀开，探出一个满头珠翠却丝毫不喧宾夺主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白了眼粗眉姑娘，白皙的圆脸上神情不耐，葱白的手指了指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的灰衣小厮，“诶，你来帮忙将本小姐的马车推到巷口。”

早在看到“姜”字时，灰衣小厮便了然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了未来夫人姜首辅之女姜万怡的马车了，见她指使自己，以为向来眼高于顶的姜家大小姐竟还记得自己，一时颇感荣幸，忘了自己的来意，将马车中的主子抛在了脑后，麻溜地听从吩咐跟着粗眉姑娘同车把式将马车推到了巷口。

灰衣小厮迟迟不归，玄色马车中苏月泠眯着狐狸眼，指节敲着几案，冷冷道：“老于瞧瞧什么状况，林宴怎么还不回来。”

“回大人，额，林宴，他在帮忙推马车。”从马车行进的状态，老于一眼便看出是车辙上出了些问题，若是强行赶路难免有散架的风险，但他倒是头一次见林宴这样热心肠，语气颇有些不解。

不过待眯着眼瞅了瞅，认出了华盖珠缨彩绘车的来历后也便理解了林宴的行为：“那车好似是姜府的。”

“哦？”闻言，苏月泠的声音多了丝温度，纤长的手掀开车帷，露出一张令人见之便感到萧瑟和疏离的脸来，微微下垂的唇角更是无形竖起一座高墙。

她一眼望向巷口，正巧看见一个穿着石榴红衣裙的姑娘怀中抱着个艳红色的小玩意儿，空出一只手拎着裙角，轻盈一跃下了马车，发间珠翠相撞，却并不凌乱。

许久未见，还是跟个红灯笼似的，只是曾经是个小灯笼，如今个头更大了些，是个大灯笼了。苏月泠垂下眼睑，暗自腹诽。她放下车帷，扫了眼整齐的几案，移开了目光，但须臾之间又将目光挪了回来，伸手将茶盏和茶壶移了移。

片刻，她拉出几案下的暗格，见满满当当的都是各式点心，这才放了心，合上暗格，理了理衣襟后才闭上眼靠着软垫坐着。

巷口，姜万怡又毫不客气地指使起林宴：“和许伯将套马的绳解下来。”

林宴有些迟疑，摸不着头脑，见状，姜万怡冲粗眉姑娘使了各眼色。粗眉姑娘立刻会意，解下腰间荷包，掏出几两碎银子塞进了林宴手心：“小哥放心，我家小姐从不亏待人。”

林宴张了张嘴，但姜万怡早已移开目光，一门心思逗弄着怀中的宝珠，粗眉姑娘收好荷包后，见林宴没有动作，催促道：“我家小姐赶时间，动作快些。”

林宴只好咽下想说的话，一一照做。

不多时，皮毛滑亮的枣红色的骏马没了车架的负累，甩了甩脑袋打了个响鼻。

姜万怡瞬间欢喜，露出与那乖巧面容相匹配的笑容，她将手中的宝珠送到粗眉姑娘怀中：“流翠，你跟宝珠在这等许伯，然后架着新马车去竹篁里接我。我呢，就先走一步。”

“哼哼~”宝珠似乎有些不乐意地在流翠怀中拱了拱，林宴这才发现原来姜家小姐怀中抱着的是只小猪，他知道宣阳城中王孙贵人家的千金都喜欢养些小动物，但不曾想竟有小猪这样别致的宠物，一时又联想起府内年轻时挥刀砍猪成家常便饭的老夫人，不知等姜家小姐带着小猪嫁过来会是怎样热闹的场景。

思绪扯远，等林宴回过神来，姜万怡早就踩着马镫利落上马，牵着缰绳就要策马，他连忙阻止：“姜小姐，城中骑马太过危险，我家大人的马车就在后面，小姐要去哪儿，我家大人可送小姐一程。”

大启朝之前的大月朝曾开女子摄政之风，本朝虽有所收敛，不许女子入仕为官，但民间女子经商、抛头露面之事都极为平常，未婚男女相约共游，共乘马车并非出格之事。

因而，林宴的提议并不算冒犯。

不想，姜万怡微抬下巴，轻笑一声：“本小姐的马技还容不得你来置喙。况且，不是什么马车都配得上本小姐的。”

“驾——”姜万怡双手拉着缰绳，轻夹马肚，枣红色骏马哒哒哒奔驰前进，留下身后尘土飞扬。

林宴呆呆地望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虽早就听过姜家小姐骄纵跋扈之名，今日才实实在在领教了，自家大人也不是个能迁就旁人的，也不知日后如何相处。

流翠颠着怀中的宝珠，安抚离开它离开主人后的焦躁情绪，一转身见林宴还呆在这，不解道：“你还不走么？”

见这主仆二人对自己都冷淡的很，电光火石间他有了个猜想，于是他试探道：“你不认识我吗？”

流翠上下打量了林宴一番，摇了摇头：“你谁啊？”

怎么说也是见过两三面的呀，合着还是自作多情了。于是林宴垂头丧气地小跑着回到了玄色马车上：“于伯，走吧。”

马车重新行进，銮铃声声入耳，苏月泠眉间拧成一个川字，睁开眼，肃声道：“林宴，就你一个人？”

林宴自小跟在苏月泠身侧服侍，一下子便会意了，但他没敢说姜小姐没认出自己，而自己也没有报家门的事情，只解释道：“姜小姐赶时间骑马走了。”

车内苏月泠的唇角拉得更低了，不知为何，林宴忽地觉得后备凉飕飕一股冷意袭来，忙补充道：“不过姜小姐也是去竹篁里，说不定还能再碰上。”

苏月泠的眉头渐渐展开，紧捏着茶盏的手也缓缓松开，她简略答了声：“嗯。”

姜万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去竹篁里做什么？想到这，苏月泠唇角抿成一条线，那双狐狸眼锐利地盯着几案，似乎要盯出一个洞。

真奇怪，明明是艳阳天怎么这也冷？林宴满腹狐疑，打了个寒颤。

距离文案还需要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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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