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间失序

邮轮上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行走。

两位侍者立在路的尽头,别着的胸针和尤沉之前捡到的一样,是艳红的、厚重的蔷薇。

同样的花纹缀满了整面高耸漆黑的门页。

“欢迎光临晚宴,尊敬的女士,如果需要帮助,请您及时呼唤我们,祝您旅途愉快。”

侍者推开门的霎那,六点的钟声如期而至。

尤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到底是他们航行的第几天?

如果说晚宴是旅程的开始。

那他们真的开始了嘛?

还是说在她醒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出现了偏差。

没等尤沉多想,喧闹的人声已经迎面兜住了她。

蜡烛悬挂着,垂下暖黄的光影,旋转的楼梯就在大门的左手边,哪里是通往三楼的路。

乐手藏在蔷薇花墙后,弹出的每个音符似乎都沾染了猩红的香味。

7

尤沉俯瞰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他们几乎是一致的。

鲜红的蔷薇冲破胸膛,生长的枝条是他们涌动不息的血管,穿透皮肤,支撑着躯体旋转。

他们看起来像是永不凋谢的永生花。

昂着头、呐喊着欢愉。

旋转的裙摆一刻不停。

口腔生长的花苞随着光的方向移动。

似乎有丝线牵引,尤沉被迫抬头。

花苞跟随的位置,上千只蜡烛组成了巨大的、足以覆盖整个天花板的眼睛,瞳孔中央是还未完全盛开的花苞。

它们低垂着,看着底下的一切。

而此刻尤沉正在跟它对视。

被控制的牵引感在不断加剧,像是枝条在血管里生长。

温度在降低。

无形丝线拉扯着尤沉往楼下走去。

乐声不知道时候停了,跳舞的人群不再昂着头颅,而是歪着脖颈,盯着楼梯口新出现的人。

在一片死寂中,尤沉看见一片被颜料画上去的粗糙五官。

它们快要融化了。

糊在脸上。

细长的人影飘忽不定,比尤沉还要高上半个身子。

人群就这么盯着,缓慢移动,给尤沉空出堪堪能走的小道。

头顶的烛光并没有落到一层的舞池。

这里有一种近乎黄昏的暗淡、森冷。

还有被注视的死气。

不过好消息是,尤沉发现她能动了。

但人多势众。

算了。

尤沉叹了一口气,跟着不太舒适的路标。

扭曲的人群在几番转折后,尤沉狭长的视野终于拓宽。

她被带到了舞池中央。

唯一亮着光的地方。

那儿坐着一个人,拿着画笔,匍匐在脚下的枝条框架昂着头。

她在给它们画上五官!

尤沉站在原地。

那人影的衣着她见过,就在不久之前,她代替了她的脸。

那是画家

——埃文斯。

埃文斯画完最后一笔,手指托起干枯的枝条,仔细打量。

脸上刚画好的五官已经开始有隐隐融化的迹象。

“要过来看一下嘛?”

埃文斯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人便已经到她身后。

“现在的脸,化得越来越快了。”她抽取了一支放在脚边的蔷薇,插入胸腔的位置。

枝条抽搐着,与蔷薇的根茎缠绕,植物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像是尤沉一路过来看到的那样。

僵硬地活动。

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下一秒,这些枝条像是迅速被抽干了生命,衰败地散落一地。

“你看,它们站不起呀。”埃文斯低头,遗憾地扫过满地的狼藉。

她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蔷薇,等站起来,裙摆扫过,枝条支撑的双腿在尤沉视线里一闪而过。

再往上,尤沉对上了埃文斯的眼睛。

冷意在一瞬间窜上脊背。

右侧瞳孔的位置空荡荡的,裂口从眼眶下方,一直蔓延至脖颈。

脆弱的皮肤几乎掩盖不住虬结的根茎。

“像怪物吧?”埃文斯笑道,伸出的手干枯而焦黑。

尤沉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回答道,“确实很像。”

“这个身体一直没办法站立太久,甚至没办法容纳太多的器官。”埃文斯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画笔,“所以我不得不把它们拆分开,不过现在好了,一具新的,可以完全容纳的身体出现了。”

拆分开?

尤沉猝然抬头。

层层堆叠的花苞倒映在尤沉的眼眶里,缓慢绽开。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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