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踪影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宫墙映霜,檐角冰凌寒光闪烁。孤梅点点,池水成镜,倒映残霞。风过回廊,暮钟悠远,寂寥无声。

趁着晚霞,一辆马车缓缓出了宫门,暗红轿帘轻垂,随风微荡。灯光摇曳中,轿影渐行渐远,隐入雪色之中。

-

大理寺。

地牢内阴冷幽暗,铁链垂挂,灯火昏暗摇曳,墙壁潮湿泛霉,铁栏锈迹斑斑。

阮如安拢了拢斗篷,她视线环顾四周,心头生出几分酸涩。

想阿耶生来便是世家子,这些年不说多么锦衣玉食,但也不该落魄至此。

此处阴冷潮湿,哪里是五旬老者该待的地方?穆靖南也当真是狠得下心,昔日他落魄时,阿耶倾囊相助,如今看来,的确是喂了白眼狼了。

眼眶泛起泪意,阮如安深吸一口气,迈步正欲往牢房深处走去。

正抬步,却被一道陌生的声线叫住。

阮如安循声瞧去,只见得一个身着浅紫官袍的青年男子恭敬上前来,他拱手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除去本就任职于大理寺的官员,大理寺里头参杂着刑部、兵部的调任官员,可却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官职。

若说哪个能识得阮如安,多半就是那位大理寺卿——兰青何了。

若阮如安没记错,他似乎是兰贤妃的嫡亲兄长。

阮如安此刻满心满意只念着快些看到自家阿耶,可没有这个闲心跟旁的不要紧的人周旋。她缓缓回道:“兰大人免礼罢。”

像是没想到皇后能认得自己,兰寺卿怔了片刻,继而抬首起身道:“不知娘娘尊驾,有失远迎,是微臣的罪过。”

语罢,他侧身拦过阮如安去路,恭谨道:“娘娘,此处阴寒潮湿,且秽气逼人,娘娘凤体尊贵,怕是不宜入内。若娘娘有何吩咐,微臣定当尽力效劳。”

闻言,阮如安挑了挑眉。

这阻拦之意过于明显,多半是有人一早打点过。

阮如安不确定穆靖南失忆之前有没有给这位大理寺卿下了暗旨,譬如差人严加看管阿耶,又不许人探望之类的。

未免露出破绽,她并不打算厉声命他让,而是迂回试探道:“陛下遇刺卧床,龙体欠安,却念及有一要事不解,特命本宫前来问询罪人。”

语罢,她还掏出了一块方才顺手从穆靖南那里哄骗来的令牌。

这原就是穆靖南为了派遣亲信去办理要事时,为行事便宜、畅通无阻,而特意制的牌子。

见此牌,如见皇帝亲临。

兰寺卿倒不像是第一回见这令牌,他垂眸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辨别真假。

很快,大抵是心里有了数,他拱手退后一步,躬身道:“既如此,微臣不敢再多言。只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权衡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阮如安见他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警惕,继而眉心微蹙,愠声开口道:“兰大人不妨直言。”

说话间,不知有意无意,阮如安手里握着的那块明黄色的令牌在兰寺卿眼前晃了又晃。后者眸色渐深,他稍稍抬头,犹疑道:“还请娘娘恕罪,并非微臣有意怠慢,只是……只是罪人阮循并不在大理寺。”

阮如安闻言,心中猛然一震,她紧紧握住那块令牌,思绪飞转。

兰寺卿显然没这个必要骗她,何况她手里还握着穆靖南惯用的令牌。

可是她分明记得,穆靖南先前颁的圣旨,以及后面霍若宁给她的那叠册子,都是言明了阿耶是被囚于大理寺地牢内的。

大理寺,原本是阿耶的管辖范围内,后来阿耶出事,也不知是何人接管了。

但不论是何人接管,兰寺卿既是兰太傅的儿子,便不可能会为了偏帮程太尉而谎骗她。

除去程太尉、兰太傅,还有谁能做得了大理寺的主,瞒住满朝文武,让所有人都以为阿耶被关在大理寺中呢……

阮如安心头泛起了一个答案:

穆靖南。

只有皇帝才有这个权力直接越过太尉、太傅,将旨意直接下达给大理寺卿。

阿耶这个案子,程太尉一行人将材料做得很足,证据链完整。依着律法,在阿耶入狱当日,那些证据必定早已归了案。

既如此,穆靖南如果只是想换个地方收押阿耶,何须这般偷偷摸摸,不让人察觉?

难道他是想把阿耶关在一处不见人的地方,暗中审问凌辱?可是阮如安毕竟陪在穆靖南身边六年,她并不认为穆靖南会恶劣到这种地步。

那难不成……他是想保护阿耶,叫外头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寻他不到,也叫阿耶免受不必要的折辱。

想到此处,阮如安心头纠葛万分。

穆靖南派镇北王去护住郭子寒,此事是真。她原先只道他是幕后主使,一早便联络好了郭子寒,嫁祸她阮氏。

可现在看来……

阮如安忽而觉着,穆靖南身上藏了许多疑点。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花更多心思在穆靖南身上才是。

“娘娘?”

不知是兰寺卿唤的第几声,阮如安回过神来,她轻轻颔首,语气不温不火,自圆其说道:“原是本宫近来神思倦怠,怕是听漏了陛下的吩咐。”

“不知兰大人可否告知本宫罪人现在何处?本宫也好尽早回宫复旨的好。”

其实阮如安猜着穆靖南如果是暗中转移走了阿耶,兰寺卿多半也不会晓得。不过她也就只是问一问,并未希冀在此处得到答案。

闻言,兰寺卿面露难色,低眉拱手道:“娘娘恕罪,陛下只令微臣隐瞒罪人不在大理寺,其余并无半分指示,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为娘娘解惑。”

“兰大人忠心职守,本宫自是明白。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再多问,待回宫后再向陛下请示。”阮如安言辞淡然。她再淡淡瞥过兰寺卿一眼,便由冬儿扶着转头离去了。

上了马车,轿帘隔开外头,冬儿将温在暖炉的汤婆子递给阮如安,疑惑道:“主子,咱们为何不进去瞧一眼?”

在冬儿看来,空口无凭,眼见为实才是真理。

“那处牢房连个守卫都不曾有,若是拿来关押阿耶,未免也太松泛了些。”

对于朝廷要臣,大理寺有特设的牢房,还会安排差役单独看顾。

方才阮如安进去一遭,可是半个人影子也没瞧见的。

“况且我是拿了他的御令,且瞧着兰太傅那平日里谨言慎行的模样便知了,兰寺卿断然是没有欺君罔上的胆子。”天色已黑,阮如安起了困意。她斜倚在轿壁,闭目养神,继而道:“那地牢阴冷得很,我若进去,不晓得夜里旧伤又要如何发作,还是罢了。”

是了,当年阮如安在南境从高崖跌落,伤了脚,虽这些年使了无数灵丹妙药,平日行走是无大碍,可若受了半点凉气,便要难受个几日的。

冬儿跪坐在地毯一侧,替阮如安捶着小腿。她忧心道:“主子说的是,可咱们又该去何处寻主君呢?”

“他既将阿耶暗中转移了,想必那个地方只有他晓得,”阮如安揉了揉眉心,“他做事素来隐秘,任旁人如何查都是寻不到什么踪迹的。”

“不妨从他身上下手才是要紧。”

虽说穆靖南现在失忆了,可他太极殿里的册子、文书都还好好摆着。

阮如安既说了要在太极殿住下照顾穆靖南,那便怎么都要住个小半旬的,还怕钻不到空子翻看吗?

冬儿闻言,她没再开口,兀自噤声了。

-

回到太极殿时,玉苏早伺候了穆乐容睡下,穆乐宸也回了东宫歇息。

阮如安褪去披风,迈步踏进殿内,却不见那床前小榻的踪影,龙床上更是空无一人。

她顿了顿,忽而听到一阵微弱的交谈声。

她继而放轻了脚步,正欲寻那声响出自何处,李大监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见过娘娘。”他笑得慈眉善目,倒没让阮如安受什么惊吓。

阮如安微微一顿,神色如常,缓缓转身,开口问道:“陛下呢?”

“回娘娘,陛下才刚去了偏殿。”见阮如安有些疑惑,李大监顿了顿,继而补充道:“太医院的诸位大人研制出了一套灸法,正为陛下行针。”

想起白日的事,阮如安脸色稍霁,和气道:“今晨……真是有劳大监替本宫解围了。”

毕竟那时候穆靖南怕都还没真醒过来,李大监此举也是冒着被拆包的风险,这个谢,还是该好好道上一道的。

“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李大监微偻着身子,低眉解释道:“娘娘言重了,老奴不过是遵陛下之命行事,不敢居功。”

阮如安只当作是推辞,她微微颔首,正欲扭头去继续找寻那奇怪的声响,却又被李大监叫住。

“娘娘,程庶人而今在内廷司内,可需老奴派人多加‘关照’?”李大监语调很慢,像是怕阮如安听不清,也像是在为谁拖延着时间。

程氏有如今的下场,委实也是罪有应得。

对于她,阮如安自认已算大度的了,毕竟她出言不逊也不是一次两次,总也爱明里暗里的使绊子挖坑,她也从未追究,也并未打算秋后算账。

此次她栽了跟头,全然是她自寻死路,被家族舍弃,也是情理之中。

故而,阮如安轻抚袖口,略一思索,决断道:“便依着律法,该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 话音微顿,她又低声补充道,“但还需小心谨慎,莫让她再生事端。”

李大监闻言,立刻点头称是,“娘娘明察,老奴定当妥善处理。”

语罢,他便缓步退下了。

等再踏入殿内时,那交谈声已彻底没了踪影,阮如安皱着眉,心头寻思着。

难道是她太困乏以至于听错了?

她兀自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下。她侧目看着灯火通明的偏殿,心道穆靖南诊疗结束怕还有一阵子。

随即,她目光落在檀木桌后的书架上。

那一册册文书折子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她迈步凑上前去,蹑手蹑脚翻阅起来。

今日二更

本来写了一个版本 都肝了三千字了 但觉得不能那样写 就重新开始写过了嘿嘿

因为这本是没想到能签约过就没有存稿

都是现写的 所以还是有点肝

不过!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俺会努力哒!

这一章留了几个钩子,后面应该能解释清楚(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点点收藏~~~pl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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