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芙悦与青河

程兆和喝了一口水,又被这话背后的探寻吓得一抖,有些胆怯的看了君不见一眼,假模假式地加重了语气,嗓音倒是清亮起来:

“查过,只是这组织里的人行迹不定,来去无踪,一早的小桩案件都查不出来头绪。出了人命案后是当年的知州下的令,几乎要将整个江南翻过来一般,虽说有了不少消息,但没几日那知州就死于非命了。每郡县的衙门口都摆着参与查案的衙役的尸体,光永乐城本地就有十七具!”

君不见点了点头,这与裴迟说的别无二致。

“后来也有许多人不信这个邪,陆陆续续也有消息出来,但大多都是不成气候的闲言碎语,可只要带出来消息的人,不多时就会死于非命,久而久之,我们就都不敢查了。这黄金台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杀手组织。”

良久无言,君不见手里头的假金珠却早被搓上了好几遭,末了他将金珠揣进袖中,轻声问程兆和:“那若是,我执意要查呢?”

程兆和分外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将军,你总不能把兄弟们往绝境处逼啊!”

君不见不悦地眯了眯眼,眸中的审视令人开始发抖不止,程兆和提着一口气,硬是半晌没动一下。最终,他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来临,这位赫赫有名的小将军只是起身推开了尸房的门,迈开了步子。程兆和刚想松口气便被点了名。

君不见一手搭着门框,向后看了一眼,命令道:“找两个仵作来。”

程兆和一愣,心中戚戚,硬着头皮应下了。

……

尸体被分的很碎。

君不见去了县衙,那县太爷得罪不得五品的将军,也不能对御赐的玉牌视若无睹,只好劝他别太过火。

而他回到尸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位眼睛很大的姑娘拎着两块骨头无从下手的场景。

女仵作,很罕见。君不见听说永乐城治安一向很好,大概近年来从未有过这样面目全非的尸体送进来。这女子或许是早已深受其苦,好容易见到个活人来,面上一副十分高兴的表情,笑眯眯朝他行礼。

她穿一身乌黑的衣衫,腰间挂了牛皮的围裙与衙门发的名牌,头发梳的是未出阁的样式。君不见也递过自己的名牌——刚从县太爷那里取来的。女子瞧了瞧,又行一礼,很恭敬地:

“下官芙悦,见过将军。”

这位将军慢吞吞地,目光先是巡视了一圈,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芙悦道:“永乐城案件本就不多,同僚也少,前两日八十里外的赤镇出了案子,他们都去那儿了,如今只留我一个可怜的小女子了。”

君不见点了点头,稍一思忖:“有什么发现?”

芙悦回道:“略略拼了些,只能从身量与头颅来看,是个女人。”

君不见暂且不再言语,向那尸体走去,瞧着只大概有个轮廓,是典型江南女子身量。只是身份、年龄,一概不知,当下可叫人犯了难。

他有些烦躁,目光继而向下挪动,顿了一下,又转头看向芙悦一双刚从手套中脱离的手,灵光一闪,喃喃道:“是个女人……”

语意未尽,便伸手向那两根尚且完好的指骨一指,朝芙悦看去:“还是个有些钱财,很是爱美的女人,甚至死去并不多时。”

芙悦顺着去看,但见那勉强完好的惨白手指尖上俨然余下一点不正常的浅淡粉红,尚未被水泡散。

君不见以拳捶掌,忆起那些官眷在京中的做派,朝着芙悦问道:“永乐城内可有染涂指甲的店铺?”

芙悦一双大眼睛转了好几转,该是从东街头想到了西街尾。这姑娘素日与尸体打交道,大抵不会在意这些贵妇风雅,君不见叹息,没法把希望寄予她。

恰时一道很平缓的声音递来:“城南梨花巷,妙人坊,掌柜的叫安红梅。”

二人循声而去,见是个身形很挺拔的男子,长发乌云似的,扎成一条鱼骨长辫,末了系着条红绳,足足过腰,却因为面容十分俊逸,倒不显女气。他身穿一身灰绿的衣裳,形制与芙悦是一般的,腰间也挂着名牌。

那人朝君不见一丝不苟地作揖,又道:“下官青河,朝县老爷请了命来一并查案。”

君不见抱着胳膊,似有话问,却一时按下不发,只示意他继续。

这位青河生了一双如鹰如狼的眸子,纵使比他的临时上司矮了一两分却也是不卑不亢的,略略向上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看着君不见的眼睛开口。

“梨花巷是条花柳巷,中有青楼无数,最闻名的一间名唤香云阁的。据说那儿的姑娘以花为名却比花娇,风情万种,最是引人。”

君不见嘶了一声,有些不耐:“说重点。”

青河嘴唇抿成一线,那双三白眼不着声色地剜了君不见一下,才继续道:“五年前,安红梅在香云阁对面盘下一间小楼,取名‘妙人坊’。这间妙人坊分为三层,一层售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二层便专司妆点,染指甲——也算在当中,这活儿很稀奇,是以门庭若市。”

芙悦声尖,也开了口:“那第三层呢?”

只见青河一顿,一双眼从下三白变成了上三白,这厮睫毛很长,由下向上更能看得见投下的阴翳。

芙悦一时竟觉得有些冷,只听他的声音极缓,尾音却带着一点嘲讽的笑:“第三层?你若是瞧了,就知道案牒中没有记过。”

“你的脑子里只有谁杀了谁吗,陈姊?”

陈芙悦一双美目瞪的更大了,誓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青河却没搭理她那副抗议的神情,只是按下话头,不再开口。

陈芙悦消停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气氛属实令人喘不过气来,又沉思了半晌,摸了摸下巴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这安红梅是个很会撒泼的女人,上回还在衙门口骂了裴老板小半个时辰呢。”

只听青河轻嗤一声,眼见得君不见也挑起了眉:“裴老板,哪个裴老板?”

青河一捋长辫,不咸不淡地抢过了话头,吐出来的字却好似那连珠炮一般,全然没了方才的矜持:“整个江南能称得上裴老板这个名号的也只有裴持之了……那安红梅就是个没头脑的妇人,起初将妙人坊开在香云阁对面,卖的胭脂水粉虽说质优却价高,去的客人大多都是香云阁的女子,不然早给他饿死了。”

“可等到有那些贵妇人循着丈夫的脚印一并找到他们妙人坊之后,那些青楼女子再去便总受冷眼,更有些时候被那些妇人殴打的。裴迟是给香云阁出了资的,去说句公道话却被那安红梅指着鼻子骂,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安红梅也是个知新忘旧的,硬要拉着裴迟来衙门求个公道,结果被罚了五十两银子……啧,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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