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院里如今乱得很,林黛玉进来也不曾有人通禀,有幸让她将贾家的打算听得一清二楚,她当时就已经悄悄命晴雯传信与姜夫人了。
王夫人却不满道,“左不过是个三品的官儿,也敢到我们国公府来闹腾不成?”
贾政晓得姜悯之是个热灶,喝止住她道,“你说话要当心,但凡姜大人弹劾一个欺辱孤女,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叫欺辱孤女?老爷出去看看,哪家的姑娘小姐过得似她这样逍遥快活,这要是欺辱,其他三个丫头更不必活了,她非要这样在外头败坏我们名声是什么意思?我要是不放人呢?”
这话又说到了贾政心坎上,今日让人把林黛玉接走,外头传得只怕没有好听的。
贾政安抚了两句,“到底是一家子骨肉亲人,怎么好叫外人插手,辛苦二太太打发了她去吧。”
王夫人重重搁下杯盏,盯着王熙凤道,“凤哥儿,你给我看好了门户,上回承恩公府送东西的怎么就跑到林家丫头面前去了?二门的婆子都是死人不成?”
贾琏拿人的手软,想和王熙凤说就算扣下了林黛玉的东西,便宜的也不是自家,可当前情况是王家姑侄一条心,容不得他开口求情,便又坐在边上喝茶装死。
贾家耍起了无赖,干脆就把姜夫人晾在花厅,竟无一个主子出来接待,而西厢房门口则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屋里头的人但凡要出去,都被拦住了。
这就是要软禁林黛玉了。
紫鹃搂住林黛玉,“姑娘莫怕,有咱们几个在,断不会叫他们伤了你。”
晴雯气得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着姑奶奶的路?”
婆子知道林黛玉失势了,反吆喝着推搡了晴雯一把,“还当自己是什么金贵姑娘呢?二太太吩咐了,家里头乱得很,怕冲撞了林姑娘,姑娘既要守孝,还是好好在屋里头守着吧。”
晴雯哪里是婆子的对手,当时就被推得一个踉跄,她竖起眉毛道,“倒不知道这是府里头还是牢里头,现在忙什么,有你们坐牢子的时候呢!”
王夫人在上房听见了,气得只拍扶手,“还不把这丫头给我拖过来狠狠地打,打完就发卖出去。反天了,难不成还叫姓林的迷了心窍不成?”
袭人喜不自胜,强撑板着脸,三步并做两步去传话,“太太吩咐,带了晴雯去问话。”
晴雯道,“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了。”袭人一指婆子,“还不赶紧带过去?”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抓住了晴雯的胳膊就把人往门外拉扯,晴雯拼了命的挣扎,连着凳子都踢翻了。
只听“啪”的一声响,林黛玉手里的茶盏在袭人脚下碎开,茶水溅在她的石榴红裙上,污了一大片。
林黛玉怒道,“还不放开晴雯?便是打量着我再也翻不了身了?别忘了,我父亲才追谥了文恪公,便是我奈何不得你的主子,难道还奈何不得你们几个?”
袭人做惯了副小姐,又是姨娘的身家了,仗着王夫人的势笑道,“林姑娘难不成以为姜夫人上门就能替你出头不成?依着我看,您还是去给二太太赔个不是,就是做主子的,也不能这样顶撞长辈。”
她将面憨心奸演绎得淋漓尽致,笑容怎么看怎么小人得志。
林黛玉听到她提及姜夫人,握着紫鹃的手不觉用力,转头与紫鹃交换了个眼神。
紫鹃回握过去,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她想也许那些个话本上侠客所谓的豪情壮志,就是这种感觉吧。
袭人见她们主仆都不说话了,摆摆手道,“愣着做什么?仔细二太太等急了。”
晴雯怎么不知道落到王夫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愈发下了死力气,又有雪雁上去抱住她的腰,帮着打婆子。
眼见着闹得不可开交,袭人转身朝外头道,“再来几个人。”
便是这一转身的功夫,紫鹃提起裙摆就房门外闯,众人没提防,竟真被她冲了出去。
她是家生子,对着府里的地形熟悉得很,招待女眷的花厅是在二门里头的,她打定决心,哪怕是豁出一条命也不怕,边跑边喊,“杀人啦!二太太要杀我们姑娘了!”
姑娘家嗓门本就清亮,撕心裂肺喊起来动静不小,外头一些下人不明所以,竟也不敢拦她,生生让她冲到了花厅。
姜夫人正怒气冲冲地坐等,她家里住得离荣宁街远,一接到信赶紧就打点了人过来,另外又派人去都察院传话了,叫姜悯之速来接应。
她等得住,有本事贾家人到时候把姜悯之也晾着不管。
此时外头连滚带爬进来一个姑娘,好不狼狈,见了她就磕头,哭得好不可怜,“姜夫人救救我们姑娘,二太太叫人把姑娘关起来了,我们姑娘怕是要活不成了。”
姜夫人听罢一下就站起来了,“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行事?实在是没有王法了!”
紫鹃磕得额头都青了,“老爷离世时候同姑娘说,如果有难处就找姜大人,如今姑娘实在是没法子了,只有姜大人和夫人可信了。”
姜夫人扶起紫鹃,“你放心,自有我与我家老爷替你们姑娘做主。”
说罢看向贾家的下人,“荣国府的待客之道我算是领教了,去请你们管事的太太出来,否则别怪我把官司打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你们太太有诰命,莫非我没有不成?”
王夫人也想不到奴才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她的脸色平静,眼神却恶狠狠地看着袭人,“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倚重,不过几个黄毛丫头都看不住。既你林姑娘下了死命要保晴雯,就权且饶她半天,我先去会会这个姜夫人。”
贾家、王家与姜悯之这样的文臣本就是不同的交际圈子,更何况姜悯之以清廉著称,最是不愿意和贾家这样富贵高门来往。
王夫人前呼后拥挪步花厅,头一眼先瞥过姜夫人的头面和衣裳,暗自讥讽就是贾家三等的仆妇都比这劳什子官太太穿得体面。
她摆出当家主母的端庄气派,“家里头病人多事就多,竟耽搁了,夫人莫怪。”
姜夫人也打量她,见她面皮绷紧,眼底却诸多恶意,便知是个表里不一的,颔首道,“就是知道贵府病了的多,这才登门叨扰,想要接了林家侄女去,一来是她还在守孝,难免避讳多些,二来是她身子弱,怕过了病气。皇后娘娘几次三番命我好生照拂,要是病了岂不是辜负娘娘一番美意,得怪我差事没办好。”
她直接把林黛玉的事上升到皇后的高度,不管王夫人回什么,她都有后话等着她。
人在愤怒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冲动,王夫人方才要打晴雯的这口气没消,又经了紫鹃的刺激,这会子思绪就没有往日沉着,想也不想道,“不是质疑姜夫人安置不好,只是她到底在我家里头住了这么多年,一时搬出去怕她不习惯,再者宫里头贤德妃也是心疼她这个苦命的妹妹,叫她知道了,要责怪我们的。”
姜夫人笑道,“不然我明儿递了牌子去见皇后娘娘,请娘娘劝解几句?只是贤德妃还在禁足,娘娘也不好破例去凤藻宫,这可真是难办了。”
王夫人还要再说,姜夫人又接着道,“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打机锋,林家侄女是在帝后跟前挂了号的,贾家就是要作妖,也得顾忌几分贤德妃不是?总不好禁足未解,又添了新的责罚。”
王夫人气得手都在抖,这个寒酸贱妇居然敢拿元春威胁她,她憋着气不说话,只顾着喝茶,又想拖时间。
姜夫人都给她一笔一笔算好了,王夫人的拖是毫无意义的,只能等到请假赶来的姜悯之。
贾家哪里有胆子怠慢他,贾琏一面换衣服要去招待,一面对王熙凤道,“差不多得了,你为了二太太把林妹妹往死里头得罪又有什么好处?忘了你那么些个珍珠玛瑙哪里来的了?”
王熙凤不悦道,“我倒是里外不是人了,回头二太太问起来,我可怎么说?”
贾琏急匆匆套袖子,“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难不成我给了你这么些东西,还不如你姑母两句话?她给你什么了?就是哈巴狗儿还得了几件旧衣裳。你倒好,一沓子当票,赶明儿你把爷送的定情信物也当了,你看我再不再给你捞吧。”
平儿替他拉平袖口,笑着道,“奶奶如何不明白,心里头念着二爷的好呢,不过是同您撒娇几句,左右二太太是管家的,总不好撂开手。”
“数你嘴甜。”贾琏在她手上摸了一把,“都给爷记住了,我才是你们一辈子靠山,什么二太太三太太都是狗屁。”
王熙凤推他一把,“快去吧,不是说这个姜大人厉害得很么。”
贾琏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惴惴,到了门口面上换了恭敬的笑容,这才敢踏进去,“姜伯父向来可好?”
姜悯之身上还穿着散花孔雀补的绯色官服,冷笑两声道,“很不好。”
紫鹃——适合做营销号
晴雯——适合做狗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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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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