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长公主实在没想到阮清绮居然还敢梗着脖子反问自己,柳眉一扬,脸色也冷了一些。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路遇野狗乱吠,看不过眼敲一棍子,谁知这野狗竟还有胆子朝她吠!
但是,哪怕心头隐怒,永乐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手仍旧是稳稳的。她用三指托着茶碟,姿态优雅,就连说话时的语声也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轻蔑与讥诮:“既入了宫就是一家姐妹,便该和和气气的一起伺候陛下。这才是第一回见面,皇后何必非要这般为难人呢?皇后位居正宫,母仪天下,应当开阔心胸,多多容人才是。”
阮清绮:我看是你为难我胖虎吧?
虽然知道永乐长公主背靠陆太后,自己第一天过来应该低调为主。可阮清绮听着这些话还是微妙的有些不爽,索性也不忍了,眸光一转,笑与永乐长公主道:“公主误会了,我何曾有过为难人的意思?入宫前,家父便时常训导,让我入宫后要谨慎行事,若有不会的只管请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高贵优雅,慈和端庄,处事公道,我这做小辈的还有的学呢......”
永乐长公主原就是个脾气骄横的,听不得旁人反驳,眼见着阮清绮一句接着一句,现下竟还敢拿陆太后压她,一时更是气怒,当即冷笑了一声:“你倒还真是敢说!难不成,你当着我们的面为难德妃她们,也是学的母后?!”
阮清绮看了眼永乐长公主那张怒意勃然的脸,又看了看上首神色不动的陆太后,莞尔一笑:“公主真的是误会了。”
说话间,阮清绮微微抬头,看着陆太后,姿态恭谨,慢条斯理的往下道:“毕竟,太后娘娘位居坤元宫时,宫中可是一个妃嫔都没有的。”
说真的,要论心胸开阔,阮清绮自问是比陆太后强出一百个萧景廷。而且,根据她目测,她的胸围也比陆太后这小身板要大得多,可见:有容乃大啊!
阮清绮这话一出,殿中都静了一瞬,倒是一直在侧看戏的萧景廷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萧景廷的这一声笑打破了殿中的静默,如同落在沸油里的水滴,徒然激起一锅热油。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尤其是永乐长公主,她侧颊微绷,动了动唇,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一张脸红了又白的,仿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直到此时,一直不曾出声的陆太后终于开了口,道:“行了。”
又看了眼委屈巴巴的三妃:“都坐吧。”
陆太后开了口,自然是满殿肃然,所有人都闭上嘴,再不作声了,全都依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萧景廷仍旧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溜溜达达的抬步走过去,在陆太后的另一侧坐下。
阮清绮想了想,巴巴的跟着坐过去。
不过,她这时候坐过去,少不了又要被萧景廷嫌弃的瞥上一眼。阮清绮脸皮厚,只当没看见,还要端出关切模样,开口询问道:“陛下可要用茶?”说话间,她还抬眼瞥了眼侍立在左右的宫人,用眼神使唤对方赶紧上茶。
阮清绮当然不是真的关心萧景廷,她就是自己想喝点热水。
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消化功能太厉害了又或者说早膳吃的那点根本不够,反正她从坤元宫到了慈宁宫,现下已是饿得胃里抽痛了,这才想着喝点儿热水稍微添点儿饱腹感。偏偏这慈宁宫的宫人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想着借此给她个下马威,竟是连盏热茶都没给她上。
阮清绮也知道自己在这殿里不够讨喜,不想为着这点儿小事惹出非议来,最后只得把萧景廷这个皇帝扯出来做大旗——就算他们不给自己上茶,也得给萧景廷这个皇帝上茶吧?既给萧景廷上了茶,那肯定也少不了她的。
只是,阮清绮这一片苦心,殿中的人没一个能够理解的。
侍立在左右的宫人仍旧站在原处,动也不动,仿佛没听懂阮清绮的话,也没看见她的眼神。
萧景廷更是一声不吭。
阮清绮:“.......”玛德,这萧景廷不会是传说中的贱皮子吧,难不成这种坐冷板凳,连口水都喝不到的日子真就这么快活?!
陆太后端坐在上首,自是把下头人的眉眼官司都看在了眼里,到底没让人这么干坐着,先开了口:“还不赶紧上茶。”
宫人连忙垂首,恭谨应声,不一时便端着热茶上来了。
阮清绮饿得胃抽筋,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端起茶盏便喝了一大口的热茶。
因为喝的太极,茶水太烫,她险些被烫伤舌头,悄悄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喝了几大口,虽胃里的饥饿仍旧未减,但好歹还是好受了些。
永乐长公主看她这模样都觉伤眼睛,又气她驴嚼牡丹——慈宁宫里喝的茶,放在外头便是一两一金都是有价无市,偏偏阮清绮一点都不懂欣赏,居然就这么喝白水似的喝了!只是,她适才吃了闷亏,此时也不好再多嘴,只得抬眼去看陆太后,盼着陆太后能替她出口气也说阮清绮几句。
陆太后自是注意到了永乐长公主递过来的眼神。只是她自来尊贵,也懒得在这些小节上计较,一开口就直接进入正题,徐徐道:“先时后宫无主,哀家便帮着管了管宫务。如今皇后进了宫,这坤元宫也有了新主人,这些事便要交给皇后了。”
说着,陆太后垂眸看了阮清绮一眼,纡尊降贵般的问道:“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阮清绮还是很尊老爱幼的,长辈主动垂问,她便立时将手上的茶盏放了下来,垂首敛气,低声应道:“妾初入宫,连坤元宫的人也不认得几个,想是还有许多要学的。所以,这宫务之事只怕还要多劳太后上心。”
虽然她也很想要权,只是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陆太后能够这么轻易的放权要么就是试探要么就是有坑。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没有所谓的女主光环,自然不能就这么直接跳坑里。
萧景廷听着,不免也看了阮清绮一眼,眉梢微挑,眼里像是掠过一丝兴味,轻嗤了一声。
阮清绮垂着头,闻声便也往他这处斜一眼。
萧景廷坐得纹丝不动,手上端着茶盏,掀了茶盖,一口没喝,只一张冷冰冰的脸被热茶升腾的热气遮了小半,颇有些“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的自闭模样。
事实上,陆太后多少也知道些萧景廷的性格,为了防止这人发疯,自己下不来台还真不想多扯对方。所以,陆太后直接忽略了萧景廷,勉强耐下性子打量起阮清绮,心中暗忖:倒是个知道身份、有分寸的——要是她真就一口答应下来,陆太后少不得要给她个“血的教训”,到时候她肯定还要哭着求着把这宫权还回来。
既然阮清绮知分寸没敢争权,陆太后的神色也好了许多,不免一笑:“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不过你年纪还轻,这些事,慢慢学也还使得。”
阮清绮自觉自己这模样,怎么笑也笑不好看,索性便端出憨厚模样:“妾年少无知,日后还需太后多多教导。”
陆太后微微颔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又道:“话虽如此,你到底是皇后,其他的不懂、不会,那也没什么,学起来就好了.......这最要紧的,还是要把皇帝照顾好了。”
提起萧景廷,陆太后却没看萧景廷一眼,只看着阮清绮,神色如常的往下训话:“你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现下又是什么时节?怎么能让皇帝穿这一身就出来了?!皇帝不懂事,难道你还不懂事?!这天寒地冻的,要有个万一,你要怎么办?”
阮清绮听了这话,立时就提取了陆太后这几句话里的重点:皇帝不懂事。
陆太后这不就是指桑骂槐?换而言之是借着敲打阮清绮来骂萧景廷。
阮清绮先时见着萧景廷就觉着这人变态——新婚第一天就穿一身黑,看着也不厚,这大冷天也不怕冻死。只是她既知道对方是个变态,自然不会用正常人的言行来约束变态,最多就是自己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谁知陆太后还要拎这事出来说事,被敲打的居然是无辜的阮清绮。
简直是奇冤。
阮清绮立刻去看萧景廷,想着这都被骂了总该出声吧?
萧景廷仍旧保持沉默,仿佛是个聋子或者瞎子。
阮清绮心里呸了一声:太监还有几分气性,挨骂也要生气,还会护着自己人呢。萧景廷这狗皇帝真就是连条件都不如!
既萧景廷不开口,阮清绮也只能咬牙把这黑锅背了:“是妾疏忽,竟是没想到这处,万望太后勿怪。”
陆太后敲打了几句,见萧景廷一声不出,阮清绮也只会低头应是,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趣,脸色冷淡了些,索性便长话短说:“皇帝登基时,前朝政务繁琐,还要替先帝守孝,这一年来都未进过后宫,倒是叫德妃几个跟着守了大半年。如今先帝孝期已过,也该考虑起子嗣之事,你做皇后的也要管好后宫,照顾好皇帝,平日里也要多劝劝皇帝,让他雨露均沾,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说着,陆太后又看了眼阮清绮:“知道了吗?”
阮清绮则是看了眼萧景廷。
萧景廷仿佛死了一般,一声不吭。
阮清绮觉得这短短半日,她已经体会到了所谓的“丧偶式婚姻”——有些人死了,但还活在人们的心里;有些人活着,就跟死了一般——就萧景廷这样的,呵,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怪《相府娇女》里的阮清绮在慈宁宫里会被欺负,回去后直接就病了......婆媳、姑嫂关系不过关,不都是因为狗男人不作为?
只是,阮清绮现下又饿又累,还真懒得与陆太后这些人争论,索性便直接给认了:“是,妾知道了。”
反正,按照《相府娇女》的剧情,萧景廷就在坤元宫待了三天,大概也是看在新婚的份上。之后就再没在坤元宫留夜,其他妃嫔也是如此,这大概也算是另类的“雨露均沾”了吧。
这般想着,阮清绮又看了眼萧景廷。
萧景廷端坐着,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喜怒。
陆太后自也注意到了阮清绮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萧景廷,一时顿住声。
直到这时候,萧景廷仿佛才注意到了殿中异常的安静,将手上那一口未动的茶盏往边上一丢,转口问道:“都说完了?”
茶盏磕在木案上,只听“砰”的一声,声响清脆,回荡在殿中,余音未绝。
殿中诸人自觉心头莫名一跳,皆抬头看向了萧景廷。
阮清绮:萧景廷他已经死了...
大家午安安,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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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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