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商和红红回了酒窖。

“你都听清了吗？”燕商抱起一直在窖门偷听的小宝，问一直呆在下面的小陆。

小陆点头：“禾宁说的是真的。”

燕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小陆：“我以为大师兄已经告诉了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红红：“？”

燕商莫名有些烦躁：“那也只能这样了。”

“我本不想把她扯进来的，”燕商只能看懂生死时辰，其余的根本看不出来，拿出生死簿丢给小陆，“给我看看周晋，不是，杜晋年的这一世，我要知道他是怎么和禾宁扯上关系的。”

红红不知燕商为何会提到了周晋：“有没有人来给我解释解释？”

“应栖没那么无用，他会想办法解决尚家人的事情，而我……我得想办法找到长生殿所在，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红红：“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长生殿在哪里，而且这和周晋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漏了一个人，”燕商放下小宝，主动提起不知道多少时日前的那桩生意，“记得当初那个来骗我去万山镇的长生殿信徒吗，他叫杜晋年，但他说禾宁给他取名周晋。”

红红皱眉：“五百年前那个周晋?”

燕商磨着尖牙：“管他是不是，我就当他是了。”

一样地神经，一样地有病，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她和周晋都依旧这么令彼此生厌。

燕商：“他或许能带我们找到长生殿。”

红红回想起她刚才的话：“那你为什么说不想把他扯进来？”

因为……她听懂了应栖的话，要让周晋帮她，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人。

“先别问，”燕商抿湿嘴唇，“好了小陆，给我看看杜晋年的生平吧。”

小陆将生死簿往上一抛，朱笔写出杜晋年三个字，纸张翻飞中，杜晋年闪出金光，并在右侧浮现一列列的小字。

燕商和红红凑过去看。

红红瞪大眼睛：“他还真是周晋转世！”

燕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根据生死簿上所写，杜晋年的不幸来自他的奶奶。

杜家老夫人是个什么话都信的老太婆，杜晋年长兄杜丰年出生时因为寤生而被认为是灾星晦气，未及弱冠便被赶出家门。多年之后杜夫人又怀上身孕，可这次竟然是一胎双生，更是不详。所以在产婆从杜夫人肚子里取出另一个孩子后，杜老夫人趁着月黑风高，命她最为信任的仆人将这个后出来的孩子送出杜府，是生是死与杜家再无瓜葛。

仆人将杜晋年带出杜府，刚出生的婴儿在他怀中哭闹不止，他一时心软，不忍将其就这么丢弃于荒郊。踌躇中，适逢有人路过，于是，他把杜晋年送给了那一对夫妇。

这对夫妇就住在万山镇隔壁的镇子上，他们是几年前从另外的庄子迁居而来的，是某地神仙最虔诚的信徒。

杜晋年十岁那年，养父母病死，他消失了几年，再被人看见是因为双生子哥哥身体孱弱而回到过杜府，但不久就失踪。再现身时已经成为周晋，且姻缘线动，不过有头无尾，他爱的人并不爱他。

红红看见了最后一句，唏嘘：“我还以为他只爱禾宁。”

燕商翻了一个白眼，轻嗤：“让我猜猜，某地神仙不会就是禾宁的众多分身之一吧。”

小陆：“是，禾宁应该早就告知了他和杜府的关联。”

燕商脑中闪过什么：“看来我之前在杜府看到的那个续命的阵就是长生殿的手笔了。”

生死簿上没有点明长生殿做的事，但燕商觉得杜晋年身上所经历的所有都和长生殿密不可分。

或许最开始杜老夫人听到的谣言就是禾宁命人散布的，就是为了能在几十年后让燕商入局。

厘清这么一出连环的局，燕商都不免要为禾宁鼓掌：“她真的为了这五百年，煞费苦心了。”

燕商问小陆：“我现在要去哪里找他？”

旁边的鬼差走来，跟小陆耳语一番。

小陆点头，看向燕商：“杜府，他们，都在。”

燕商认真地看了小陆一眼，她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从小陆手里夺回生死簿：“老贼应该料到了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吧，那我们走了，谁去迷惑禾宁。”

小陆在燕商的注视下，手中悄然出现三个栩栩如生的草人。

燕商挑眉：老贼你也是煞费苦心。

“一点小忙而已，算不上地府越界。”小陆带着鬼差离开前，停下严肃道，“燕商，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

“此后一人，万事小心。”

……

来到万山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一路过来，越靠近万山镇，红红和小宝都越发不对劲。

燕商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两个怎么了，一个要哭不哭的，一个已经哗哗流泪了。”

燕商摸出手帕递给小宝，小宝乖乖地擦去毛毛上挂着的两滴眼泪。

红红等不来她的手帕，恨恨吸鼻子：“这里以前是万境山，我们这是近乡情怯，你好歹也呆了几个月，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燕商惊讶：“我以为这只是个骗人的传闻而已。再说了，我不认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红红的伤心泪被哽住，算了，她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的。

这次见到的万山镇凄冷万分，没了喜事的装饰，就是一个人丁萧条的小镇，死一样地寂静。

周晋还是防备外人的，杜府被下了禁制，但有神熄在，燕商轻而易举地进了杜府。

两人一兽贴着墙边，躲过了杜府的下人。

“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少夫人都闹了几日了，到底乡下出来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要是再闹下去，老宅迟早要被她拆了。”

“闹就闹呗，闹累了就会歇火，反正老宅那边我们不用愁，每天按照少爷的吩咐把饭菜送过去就行，其余的就当做不知道。”

“哎，我这不是觉得瘆得慌吗，就这么几个月，老夫人，老爷还有夫人全都病死了，连管家都被赶走，这么大的杜府就剩我们几个小奴才……”

“你也想走？”

“不是，不是，每月工钱那么多，我走干嘛啊，就是，这不是，还是有点吓人嘛。”

“有钱就行了，你也别到处说，传出去就不好了，尤其不能让少爷知道。”

“我有数的，姐姐不用担心……”

脚步声远去，燕商让小宝爬到屋顶，看看他们要怎么走才能去到老宅。

红红不明白：“周晋不是不在吗，我们去老宅做什么？”

“我们去找周晋前，”燕商眼睫落下，背光的地方看不清神情，“按照应栖说的，去找女侠。”

红红不知道女侠是谁，她也不急着知道，燕商有数就行。在小宝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杜府的老宅。

小宝爬到了树梢，燕商抱着红红藏在死角，望着漆黑的老宅周围不断巡逻的侍卫。

红红：“怪不得杜府外面这么好进，原来人都排在这儿了，我们怎么进去？”

燕商撩起红红的头发：“你不是有这个吗？”

“白了，没什么用了！”

“啊，居然是这样。”燕商有些泄气，仰头望着黑得发昏的天，慢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燕商放开红红：“刚才那两个人小丫头是不是说杜府没什么人了？”

半炷香后，杜府外沿燃起火光。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呐……”

“说你们呢，这么多的壮汉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救火，要是烧过来了，少爷绝不会饶过你们！”

蒙着面的小姑娘一边捂嘴，一边将人往外面赶：“没什么可是的，杜府现在就几个人，哪里救得了，别可是了，赶紧的，赶紧的……”

“不放心夫人？会不会变通，留几个啊。”

赶走了大部分的侍卫，她走到剩余的跟前，朝他们招手：“三、二、一。”

别看红红年纪大了，依旧非常灵活，拿着神熄一砸一个准。看着所有碍眼的人都倒下，燕商扯下面巾，笑得特别灿烂：“搞定。”

红红都不由得佩服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把镯子还给燕商，带着小宝进了屋。

一进去，淡淡的甘香扑面而来，燕商不太喜欢这个气味，系上了面巾。

“这是龙涎香，很贵的。”红红看她那样子，好心提醒。

“不好闻。”燕商扇去气味，走到床边，盯着还熟睡的人。外面这么吵还睡得着，如果是普通的姑娘，燕商肯定怀疑是不是被下药了，但这是吕圆。

轻轻的鼾声传来，昭示着床上的人睡得有多香。

红红走过来：“我都没问，你说的女侠——”

红红看清了床上的人，震惊地愣在原地。

燕商叹气：“红红，这才是我不想扯进来的那个人。”

小宝也看见了，龇牙炸毛，恨不得立马扑过去挠烂她的脸。

燕商眼疾手快，死死抱住小宝：“别动手，先听我说，听我说。”

燕商捏着小宝的耳朵，让它听进去：“首先，她不是禾宁，其次，她不是禾宁，最后，她不是禾宁。”

小宝：“嗷嗷？”

红红僵硬地开口：“那她是谁？”

谁能想到在五百年之后，在经历无数次轮回之后，她临死前的祈愿竟然成了真。

燕商敛眉：“她是宋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