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沈薇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由知夏伺候着梳洗。
“娘娘,今儿用些牛乳燕窝粥?”知夏将一支白玉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
沈薇刚要点头,殿外却骤然响起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们的惊呼阻拦。
“放肆!谁敢拦本宫!”
一道女声厉喝打破了清晨宁静,是淑妃。
话音未落,殿门砰一声被从外面粗暴推开。淑妃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冷笑,身后跟着她自己的宫人。
知夏大惊失色,立刻挡在沈薇身前:“淑妃娘娘,您这是何意?皇后娘娘尚未梳洗完毕,您怎可擅闯寝宫!”
“本宫奉旨搜查,谁敢阻拦,便是同罪!”淑妃扬起下巴,死死盯住安坐在梳妆台前的沈薇,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昨夜有人密告,说您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君王,祸乱宫闱!臣妾为陛下安危、为后宫清宁,不得不来搜上一搜了!”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昨日的羞辱,今日便要加倍奉还。
然而,她预想中沈薇的惊慌失措并未出现。
沈薇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铜镜静静地看着淑妃那张得意的脸。她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的眉黛,对着镜子,细细描摹着眉尾的最后一笔。那份从容令淑妃发愣。
“哦?搜吧。”
淡淡的两个字,让淑妃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更甚:“好,皇后娘娘果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搜!给本宫仔仔细细地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一声令下,淑妃带来的人如狼似虎般涌了进去。
一时间,内殿里翻箱倒柜,锦被被掀翻在地,瓷器被粗鲁地挪开,发出刺耳摩擦声。知夏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却被沈薇一个眼神制止住。
沈薇站起身,踱步到窗边,随手拿起剪子,修剪起一盆长势正好的兰花。咔嚓,一片多余的叶子应声而落。她头也不回地道:“知夏,去帮着淑妃娘娘的人。别毛手毛脚的,打碎了本宫心爱的物件。”
淑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轻哼一声,亲自上前两步,目光在殿内寸寸扫过,尤其是在那棵石榴树的盆栽附近,几乎要将地砖都看穿。
可任凭他们如何翻找,别说是巫蛊娃娃,就连半点巫蛊痕迹都找不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坤宁宫内殿被翻得一片狼藉,却一无所获。淑妃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带来的太监们也面面相觑,停下了动作。
就在殿内陷入诡异的僵局时,一个沉稳声音在殿外响起。
“在做什么!”
众人闻声大骇,跪了一地。萧珏一身常服,龙行虎步地跨入殿内,当他看到眼前满地的狼藉和跪在地上的淑妃时,瞬间皱眉。
“陛下!”淑妃又惊又喜,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哭诉道,“陛下,臣妾听闻有人行巫蛊之术,心忧陛下安危,这才……”
“所以,你就带着人,来抄了皇后的坤宁宫?”萧珏质问道。
他一夜未眠,正反复思量,正准备传召京畿卫指挥使来问话,却听闻淑妃带人闯了坤宁宫。他心中烦躁,立刻赶了过来。
此刻,他看着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淑妃,又抬头看向沈薇。
沈薇缓缓走上前来,对着萧珏福了一福,声音里有些委屈:“陛下圣安。淑妃妹妹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般大动干戈,将臣妾的寝宫翻了个底朝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臣妾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直直地看向萧珏。
“不过,淑妃妹妹说得也对。巫蛊之事,事关陛下龙体安康,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断不可轻忽。”
淑妃听到这话,心中一喜,以为沈薇是在为自己开脱。
然而,沈薇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沈薇环视一周,声音陡然拔高:“臣妾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后宫!既然淑妃妹妹说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那便不能只查我坤宁宫一处。为保万全,上至各宫妃嫔,下至答应采女,所有人的宫殿,都该像今日这般,仔仔细细地搜上一遍!”
此言一出,无人敢言语。
萧珏的目光在沈薇脸上停留了很久。他的眼神看不出半分波澜,但沈薇却从他面容上读出了些许被挑起的兴味。
他没有去看淑妃,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
“准了。”
“王德全,传朕旨意。命内务府彻查后宫。自淑妃的景仁宫始,一宫一殿,一人一物,都给朕查个清楚!若有阻拦者,或私藏秽物者,与行巫蛊者同罪!”
风水轮流转,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景仁宫的搜查,比坤宁宫要粗暴百倍。有了皇帝的旨意,那些太监再无顾忌,箱笼被整个掀开,衣物扔了一地,名贵的摆件被随意推到一旁,磕碰之声不绝于耳。淑妃的宫人们跪在院中,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小太监跑了回来,跪在养心殿的台阶下,声音因恐惧变形:“陛……陛下!搜……搜到了!”
在景仁宫内殿,淑妃妆台前,一个内监在妆台的暗格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人偶。
王德全上前解开黑布。人偶用桃木雕成,身上密密麻麻地缠着红线,心口处,赫然扎着一根淬了黑血的银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偶的背上,贴着一张小小的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正是萧珏的生辰八字!
人赃并获。
淑妃惊惧万分,疯了似的扑上去:“不是我!这不是我的东西!是她!是皇后陷害我!”
然而,没等她碰到那人偶,姜钰便命人按住她。另一个太监又出来,说在同一个暗格的更深处摸出了一封信笺。王德全呈上去,萧珏只扫了一眼,脸色骤然间变得铁青。
那信,有两人的笔迹。一种娟秀,显然出自淑妃之手,内容多是些宫中见闻与抱怨;而另一种,笔锋苍劲有力,字里行间,谈论的却是朝中布防、官员调动……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却盖着一个极小的私印。
——“斯年”。
丞相,李斯年!
沈薇的警告,那句提醒他查丞相李斯年的话,此刻又在他耳边响起。他以为她只是胡言乱语,却没想到,证据竟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妃子,与他最倚重,也最忌惮的权臣,暗通款曲,谋算君王!
萧珏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整个景仁宫如坠冰窟。
“好,好一个为朕分忧的淑妃!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李丞相!”他猛地将信纸扔在淑妃脚边。
“不……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淑妃彻底崩溃了,腿哭嚎道。
萧珏眼神嫌恶:“堵上她的嘴!废黜妃位,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永世不得出!”
【叮!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帝王震撼 50!】
【叮!检测到群体性情绪波动:妃嫔恐惧 30!】
沈薇深深呼吸,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也算是平安渡过这一关了。
——
“娘娘,这弓沉,仔细伤了您的手。”
沈薇没有答话,只是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长弓上。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原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皇后,别说拉弓,便是多走几步路都会喘。但沈薇自己,前世为了防身,是练过几手的。
她缓缓拉开弓弦,手臂微颤,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弓弦被拉成一轮满月,她的目光、箭尖、靶心,连成一线。
“嗖——”
羽箭破空而去,带着轻微的啸声。最后,笃的一声,钉在了靶上。虽然离靶心还有一段距离,但对这具孱弱的身体而言,已是极限。
【叮!检测到宿主进行改变自我行为,体质 1,精神力 1。】
系统的提示音带来些许慰藉。她知道,明日的秋猎,萧珏身边危机四伏。将计就计固然是好,但万一有变,她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多一分自保之力,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她正要搭上第二支箭,院门口却传来通报声。
“贵妃娘娘驾到——”
沈薇拉弓的动作一顿,侧过头。只见一身宫装,仪态万方的温贵妃,正由宫女扶着,缓步走入院中。她的目光落在沈薇手里的长弓上,眼中闪过讶异。
温贵妃是当朝大将军温宿之女,性情温和,从不参与任何宫斗,在宫中人缘极好。更兼她是萧钰心头真爱,后宫无人敢去招惹她。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贵妃娘娘更像是一尊被供起来的白玉观音,不食人间烟火。萧珏将她接入宫中,给了她仅次于皇后的尊荣,却挡不住温贵妃心中并无萧钰,而是只有另一个人。
那位“他人”,是曾经与她青梅竹马、后来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也是她那位大将军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一抹白月光,照了她半生,却也保护了她。因着并不稀罕姜钰的宠爱,她从不争宠,也无人想去、敢去害她。
“不知是你来了。让你见笑。”沈薇放下弓,将它递给知夏,脸上挂微笑。
“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温婉贵妃走上前来,视线在箭靶上轻轻一扫,柔声道:“倒是臣妾来得唐突了。只是没想到,娘娘竟也精通骑射,倒是让妹妹开了眼界。”
这话听似夸赞,实则暗藏试探。
一个深居后宫的皇后,为何突然拾起了弓箭?
“谈不上精通,不过是明日秋猎,聊作消遣,活动活动筋骨罢了。”沈薇引着她往石凳上坐,知夏立刻奉上了新沏的茶。“妹妹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温贵妃接过茶盏,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沈薇。
“臣妾听闻昨日淑妃之事。”她顿了一顿,“宫里如今人心惶惶,臣妾只是想来问问娘娘,明日的秋猎,是否还照常进行?”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沈薇心中了然。温贵妃的父亲手握兵权,她估摸着也是想从自己口中知道什么。
“自然是照常的。陛下金口玉言,秋猎乃国之大事,岂能因一个废妃而更改。妹妹放心便是。”
“娘娘说得是。”温贵妃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沈薇脸上移开,“只是,猎场林深,猛兽众多,人心……有时比猛兽更难预测。娘娘伴驾随行,还需万分小心才是。”
她的话意有所指,沈薇权当没听出来。
她笑了笑,直视着她的眼睛:“多谢妹妹提醒。不过本宫以为,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林中的猛兽,而是披着人皮的毒蛇。蛇若一直盘在暗处,你永远不知道它何时会咬你一口。倒不如将它引出来一刀斩断七寸,方能永绝后患。”
......
温贵妃睫毛颤了颤,随即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姐姐说得对。”她站起身,对着沈薇福了一福,“是臣妾多虑了。时辰不早,臣妾便不打扰姐姐雅兴了。”
“妹妹慢走。”
沈薇看着温婉贵妃离去的背影,默默思索。这位贵妃,远比只知争风吃醋的淑妃要聪明得多。她今日前来,探问这许多,又是想做什么?或许——她不会成为阻碍,甚至,会在必要时,成为自己的助力。
因为扳倒李斯年,对她的母家而言,同样有利。
送走贵妃,沈薇再次走回院中。
她让知夏取来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一柄不过一掌来长的匕首,鞘身古朴,刃光如水。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让内宫按她的要求悄悄打造的。原以为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却不想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
她抽出匕首,心下稍稍觉得安定。
猎场之上,萧珏是明面上的猎物,丞相的人是暗处的猎人。而她,则要做那个藏在更深处的黄雀。黄雀在后,无论螳螂或蝉,都不过尔尔。
她抚过匕首冰冷的刃身,眼神沉静如水。明日的猎场,究竟谁是猎物,谁是猎人,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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