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

潮湿的午后，甲板上的尖叫此起彼伏，他们围着一个漆黑的长箱子。

那是一下午的收获，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到这来了。

***

“先把他拉上来。”尤沉喊道，还不忘提醒希尔别踩栏杆上。

像箱子一般的水桶总算发挥了它的作用。

作为一具棺材。

希尔尽量避免自己的视线落到威尔逊身上，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威尔逊不是离开甲板了吗？为什么还会掉到海里淹/死？”

她的声音颤抖着，脚步声不停的甲板，风吹过来都带着浸入骨髓的死气。

“你的钓竿也动了。”尤沉轻声说道，但这次往下沉的红色的浮标。

规则第三条：如果发现红色浮标下沉，请立即离开甲板。

无数气泡从海底浮上来，像是水在瞬间沸腾。

海浪也推搡着船体，甲板上的物品在摇晃。

“要、要走吗？”希尔拿捏不准，毕竟门都还笼罩在雾里。

海面越发躁动，隐约有白色的东西在水下游动。

尤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拽住希尔的手臂，迅速往反方向跑。

就在她们转身的一刻，乳白的触手冲破水面，溅起的水花几乎打湿了大半个甲板。

“这是什么！”希尔的尖叫声被吞没在下一波的海浪里。

触手从半空中横切而下，顷刻间，甲板裂开了巨大的口子，断裂的冲击力直接把两个人撞出五六米远。

尤沉眼前一阵发黑，她撑着吃痛的身体站起，“没事吧？”

希尔摆手，断裂的木刺扎进了她的小腿，连起身都变得十分困难，“你快走。”

在她身后，触手挣脱甲板下的废墟，又一次高高扬起，落下的影子笼罩住两人的身影。

人在对比下看起来竟然如此渺小。

渺小得连逃跑的挣扎看起来都这么无力。

尤沉一把抓起希尔的手臂，架着她就往前跑，两个人一块，逃跑的速度自然慢下来。

希尔要被人旁边的人傻到了，这是看不见逼近的触手吗？

“你自己跑啊。”

尤沉不解，“是我叫你来钓鱼的，不该带你走吗？”

……

希尔沉默了，这话听起来太少见了。

在交易里被放弃是常有的事。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记得，那交易成功的几率会有多大呢？

她抬头看向逐渐逼近的触手，这次看起来真的要结束了，她甚至听到了直逼耳畔的风声。

像是为了迎接即将而来的死亡，白雾疯狂向外扩散。

一瞬间，刺骨的雾气淹没了她们。

希尔眼前一黑，发软的膝盖跪倒在地上，预感的撞击没有出现，四周只剩下看不见的脚步声。

头顶全是弥漫的白雾。

触手的巨大影子在接触到雾气外层的瞬间，全都融化了。像是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们周围滴满了白色胶质。

“这触手是有什么定期发疯的规定吗？”

来自连续两次被触手追着跑的人发问，尤沉活动了一下摔伤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到希尔面前，“恭喜啊，又活下来了。”

“确实值得庆祝。”希尔借力站起，熟悉的疼痛没有出现，她低头，惊讶地发现腿上的伤口不见了。

“还带给你疗伤的。”尤沉调侃道，她指着身后的船岛，“去里面看看？”

这种送上门来的线索，不看看实属浪费。

白雾里面是一片废弃的甲板，一抬脚都能听到木板年久失修的咔吱声，门半耷拉着贴在墙上，看上去随时都会摔下来。

尤沉摸索着往二楼走去。

邮轮里同样没有阳光，走道昏暗得看不清具体的装饰，摆在门口的花瓶里只剩下枯枝。

坏掉的怀表时针停在三点位置，如果时间还在正常流逝，她们应该会在四点时停止垂钓，然后一切恢复正常。

二楼的装饰和尤沉见过的相差无几，除了这些画框上都蒙着厚厚的一层灰，一幅无人打理的椅子。

从楼梯往右第七间，是尤沉现在的房间位置。

她手搭在门把上，小声说道：“我要开了。”

希尔点头，暗自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门在吱呀声中敞开了一条缝隙，烧焦的糊味从密闭的空间里飘出来，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尤沉刚想推开门，一双瞪大的眼睛从头顶掉落，径直贴上尤沉的鼻尖。

走廊里静得不能再静了。

希尔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有些吵闹。

没有呼吸。

尤沉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她手往里一推，哐当一声，贴在门口的人撞上后面的墙。

门开了。

她们眼见着黑色斗篷下的身体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全是蔷薇的枝条，只有头是属于人类的。

“这是什么东西？”

希尔跟在后面，小心绕过地上的枝条，看起来像是有人临时起意，给脑袋扎了一个身体，但扎得不是那么结实，一摔就散了。

尤沉扯开盖住窗户的窗帘，不那么明亮的房间总算能看见一点轮廓。

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放着掰碎的玩偶，四肢按照总类分门别类摆在一块。茶几旁边，敞开的箱子里放着各种颜料，画笔。

画架就摆在沙发的对面，房间的主人平常应该就是坐在那里绘画的。

尤沉站在没画完的画前，上面是青紫的闪电和漆黑的海面，中间的位置主人只打了一个大概的色块，并没有填充细节。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里有一些报纸。”希尔喊道，她在桌子上的书本里翻到了一篇跟房间主人有关的报道。

尤沉接过泛黄的纸页，逐字念道，“埃文斯女士向黑蔷薇邮轮捐赠油画9幅，以庆贺邮轮即将出海。”

“为表示感谢，邮轮公司将邀请埃文斯女士同行，开启黑蔷薇邮轮首次航行。”

“黑蔷薇邮轮将在9月12日开启航行。”

“你再看这里。”希尔指着报道署名的一栏，上面的名字赫然是希尔。“这是几十年前黑蔷薇邮轮首次航行的报道，也就是在那次航行的过程中，发生了火灾。”

希尔停顿了一下，“看这报道的意思，作为随行的记者，‘希尔’也参加了这次航行，我有一个猜想，会不会现在在邮轮上的所有人，他们扮演的身份其实都在几十年前参加过航行，现在又一次被聚集起来。”

“因为据我了解，邮轮上还有一个专搞灵异事件的小团体，会在旅程中搞一些活动，也许这跟这次重新起航有关。”希尔把信息补充完整。

尤沉无意地敲了敲桌上的报纸，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信息！”尤沉嫉妒，她找线索全靠拼命。

“我是个记者！”希尔无奈，怎么有人会把关注点放在这个上面。

桌子上的报纸很杂，尤沉还找到了一张出发当天在码头的合照，从衣着判断，可以推测出站在第一排的琼斯夫人，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和安娜小姐。

埃文斯站在第二排的右边位置，这是照片上尤沉唯一能看见脸的人——现在那张脸已经替换成她的了。

“火灾是哪一天发生的？”尤沉突然问道。

“应该是第三天晚上。”

希尔想了一下，“应该是14号晚上，两天后的傍晚时分，邮轮还是按时返航了。”

“听起来时间不是很多了。”尤沉说道，“先找一下房间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窗户外面的雾开始慢慢变薄，邮轮的甲板夹杂在新旧之间，诡异地跳跃。

画家的行李堆在柜子里，由希尔负责翻看。

尤沉走到床头柜前，一堆没看完的书堆在这里。

最上面的是插画本。

每幅底下都标注了日期，夸张的线条把每一页纸都占满。

最让尤沉在意的是9月14日的一副。

拥挤的走廊里，荆棘编织的身体挣扎向前，无数手臂向前伸去，走廊尽头的墙上挂了满墙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