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或雍早些年登基,受了这群内监不小的恩惠,所以许了他们一些权力。
但不曾想,这群内监得寸进尺,竟然想左右皇权!
其中,更是以郑威为甚!
所以,在帝后大婚这件事上,郑威没少使绊子。
不过还好,一切都顺顺当当过来了。可是郑威不该意图在臣民面前,给常卿软钉子受。
常卿是继后,不假。
可她,更是一国之母,是与他一体的存在。
郑威无视常卿,便是无视他了。
正好,他早想收回权力了,也多亏常卿的事情,才让他有了借口。
之前的郑贵嫔,如今的郑美人,眼鼻处是有几分像沛娘的,且需要稳住郑威,所以之前才会纵容她。如今有了更像沛娘的谢常卿,他宋或雍又怎会容忍郑美人继续放肆?
见宋或雍进了内殿,众嫔妃依然是跪着的,没有人敢起身周全礼仪,都是跪着请安的,“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谢常卿虽然不乐意与宋或雍相处,现在却也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在宫妃面前保持着一个得体的国母的形象。所以常卿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坐在皇后座位的侧方。
宋或雍坐在常卿原来的位置上,看着下面这群宫妃,“行了,都起来吧。皇后又没有怎么你们,何必动不动就下跪呢?”
众妃嫔们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坐回了位置。
“陛下,求陛下念在妾身服侍您多年的份上,不要弃绝妾身!”
郑美人不敢起身,只跪在地上,哀求着。
“阿芸,你若还继续不安分,那就不是幽居于凉风台这么简单了。”
郑美人单名一个芸字。
郑芸听懂了帝王威胁的言语,深吸了一口气后,擦了擦眼泪,不再为自己求情,只道,“是,妾身自知有罪,只是陛下也知道,妾身素来体弱,冬日将近,凉风台只会更加阴冷。愿陛下允妾身幽居于其他殿宇,不要让妾身早早殒命于秦宫。”
说完,郑芸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郑美人,你如今是罪人一个,哪里来的脸面去求陛下重新指一个殿宇给你?当着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郑贵嫔吗?”
郑芸磕头的声音刚刚响起,便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姜充华多言了。”林淑仪开了口,“郑美人有无脸面,那是美人与陛下之间的事情。如今,陛下在,皇后娘娘亦在,哪里轮得到你出言呢?”
姜充华恨恨地看了一眼林淑仪,但也不再言语了。
郑芸也是没有想到,会帮自己说话的竟然林淑仪、林挽阳这个女人!
常卿看着下方的宫妃,还是开口说道,“尔等都是宫中妃嫔,是命妇,是朝野内外妇人的表率!如今,你们就是这样表率的?姜充华,本宫如今还坐在这里,淑仪也有协理后宫之权,怎么,充华也有这份心胸,想要替陛下打理后宫?”
姜充华的脸瞬间白了,急忙跪下,“嫔、嫔妾不敢,嫔妾绝、绝无此心!娘娘明鉴!陛下明鉴啊!”
“美人郑氏,到底还是侍奉朕多年了,算了,就幽居于漪澜殿侧殿,非召,不得出。”宋或雍看着那一两分与沛娘相似的影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充华姜氏,无故犯上,念其初犯,禁足半年。”
宋或雍口中冷漠的言语,就轻飘飘地决定了殿内女人的命运。
只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哪怕他的权利已经遭到了宦臣的蚕食,但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那一位。
常卿的心里有一丝振动,是否能有一日,她也可以主宰他人命运呢?
不!她不需要主宰他人的命运,她想要人人都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皇后初入宫闱,尔等不得欺其年岁不大。林淑仪,你更要带领后宫妃嫔,尊重皇后、协助皇后,切不可让皇后因尔等而烦忧。”
“是,臣妾遵旨。”
“嫔妾遵旨。”
林淑仪带着余剩的妃嫔齐齐行了礼,向宋或雍应承下。
谢常卿也起了身离开了位置,向宋或雍行礼,“多谢陛下。”
不管怎么样,宋或雍说了这样的话,她都当谢恩。
宋或雍颔了颔首,嗯了一声,便提脚离开,重新回到宣室批改奏折了。
一国之天子的离开和到来,让后宫诸人明白了,也许这位天子陛下还是看重皇后娘娘的,帝后大婚之夜的突然离开,或许是陛下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呢?
“好了,今日请安也请了,左右以后日子也还长着,少不得要与诸位打交道的,众位就先行回去吧。免得一会儿日头毒辣起来,你们也不好受。”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不论众妃嫔怎么想,嘴里都得多谢皇后。
随着众妃嫔的离开,椒房殿便清净下来了。
常卿靠在榻上,闪客跪坐在一旁,为常卿按揉着太阳穴。
“听闻郑美人从前,偏好算数。”常卿睁开眼睛,对苏木说道,“你去库里,将《周髀算经》与《缉古算经》寻出来,下午林淑仪来的时候,让淑仪派人送给她,就当给她解闷吧。”
苏木在为常卿捶腿,听了常卿的话,有些不解,“娘娘何必如此费心?她先前那么嚣张的…”
常卿笑了一下,“不过是怜惜她从前有几分才学,不忍这份才学被埋没罢了。”
“娘娘如何肯定,林淑仪下午会来?”山客问道。
苏奈刚好端了茶点过来,就听见山客的问题,偷笑了一下,一边将茶点放在小桌上,一边说道,“因为林淑仪下午会来归还凤印啊!”
苏木将捶腿的工作移交给苏奈后,便按着常卿的嘱托去办事了。
下午,屋外的蝉依旧还在叫着,却只是偶尔叫一声而已。
与盛夏的时候相比,无端平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娘娘,林淑仪在殿外求见。”
常卿刚刚午睡醒来,山客便上前去服侍,一边服侍常卿,一边说道。
常卿的身子歪着,倚在山客身上,容着山客服侍自己。
“将淑仪请到后殿,派人上茶,就说本宫稍后就来。”
梳洗完毕后,常卿便带着婢女去了后殿。
林淑仪见常卿来了,便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淑仪不用多礼,”常卿并没有自降身份去扶起林淑仪,只是让她免礼,随后眼神扫到座位,示意林淑仪落座,“坐吧。”
“多谢娘娘。”
“淑仪此时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林淑仪短暂的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常卿会如此直接,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她来意。
“臣妾前来归还凤印,并宫中账本。”
常卿并没有正眼看凤印和账本,却问林淑仪,“淑仪可愿继续为本宫协理宫务?”
“啊?”
“本宫问你,可愿意继续为本宫打理后宫?”常卿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林淑仪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承蒙皇后娘娘不弃,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只是臣妾才疏学浅,只怕不能很好的帮衬娘娘…”
常卿笑了一下,“之前,本宫尚未入宫的时候,便是你与郑美人一道打理的后宫,且你是负责宫务。怎么,本宫一入宫,你就才疏学浅了?是你觉得本宫母家式微,本宫出身低微,不配让你帮衬,还是说你觉得本宫才入宫,不值得你效劳?”
九月的下旬,吹来的风已经带有一丝丝的寒意了。
但林淑仪的额头却滴下了汗珠。
“臣妾并无此意!”林淑仪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一些颤抖,谢常卿的话语委实诛心,若是这些对话传出去一星半点,她可以保证,她,还有林家,都绝对讨不了半点好,“皇后娘娘德行出众,自然值得臣妾效劳,且、且娘娘母家,曾经出过护国大将军、太保、帝师这样的大人物,外祖家也出过三公九卿,娘娘出身高贵,臣妾愿意效劳…”
“本宫不管你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你既已答应,那么就好好为本宫办事,发扬你的才学。宫中的账本你先带回去,按照从前的规矩,发放宫中的份例。只是本宫已然入宫,凤印还在你这里,的确不太妥当。到了发放份例的时候,你带上账本来本宫的椒房殿,本宫来盖这个凤印。”
林淑仪有些怅然,抬起了头,看着谢常卿。
“娘娘当真愿意放权?”林淑仪知道这句话有些大逆不道,但她还是问了出口。
“这便是叫做放权了吗?”谢常卿端起了面前的那杯茶水,饮了一口,“我不这样认为!后宫之中,本宫是皇后,是小君,尔等是妾妃,是协助小君的臣子。淑仪,历朝历代,你见过哪一位君王,什么事情都要去亲力亲为吗?”
林淑仪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常卿才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本宫又何必要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呢?不嫌累得慌?”
见林淑仪没有接话,谢常卿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淑仪,陛下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他忌惮世家,现在也不愿相信宦臣了,他不会让你有孩子,也不会让以前的郑贵嫔如今的郑美人有子嗣。陛下一旦龙驭宾天,没有子嗣的宫妃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清楚吧?”
秦宫里面,如果宫妃没有子嗣,不是给先皇殉葬,就是国寺出家…
“皇后娘娘想要我做什么?”林淑仪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不想出家,更不想为了一个男人殉葬!但是她不知道谢常卿的条件她是否能接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谢常卿一边扶起林淑仪,一边说道,“本宫记得,你在闺中的时候,颇通策论之道。本宫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闲暇之余,多看看圣贤之书而已。本宫相信,终有一日,你的才学,会有用武之地!”
“娘娘打算干…政?”几番思索之后,林淑仪不敢相信的问道。
甚至话语的最后两个字,也快被惊惧吞没。
常卿摇了摇头,“本宫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本宫只是想,有朝一日,世间的女子都不再被男子压制。儿郎们能建功立业,为何我女子不能?”
“可是娘娘,此路必定充满艰险啊!”
“可,若是天下女子一起起来反抗呢?道路充满艰险,那就不走了吗?”
林淑仪尽是震惊的看着谢常卿。她不理解谢常卿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希望谢常卿能够成功!
是啊,儿郎们可以建功立业,凭什么女子不可以?
她记得还在林府的时候,叔爷们看她,眼睛里尽是惋惜。她甚至偷偷听见三爷爷说,“阿语天资聪颖,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啊!哎…”
可是,是男是女,是她能够选择的吗?
“算了,这些话,淑仪听过,就当忘了吧。”谢常卿叹了一口气,将山客手中的两本书递给林淑仪,“这两本算数方面的书籍,辛苦你了跑一趟漪澜殿,带给郑美人。也算让她在禁足的时间里,好打发日子了。”
林淑仪有些发懵地接过了这两本书,“是。”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句“是”,是应的第一句话,还是应的让她跑腿带书了。
只是那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听见了,是说忘就能忘记的吗?
今日无作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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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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