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得不累吗，小陆，哦，或许该叫你神医。”燕商从树上跳下来，整整衣襟。

“燕姑娘真的很聪明，这都能猜出来。”小陆翻身下马，站到燕商身前。

燕商笑了笑，拒了这个夸赞：“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什么气味。”

“那个烂村的气味。”

当然，这是燕商胡说的。她又不是狗鼻子，怎么闻得出来？

这是小宝的功劳。

那时候，刘喜把信封交到她手上：“挺神的小公子，居然真的说对了。”

燕商看她，抓到了她的重点：“公子？”

“是，一个年轻的小公子，我记得清楚，因为那位小公子说他是万境山来的，还让我好好休养，保重身体。”

万境山？

燕商错愕地愣在原地。

刘喜却不让她继续留下了，将燕商推出了火圈：“离开了再看吧燕子，姐姐就不送了。”

火光炸开，红红赶紧跳出来将燕商拉走，回头再看时，小村已经被火舌吞没。

燕商麻木地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字条。

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直找到了最后的落款。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捏皱了这张烂纸。

自从看见了那信上的名字，燕商难受得陷在沼泽里的脑子，几乎要被泥浆吞没了。

她原以为刘喜说的是游息，却没想到是小陆。

也是，若是游息，刘喜一眼就认出来了，何必跟他们演这么久。

为什么是小陆呢？

她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可是，她不想再去万境山了。

燕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地走了一段路，被小宝抓住了手指。

小宝：“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燕商：“听不懂。”

红红：“它说它饿了。”

燕商看了一眼小宝，直接伸手揪住红红的头发：“这么多声嗷嗷，就这么点意思？你当我傻子啊。”

“松手，松手，疼。”红红抱着燕商的手，疼地抽气。

小宝也不客气，跳到红红脸上，挠他的脸。

“别挠，别揪，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红红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委屈巴巴：“它说它在刘喜房里闻到了万境山的气味。”

燕商艰涩开口：“……是谁？”

红红撇嘴：“都要走了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别走啊，小宝，别带她过去！”

红红急得口不择言：“燕商，你就那么喜欢游息吗！”

燕商停下，扭头，蹬了红红一眼：“不是。”

燕商走的是山里的近道，在小宝的带路下，抢先占据了高地，看见了遥遥骑马而来的人。

的确是万境山的人。

小陆在燕商真诚的眼神示意下，抬起袖子低头嗅了嗅。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小陆不确定，又闻了闻。

燕商咧嘴，替他担忧：“闻不到吗，小陆既然是大夫，不如给自己看看，是不有了什么毛病？”

听出燕商的不善，小陆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放下衣袖，还是很客气：“燕姑娘一如既往，嘴巴不饶人。”

“啧，没意思，”燕商没了戏耍他的兴致，直接掏出那张揉成一团的纸，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小陆也不瞒了：“是我在万境山发现了你，也是我将你送进钱府。”

燕商忍着怒意：“为什么？”

小陆：“姑娘猜不出来吗？”

燕商：“让我遇上游息？”

小陆：“是。”

燕商嗤笑：“有病，你们，都有病。”

小陆不生气：“我本来想在镜湖等你自己来找我，可游息师兄的举动，让我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燕商不耐烦：“我说不想听你会停下吗？”

“你不想找回记忆吗，想的话，听我说下去。”

“他破坏了和师父的约定，我只能出此下策，出面推动这座村子演了这出戏。”

师父和游息的约定，小陆知道的不多。

他只知道师父看见的天命里，有位失去记忆的姑娘会在某一日出现在镜湖，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位姑娘送到游息必然会经过的地方。

在师父的安排下，这个地方成了钱府。

不太好，但他也无可奈何。

将人送进去，还不够，他还需要信使。喜鹊是师父选的，他按照师父的要求写好了那封信。

如果没什么意外，燕商会经历上山下山再上山，这样，游息和她能顺理成章地完成各自的天命。

可是，游息毁约了。

等到他察觉到不对时，游息废了点魂魄在镜湖学了禁术为燕商锻造了护身符。木已成舟，如此一来，若想成事很难。

所以师父选择牺牲自己。

师父这些年来，捧着禾宁，激着她的贪婪，延续着她对游息的怨恨。

正如师父生前预料一般，禾宁把握住了这次时机，同样地，她太急了，急不可耐地把游息拉下来，忘了燕商。

也正如师父曾经安排的一样，燕商从万境山逃了出来，只不过，她居然带上了游息。

计划偏离了预期，但还好，总的方向的是对的。

所以小陆在禾宁封了整座万境山，下了死令追杀这两人之后，借着帮忙抓人的名头，也从万境山离开。

他是来提醒游息的，却没想到，他的师兄，活得很清醒。但这，并不是师父要的结果。

燕商见了字条，为了找回记忆一定会来赴约，只是没有想到燕商动作会这么快，他在半路就被她追上了。

“所以呢？”燕商没什么反应，冷淡得很，心里已经开始臭骂怯风是个不要脸的老贼。

小陆道：“燕姑娘不用这样看我，我至少也帮了你，那份假告示，是我给刘喜的。”

燕商：“呵，那你人真好。”

小陆笑了，师兄这次手段不高，但效果很好，这位姑娘真的被伤到了。

或许这就是师兄想要达到的目的，但是不行。师父已死，他活下来，势必要完成师父的遗愿。

天命之灾，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燕商，游息，禾宁，师父，还有他……

“燕姑娘，随我去镜湖吗，我想让你看一点往事。”

燕商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不要。”

小陆也不急着逼她：“记忆不要了吗，你一直在寻找的，过去的记忆。”

燕商别过脸，无所谓地笑笑：“我突然觉得，就这样活着也挺好，反正，是谁不是活？”

小陆摇头，少年人眼底一片清明：“你不跟我走，后面就很难活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

小陆：“你以为，禾宁真的能放过你吗？”

对不起了师兄，我也是迫不得已。

燕商眯眼，昨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你什么意思？”

小陆：“姑娘被骗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还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师兄的话呢？师姐根本不会放过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他之前对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结草为人，万境山的一点歪门邪道罢了。”

结草？燕商僵了僵，想起游息曾和她说过的话。

燕商抿唇，审视小陆：“那你呢，我都被骗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要信你？”

“所以，”小陆抬手，请她，“只要姑娘与我一同去镜湖，你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答案。师兄的过去，师兄的秘密，还有师兄和你的联系，这些都是困扰他一生的无解之谜。”

“……当然，还有姑娘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燕商指尖动了动，没作声，心里却有了点动摇。

她可以说服自己，游息什么的都不重要，她只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可她还是问了出来：“我不去的话，游息会怎样？”

小陆：“会死。”

燕商垂下眼。

红红趴在树后面，急得不行。

燕商搞什么啊，看着又要被骗了。

就知道怯风那个老头心思太多，不行的啊，那他做的，不是，那游息做的一切都要成为泡影了？

不行，他得阻止他们……

小陆知道燕商对他的敌意，从兜里拿出两个瓷瓶。

小陆给她介绍：“我不会伤害你，不过你真的要是怕我害你，可以让我吃下毒药。”

小陆拿出红色的瓶子，在燕商眼前晃了晃，等到她听见里面的声音，再把红色的瓶子打开，直接灌了进去。

燕商：“？”

小陆拍着胸口咽下药丸后，反过来给她看空了的瓶子，再把绿色的瓶子递过来：“这是解药 ，放好。”

师父说了，要想别人在最短时间信任自己，要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燕商：“……”

燕商正犹豫要不要接过来，就听见后面传出来一声惨叫。

“啊——小宝，干嘛咬我！”

燕商眉头跳了跳，看着吃下自制毒药的小陆，扬起十分虚假的笑：“你介意再吃一口天然的的毒药吗？”

……

小陆呕着喉咙，吃下一嘴的头发的感觉不断在脑海里重现。

他没想到燕商身边不仅有一只九节狼，还有个浑身是毒的小孩。

虽然这小孩被揪了一把头发之后就因为太过闹腾被燕商打晕丢在了马背上。

小陆盯着红红卷卷的头发，过于艳丽的长相，心生疑窦：“师兄，知道他的存在吗？”

“那不然呢，”燕商以为小陆没见过那种毒药，“别害怕，等我知道了我想要的一切，我让他给你解毒。”

假的。

红红头发要烧了才有用，所以，小陆身上只有他自己下的那点毒罢了。

整这一出，单纯是想唬一把，万一小陆玩她呢。

小陆点点头：“那我们尽快吧，时间不等人，我们得抓紧去镜湖。”

镜湖。

燕商在万境山的时候好像从别的弟子嘴里听见过这个地方。游息倒是没怎么说。

燕商问小陆：“万境山都是禾宁的人，我们怎么进去？”

小陆：“那是万境山禁地之一，连着断崖，没有师父的准许，任何人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