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过于胶着,趁着穆靖南再发作之前,阮如安还是决定求助的瞥了眼李大监。
后者会意,遂无声递了个口型。
“霍”
待看懂了提示,阮如安仍觉有些不明所以,她微微蹙眉,垂眸沉思起来。
方才小福子既半嘴没提,想来霍若宁今日也没有入宫的,既他没有入宫,皇帝多半不是被才刚发生的什么事给惹恼的。
那……难不成皇帝因着没了六年记忆,是闲来无事算起旧账,还是有人在他跟前儿嚼了舌根子,又开始惦念起从前她和霍若宁定过亲的那点子陈年烂谷子事儿了?
可她都还没有介意他原先给镇北王妃殷勤送礼的事,他还怎么抓着这点子猴年马月的旧事牢牢不放。
心头是这么想,嘴上说起来的话却也得好听些。
“阿南,她们虽都疏忽,但也不敢轻易搅扰了我,”阮如安玲珑一笑,又抬手轻轻握住穆靖南垂在膝上的手掌,柔声道:“这年关将至,宫务本就多了不少,虽有贤妃协理,我却也不能高高只做个甩手掌柜不是?”
“阿南今日既来了,何不与我一道用……”
话未说完,阮如安就被人打断了。
却见的穆靖南缓缓将手抽回,面上也未有半点动容,他面色冷冷,抬眸道:“朕记得届时,朝中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会来赴宴,是也不是?”
他这般语气不佳,又自称了“朕”,说起话来还带了几分质问的姿态,倒让阮如安想起那日她“晕倒”在太极殿前,穆靖南说的那些冷情话。
阮如安笑容一滞,也不知穆靖南做什么那么大火气,她怔了片刻,继而收回手,几息间,她正色起身道:“正是了,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成婚多年,阮如安已将同穆靖南的相处之道拿捏了大半。
总之,他什么反应态度,她便什么话术语气去回,知分寸、懂君臣,这就是她明了的道理。
“国之重臣肩负社稷重担,若连家室未成,又如何能尽心辅佐朝政?”
穆靖南话音刚落,阮如安心头便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这是冲着霍若宁去的?
其实算着年岁,他还略长她几岁,也早该到了儿女绕膝的年纪,他家世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自然也不愁找个知心人。
阮如安倒不膈应皇帝给霍若宁赐婚。
她膈应的是到时候皇帝选个眼线安插在霍若宁身边,叫他们来往不便,计谋难成。
想到这里,阮如安眸光冷了几分,不自觉地,她攥了攥隐在衣袖的手心,又很快松开。
皇帝如今失忆,哪里会忌惮他们到如此地步,难道趁着她不在的这半日,又有什么人去他边上打了秋风?
是那位白祭酒,还是程太尉?还是吴尚书?
思绪间,阮如安轻咬红唇,柳眉微皱。
这一番小动作落在穆靖南眼里,便是阮如安仍旧对霍若宁有情、舍不得霍若宁成婚,这个念头只一想,便在心里头根深蒂固,弄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垂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似是努力想要忽视阮如安的不对劲,半晌,他不动声轻吐口气,像是想要平息怒意,随后自顾自道:
“所谓家齐而后国治,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若一个臣子连内宅都空虚寂寥,岂能无后顾之忧?”
“春来岁首,万物更新,朕意欲为几位适龄重臣择配佳人,使得后院安定,方能专心国事。”
倒是说的冠冕堂皇。
的确,无论失忆与否,穆靖南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千好万好时,自然无虞;可若做了一星半点不顺他意,便如何都要收拢这股势头,将其握在自己手中。
阮如安心头冷笑一声,随后低眉顺眼地轻声应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妾也正有此意。”
“若是臣子家事未定,终究难以全心辅佐朝政。臣妾定会谨记陛下教诲,择日为诸位大人安排相看,拣选良配。”
穆靖南大抵是没想到阮如安会答应的那么爽快,可偏不知怎的,阮如安这个反应,倒让他心中烦躁又升腾几分。
“说起诸位大人,便属镇北王最得陛下圣心。”
阮如安也不是个轻易愿吃亏的人,皇帝若是要对霍若宁下手,她自然也不会轻易揭过。
镇北王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嘛。
她娓娓笑道:“这镇北王成婚三载,也未见有个子息,听闻王妃素来身子不好,臣妾以为,也该为他挑几位侧妃,待有了嗣子,将来才能更好为陛下效忠。”
说这话时,阮如安特意咬重了“王妃”两字。
不是因为霍若宁跟她定过亲就看不惯他么?那她依着他的理儿,给他的白月光找几个麻烦去,看他拿什么相驳。
虽说此举略损镇北王妃了些,但谁叫她夫君的兄长今日便要莫名其妙发一阵疯。
都怪穆靖南。
阮如安心想。
可她哪里想得到,这头的穆靖南压根就不在意那个镇北王妃,他心里头只想着阮如安居然因为他要给霍若宁赐婚而开口反击。
……前儿个日子阮如安稀里糊涂解释了一堆后宫妃嫔和阮氏出事的“隐情”,可他也不是个傻的,明显能感觉到真相不尽然是阮如安说的那样。
可他仔细查阅了很多折子文书,偏也没找到什么对不上阮如安的话的,自然就更不能拿这个来说她什么不是。
何况此事若真的有端倪,那就多半只能是他这个皇帝登基以后先斩赐恩人,也更是他做了小人、格外不讨好的,自然也就是理亏、不好发作的。
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听了这话,那心头怒火莫名只更甚,他像是被气笑了,似笑非笑站起身来道:
“如此甚好,朕素来知晓皇后贤淑,能为社稷分忧。既然皇后如此深明大义,那朕便放心了。”
“太极宫还有事,朕便先回了,皇后自己用膳罢。”
语罢,不待阮如安反应,他便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李大监面色为难,他无奈看了阮如安一眼,也扭身小步追上皇帝步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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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后,屋内的女使内侍都松了口气,又各自干起各自的活路来,一片祥和。
阮如安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她深思再三,随后轻声开口道:“冬儿,去把方才皇帝的意思告诉小福子,让他家主子自己裁夺。”
霍若宁如果有心仪的人选,她也乐意牵个红线。
可若没有……阮如安定然也不会准许皇帝寻个什么有隐患的人摆到他身边去。
此事要紧,她又不禁嘱咐道:“你去快些,小福子步子快,莫让他先出了宫。”
“是。”冬儿应下,迈身离去了。
“玉苏,”待人没了影儿,阮如安缓缓坐回软榻上,抬目开口道:“一会子用过午膳,你去将谢淑妃请来。”
皇帝既然提了要给朝臣赐婚,她怎么也要找几个合适且看的过眼的人选以作备用才是。
兰贤妃虽协理六宫,但她毕竟是镇北王妃的妹妹,要是知道她才刚说了那些话,不晓得心头要怎么想。
还是叫谢淑妃来稳妥些。
思绪万千时,她轻声叹了口气。
也亏的她身子康健,肚子里的孩儿也足够乖巧体贴。
不然这么多事儿密密麻麻压下来,但凡有个一星半点儿的差错,她如今哪里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操劳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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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谢淑妃来时,阮如安正闭目小憩。
听了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示意人坐下。
四下屏退,谢淑妃抿了口清茶,才试探着开了口:“姐姐,听玉苏姑姑说……陛下才刚动了怒?”
“是啊。”阮如安状似忧虑,无奈道,“也不晓得他又起了什么心思,要给朝臣赐婚。”
“这年宴没个几日的,贤妃又忙着那头,长安那么多适龄贵女,要我一人操持,哪里应付的过来,自然只能劳动劳动你了。”
阮如安素来喜欢和聪明人相处。
谢淑妃就是这一类人。
说话间,谢淑妃已大概懂了皇帝的意思。
毕竟眼下那些个天子近臣里头,适龄又还未娶妻的,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搜罗了遍晓得的人选,遂微勾起嘴角,笑道:“妹妹有一人选,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毕竟是给霍若宁——这个皇后曾经定过亲的郎君选妻子,谢淑妃就算有心给建议,却也要先试探一番皇后的态度。
换句话说,虽然她们这些世家子大多不是什么沉溺于情情爱爱的,可人家霍、阮两族的交情摆在那里,就算做不成夫妻,也都能算得上兄妹的。
且是十分亲近的兄妹。
眼下两家的长者亡的亡、落罪的落罪,她要给当兄长的挑正妻,难道还不该过问一番人家妹妹不成?
阮如安自是明了谢淑妃的意思,她略略颔首,直言道:“不必顾忌,你只说便是。”
“户部侍郎李远思李大人。”谢淑妃这才接了话。
对于这个人,阮如安是有些印象的。
他原是大渊首富江南李氏子,后来入朝为官,后无靠山,不过是能力卓越,如今不过二十来岁,已官居正四品。
既是才二十来岁,哪里来的适婚女儿?
阮如安复问道:“是他义女?”
“非也。”谢淑妃摇摇头,缓声道:“李侍郎有位同胞妹妹。”
可兄弟姊妹,到底没有亲生子女来得亲近。
将来若得居心不轨之人从中作梗,为名为利,李侍郎未必肯愿意为了一个妹妹舍弃自己飞黄腾达的光明前路。
闻言,阮如安敛了敛眸色,似在思虑此事的可行性。
谢淑妃见此,忙解释道:“李侍郎年幼丧父,青年丧母,唯留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更巧的是,多年前,英国公领旨去往南境时,途径江南,遇了水洪,还是那位李姑娘出手救了性命。”
谢淑妃那头消息灵通,阮如安也不觉奇怪,她听了这桩,来了兴致,颇有意趣道:“哦?竟这样巧了?”
“正是呢。”
谢淑妃见阮如安并无半点排斥之色,便说的更放心了些,“那位李姑娘虽出生商贾,但到底有个做侍郎的兄长,虽不说如何尊贵,但也总比其他什么皇亲国戚强。”
话外之意,那些个皇亲国戚里头,有哪些为穆靖南做事,可是说不清的。
听罢,阮如安也觉得此人甚是合适。
可也不能乱点谱,万一人家早有心上人了怎么办。
思忖片刻,阮如安高声唤了冬儿来。
“近来御花园的腊梅开的极好,本宫欲邀六部大人家中女眷入宫同赏,你去拟了旨意,一会子呈去中书省罢。”
六部里头,能称得上要紧的,也就几个尚书和侍郎。
这其中,有女儿姊妹的不在少数。
可尚且还未出阁的,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位了。
趁着此次机会好好询问一番,再顺道给镇北王挑几个侧妃侍妾才好的。
这样想着,阮如安意味不明的笑着,她慢吞吞端起茶盏,微抿一口。
穆靖南登基的第一个年宴,定会格外“热闹”。
镇北王:不是,哥哥嫂嫂,你们礼貌吗?我又要睡书房了aaaaaa
霍若宁(安慰/无奈/叹气):我更惨好不好
其实夫妻俩都有点性格问题,所以没办法及时沟通交流,也没办法彻底敞开心扉,有的话说不出口就成了矛盾,越积越深就会出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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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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